李彦走进牢内,就见李义琰、杨再思正在低声交谈,彭博通站在他们身后。
其他武德卫分散站开,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空荡荡的监牢,让使节团陷入被动。
如果说第一次赞普遭到刺杀,沈巨源被定为嫌疑人,栽赃嫁祸的迹象明显,大家都不信的话……
现在这一跑,有理也说不清了。
见到李彦走进,众人都围了过来,李义琰道:“元芳,昨夜的刺客有没有伤到赞普?”
他既关心王孝杰的安危,也担心新的赞普遇刺,旧的那个牵连暴露。
李彦道:“叔公放心,有我在,刺客伤不到赞普。”
李义琰稍稍松了口气:“那就好,但沈巨源之事,疑点众多,必须要查清楚!”
李彦道:“他是什么时候逃离的,又是怎么从牢内逃出去的?”
杨再思沉声道:“巨源……沈巨源逃跑的时间,大概是昨夜后半时分,具体几更天不知,吐蕃没有打更的,大伙就干守着,也无法准确判断时间。”
李彦问:“怎么逃出去的?”
杨再思道:“是迷烟!”
李彦眉头皱起:“迷烟?”
武侠剧里面,常常有恶人伸出个小管子,刺破窗户纸后往房间里一喷,里面的人马上就昏睡过去,任人宰割。
挥发性强,见效时间快,释放后不久还能降到安全浓度下,让使用迷烟的人,也可以放心进入现场,简直是神级道具。
同时符合这些特点的药物,现实中根本不存在,就算是后世的吸入式麻醉剂,也没办法在吹入房间后,短时间内就达到致人迷晕的浓度。
不过这个世界确实有迷烟,却不是那种一吹就见效的,李彦道:“迷烟必须要一段时间的等待,而烟气不可避免产生异味和动静,你们就都没有察觉?”
杨再思道:“我们确实嗅到一股古怪的味道,但一来牢房内气味本就重,当时沈巨源又突然捂着胸口喊疼,没多久就开始惨叫,我们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他的身上……郑武卫,彭武卫,你们说一说。”
被点名的郑武卫道:“当时是我带人进牢内,查看沈巨源的情况,他面容扭曲,十分痛苦,甚至在地上打滚!”
李彦皱眉:“沈巨源没有被绑起来吗?”
郑武卫低头道:“我们把沈巨源带回牢房后,想着今夜过去,可还他清白,就没有绑住……他毕竟是机宜使……”
李彦道:“然后呢?”
郑武卫道:“我们一时间也分不出他是装的,还是真的突然发病,准备着先控制住,但沈巨源力气极大,拼命挣扎,我们五个人一起,才将他摁住,正在绑人,就感到越来越迷糊,栽倒下去……”
李彦看向彭博通:“博通,你当时觉得怎样?”
彭博通挠了挠头,歉然道:“六郎,我光顾着防止贼人冲进来,一直守在门口,杨机宜他们纷纷倒下时,我也听到了沈巨源的挣扎声,当时想去帮郑武卫他们控制住这贼人,但在半路实在撑不住,也倒了下去……”
李彦道:“迷烟扩散,你们紧张戒备,大口呼吸,难免不中招,谁是最后一个昏迷的?”
众人面面相觑。
李彦叹了口气:“看来当时颇为混乱,你们也顾不上观察其他人,那谁是第一个醒来的?”
彭博通立刻道:“我是第一个醒来的,当时牢内空荡荡的,沈巨源已经逃走了。”
李彦问:“那是什么时候?”
彭博通想了想道:“近五更天,我把其他人摇醒后,通过天窗,就看到外面的天微微亮了……”
李彦看起牢房。
这是单独的牢房,与其他的犯人并不关押在一起。
内外两个房间,沈巨源关在里面,牢内空空荡荡,并没有摆放什么刑具,上面开了一扇天窗。
此时阳光通过窗户照了进来,李彦眼睛微微一眯,腾身而起。
他一手扒在天窗边上,另一只手仔细摸了摸,擦掉一层清晰整齐的灰尘:“窗户并未打开过,沈巨源显然不是从窗口逃出去的。”
郑武卫仰头看着,不解的道:“李副使,我们都晕过去了,沈巨源肯定是大摇大摆的从门口出去啊,何必钻窗户呢?他人高马大,也钻不出去……”
銆愯瘽璇达紝鐩墠鏈楄鍚功鏈€濂界敤鐨刟pp锛屽挭鍜槄璇伙紝瀹夎鏈€鏂扮増銆傘€/p>
李彦落了下来,拍了拍手,露出沉吟之色。
杨再思道:“元芳,如果沈巨源真是刺客,他此举不吝于直接暴露身份,又是图什么呢?”
李义琰肃然道:“事已至此,我们不能再被私情蒙蔽双眼了,沈巨源被定为嫌疑人,对于吐蕃好处极大,他图什么?他图的可太多了!”
