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春不久，在中关村软件园园区内的一条甬道上，周海洋背着手，脸色铁青正快步疾走着。
秦海莲近乎小跑竭力跟着。
黄权明则有意稍微拉开些距离，尾随在后。
突然，秦海莲的高跟鞋陷在地砖缝里，差点崴了脚，她不由得惊呼一声。
周海洋连忙转过身，快步向着秦海莲走来，关切的问道：“崴到脚脖子了？还是哪儿了？”但脸上依然写满了怒气。
秦海莲把鞋子整理了一下，忍着疼对周海洋说道：“你别生气了，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啊。”
黄权明在一旁调和道：“嫂子，老大不是生你的气。”
接着，他伸手朝脑后胡乱一指：“他生的是那帮人的气。”
秦海莲面带愧疚望着周海洋，话却是对黄权明说的：“我知道因为萧剑飞的事情，海洋再也不愿碰与汽车相关的创业项目，是我硬拉你们俩来给我当参谋的。”
“虽然老大和萧剑飞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还是很欣赏他的，这个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说实话，我特别看好无人驾驶这个方向。听他们的介绍，感觉还是挺有创意的。
没想到海洋跟人家闹得不欢而散，你刚才也不拦他一下。”
黄权明笑着说道：“嫂子，你不是拦了嘛，难道你以为我说话还能比你好使？”
周海洋一只手扶着秦海莲，怒气冲冲地说道：“造车是门技术活儿，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吹牛皮管用吗？
靠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那套，能行吗？难道会开车就会造车吗？
一个个都以为自己是马斯克，马斯克可以闭着眼睛、把汽车底盘的装配图画出来，他们行吗？”
秦海莲解释说：“他们毕竟不是机械工程出身嘛，都是软件背景。”
“软件背景？那我问你，他们谁能亲手把逻辑图、流程图大致画出来？
我问的东西，他们一问三不知。
最可气的是，毫无半点亲历亲为的态度。
张口闭口就是：这方面的人，可以随便从硅谷挖来。要么干脆把美国的哪个小团队整体买到手。
要是一切都能用钱解决，那要他们有什么用？！”
黄权明在一旁煽风点火：“人家觉得自己是做大事业的人，不必陷于这些细枝末节中。
他们不干别的，专门负责兜售梦想。”
“模仿他人也算梦想？连做个梦都只会跟风和抄袭，一点创意都没有。”周海洋越说越气：“搞电动汽车不懂内燃机倒无所谓，但总得有一样自己的东西吧。
电池是别人的，全套传感器是别人的，算法是别人的，什么才是自己的？”
黄权明接着说道：“忽悠来的钱是自己的。”
秦海莲板起脸瞥了一眼黄权明，转向周海洋说道：“起步阶段，搞点拿来主义在所难免，没必要连轮子都重新发明吧？
在最短的时间内，争取搞出东西来，在赛道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个策略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吧？”
周海洋闻言，连声质问：“什么策略？到底是造车的策略，还是圈钱的策略？
他们的心思，真放在造车上了吗？
总成设计考虑量产条件了吗？
考虑乘员的安全性和舒适性了吗？
拿出个纸糊似的样车有意义吗？
成天拿着百公里加速多少秒说事儿，吹牛有意义吗？
他们从未想过认真做出个好东西，光惦记如何把估值忽悠起来，光惦记有没有下家肯出高价接盘。
刚才那伙人没有一个发明家、没有一个科学家、没有一个企业家，满屋子都是投机者！”
黄权明双手插在兜里冲秦海莲笑着说道：“嫂子，怡商资本这两年一直没什么像样的项目和动作，你现在应该能理解原因所在了吧？
老大看的多、投的少；骂的多、赞的少。