李彦依旧在思索疑点,却能一心多用,接着话头道:“沈巨源被定为嫌疑人后,我们使节团就无法参与对赞普的保护,还要分心看着他,否则昨晚宫外喧哗,我领三十多位武德卫往寝宫前一站,那群刺客绝对灰溜溜滚蛋。”
杨再思面色黯淡下去,低低的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李彦道:“这一路上的相处,沈巨源确定是豪爽大气,有话直说的类型,但一个人有着如此巨大的嫌疑,他身上必然存在问题。”
杨再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的道:“元芳,早在凉州审讯那个暗卫时,我就感觉你好像对沈巨源有些怀疑,那时还没到吐蕃,到底是为什么?”
李彦道:“再思兄观察敏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沈巨源与凉州贾贼被灭口一案,也有重大牵连,陛下对于他是有怀疑的,只是并无切实证据……”
杨再思闭上了嘴。
每次嫌疑人都是你,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这时,李彦突然道:“昨夜被迷晕的武德卫出列,统统站成一排。”
彭博通、郑武卫等十个人站了出来。
“你们每个人慢慢转一圈,给我看看!”
李彦仔细打量众人,尤其观察他们的衣物,发问道:“自从事发后,你们的衣服没有更换,也没有清洗过吧?”
郑武卫赶忙道:“李副使,我们都想着找犯人呢,哪还顾上干净?”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七嘴八舌的道:“就在这里!”“没换过衣服!”
李彦道:“很好,除了再思兄外,你们都躺下来,按照昨夜被迷晕时候的状态,不要求完全复原,大致在各自的位置就行。”
众人有些不解,但还是纷纷找到位置,躺了下去。
横七竖八,拥拥挤挤。
看着场景重现,李彦对着杨再思道:“你从牢内沈巨源的位置开始,一路往外走。”
杨再思依言照做,刚刚小心的走了几步,就露出恍然之色:“元芳,我明白了,他们和我身上,都没有留下脚印的痕迹。”
李义琰也抚须道:“这间牢房并不大,站着时还好,一旦全部躺下,留有下脚的空地就很小了,如果是走过去,想要不踩到衣服,非得小心翼翼不可,沈巨源都要跑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小心?”
郑武卫趴在地上怒声道:“或许是沈巨源心中有愧,我们都那么信他,他却陷我们于不义!”
李彦摇头:“心中再愧疚,逃跑时最重时间,绝不会浪费在这点小事上。”
彭博通挠了挠头:“那他既然对我们有愧,又何必跑?”
“或许不是他想跑,而是身不由己!”
李彦话音刚起,直接施展轻功,飞掠到杨再思边上,抓起他的肩膀,再展开轻功,须臾间跃过地上横七竖八的身影,来到门口。
郑武卫站起身来,动容道:“这么说,是刺客将他救走的?那刺客不会真是沈……沈机宜的血缘兄弟吧?”
杨再思立刻道:“不会!如果是兄弟,就更不应该做这样的事情,这边巨源留在牢内待一晚,另外一边赞普又被刺杀,他的嫌疑不就洗清了?刺客还是要污蔑巨源啊!”
他露出笑容:“元芳,幸好有你在,总能从蛛丝马迹中还原真相,否则巨源又要蒙受这不白之冤了!”
李彦摇头:“此事还不能作此定论,如果沈巨源就是刺客,他的轻功也很强,自己飞掠过去便是,同样留不下脚印。”
李义琰道:“现在只能证明,刺客还是有污蔑沈巨源的可能性,单凭沈巨源的疼痛、牢房内的迷烟、不留脚印的来去,还不能断言结果。”
李彦颔首:“叔公所言极是,在没找到沈巨源之前,一切就都存在变数!不过有这一路的相处,我也相信沈巨源并非是两面三刀的人,只要有我在,刺客想要把罪名栽赃到我们唐人身上,就是白日做梦!”
众人精神一振:“李副使威武!”
……
上官婉儿正在早起练武。
看到李彦回来,她立刻跑进屋内,端出一碗温热的汤来。
李彦接过,品了一口后,点了点头,不紧不慢的喝下,称赞道:“味道不错,是宫女姐姐教你做的?”
上官婉儿笑颜如花:“嗯,我学来给师父做的,师父你经常彻夜不睡,太辛苦了,喝这个补补身子。”
李彦摸了摸她的头:“真是我的好徒弟!”
他想到上官婉儿平日里全靠自学,比自己都忙,现在还学烹饪给自己吃,良心发现了:“现在正好遇到一个案子,我讲述一遍,传授一招独门绝学,你细细听好!”
上官婉儿正襟危坐,聆听了刚刚牢房内的全过程后,赞道:“师父的观察真是细致入微。”
李彦摇头失笑:“那不是细致入微,是强词夺理,乍一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其实全是废话,但我是神探,他们才深信不疑。”
上官婉儿不解:“师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彦正色道:“因为我要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