别的投资人，看重的投资回报，而这点恰恰是老大最不看重的。”
“那他看重什么？”
“你说我看重什么？”周海洋朗声说道：“责任和良心！”
秦海莲闻言，一脸写满了诧异。
黄权明打趣道：“嫂子，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清闲了吧？
哎，要不我去怡纳资本帮你怎么样？自带干粮，不用你发工资。”
“真的？那太好了！”秦海莲刚要拍巴掌，却被周海洋的铁青的脸色吓得停住了手。
周海洋瞪了一眼黄权明，又对秦海莲举起一根手指头：“你给我记住，怡纳资本可以不赚钱、甚至赔钱都没所谓。
但有一条：永远不能昧着良心！不能唯利是图！”
秦海莲拖着长腔回答道：“记……住……啦。”
随即扭过脸小声对黄权明说：“我更得记住，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请他陪我看项目了。”
“你俩偷偷嘀咕什么？有话大声说！”周海洋皱着眉头问道。
秦海莲和黄权明相视一笑，没有吭声。
即将走到停车场的时候，秦海莲忽然收住了脚步，两眼直勾勾盯着斜前方。
只见有个人正往汽车后备箱里放东西。
秦海莲快步向那人走去，从侧面端详片刻后，便惊喜地叫道：“廖老师！真的是您？！”
那人转过脸，定睛看着秦海莲好一会儿，努力回忆着说道：“你是……秦……？”
“秦海莲，您想起来没？2001级的。”
周海洋和黄权明也凑过来，秦海莲立刻介绍说：“海洋，这位是咱们学校的廖老师，带过我毕业设计。”
周海洋和廖老师四目相对，几乎同时开口：“老廖？！”“海洋？！”
秦海莲惊讶地问道：“怎么，你们认识？”
周海洋笑着说道：“校友嘛，认识不奇怪。我和老廖同一届同一个系的，他刚入学的时候，和刘岩在同一个宿舍住了一个学期。”
秦海莲接着问道：“廖老师您一向可好？我过去两年校庆都回去了，不巧都没碰到您。”
廖老师说道：“我从学校出来快十年了，五年前就从宁城到了燕京。”
“哦，难怪。您现在忙哪方面呢？”
“开了家公司，一直鼓捣我那项技术。”廖老师回手指一下旁边的写字楼：“刚和他们开完会出来。你们呢？”
“我们也是。”秦海莲笑吟吟地接着说道：“廖老师，跟您汇报一下，我和海洋结婚了，已经有两个女儿。”
廖老师不由得眯起眼睛，看了看秦海莲，又看了看周海洋，拱手道：“我似乎有印象，大约你毕业不久就结婚了。挺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挺好。”
听老廖这么一说，秦海莲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海洋笑着问道：“老廖，你是来谈合作的？你那项技术是哪个领域的？”
“他们不是要搞无人驾驶汽车嘛，车身上布满摄像头和传感器，实时把图像传输给中控电脑。
但如果车子被撞了、网络断了，图像和信号传不过去了怎么办？
我的技术非常适合解决这个问题。”
“这东西有意思。”周海洋立马来了兴趣：“老廖你中午有安排吗？咱们找地方详细聊聊？”
“哦，我倒是没什么急事，不就是吃饭嘛，和谁吃、在哪儿吃都行。”
周海洋对黄权明说：“你先回公司吧，我和海莲陪廖老师找个地方聚一下。”
……
秦海莲开车在前面带路，老廖的车子在后面跟着。
秦海莲本想请廖老师到家里坐坐，周海洋摇了摇头说道：“老廖可能会感到拘束，不如找个餐馆。”
秦海莲随即提议：“那咱们找一个星级酒店，那里的餐厅环境好一些，毕竟这么多年没见到廖老师了。”
周海洋又摇了摇头，否决了：“星级酒店的餐厅太贵，没有必要，只要安静干净就可以了。”
秦海莲看了周海洋一眼，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最终，周海洋拐来拐去，好不容易在上地信息路旁边找到一家档次比较低、门面冷清的小餐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