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后堂坐着傅家兄弟几人。却是一席家宴。
八仙桌上摆着各种蜀中风味和吃食,酒是蜀王府送的自家私酿,在成都极有名气。
“四郎,明日你点起八百牙兵,随我去普州。”
“三哥这次就只带牙兵吗?红莲军这边号称十几万人,福柏那里也是勉强支应,不用派援军了吗?”
四郎有些好奇的问道。
傅津川回成都以后,都以为大军会稍作修整就立即出发,前往梓州、普州、陵州等地剿灭红莲军。
今日不过是刚回成都的第三日。本以为就是把兄弟几人叫来小聚。却不曾想还有军令。
“福柏那里有三万兵马,关中两军还有禁军一卫,对七八万红莲军足够了。梓州那边是贼众偏师,不足为虑。”
虽说料敌从宽,但傅津川的言语之间还是对红莲军充满了轻蔑之意。
即便是红莲军吸收了吴王叛将和余部,已经初步有些建制,并且在几次攻城以及野战之中有了不少起色。
但是在傅津川眼里,这些人不过就是道旁败犬。
他在扬州大都督任上先后击败过薛巨鳞和方蛟等叛军首领,对这些人也算是知己知彼。
一群手下败将聚在一起就能成事了?乱匪而已,也配称军?
四郎五郎还有六郎对此自然都是没什么异议的,他们三哥在家中也就是伯父和长兄傅淮川能够说得,在军中威势更甚。
“五郎这次还是留守成都,有事多问刘先生。”
“知道了三哥,对了,有点事我...”
傅津川看着兄弟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皱了眉头,“有什么就直说,在坐的都是自家兄弟。不必讳言。”
“是这样的三哥,我前几日跟蜀王世子见过面,他说他有个朋友,是蜀中大族出身,特别崇敬三哥的英雄气概,想求见三哥一面..”
傅津川听了五弟的话之后,皱了下眉头,“蜀王世子?”
“对,就是蜀王世子,他说的那个什么好友,好像是杜氏的...”
“我来成都以后,虽说是占了蜀王的权位,但这位王爷倒也甚是友善,是个明白人,交接也顺利,蜀王世子却不知道是个什么品行,不过看在蜀王的面子上,这点面子也是要给的,这样,你改日与蜀王世子见面,告诉他等我年后回来,会给他这个机会。”
傅津川心中其实已经有些猜测,这姓杜的是什么来路。
杜、严、李、杨是蜀中四大望族,这四家都是家中良田万亩,产业不计其数,奴仆成群。
并且跟剑南道以及朝中许多官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何处理与这几个蜀中大族的关系,是他这个剑南节度使必须要考虑的事情。眼下正处于战时,可以暂且搁置。
但有些问题他是迟早都要处理的。….比如这几个大族名下都有大量的田产,有没有藏匿田亩,每年的田赋有没有按数量缴纳?
名下的矿山,盐井,以及蜀锦织造有没有什么猫腻?
在扬州的时候,他只是扬州大都督,只需要督领辖下的七州的军务。但剑南节度使可是身兼数职,蜀中军政大权尽在其手。
蜀中这天府之国,一等一的富贵之地,财富汇聚之地。
战时他作为节度使只需要考虑战事,但若是等仗打完了,面对着这些蜀中大族,他会是一副什么样的面孔,可是关系到很多人的身家性命。
所以这姓杜的,八成是来探口风的。
而事实上,傅津川也算是猜了八九不离十。
但事情也比他想的要复杂的多。
蜀中四大望族,并不是铁板一块,甚至是单独一个家族,也做不到内外一致。
杜宅在成都城南,说是杜宅,但成都人称其为“杜家坊”。
因为这杜宅是有近百个庭院相连组成,聚族而居,足有一坊之地。
杜家在蜀中传承数百年,一直都是名门望族,又在几次蜀中成都易主之时都平安的渡劫,虽然损失些财货田产,但只要等到太平年月,这些东西很快就会重新回到他们的手里。所以家门不衰。
杜家坊最为核心的地方,也就是真正的杜宅,其实并不算大,只是一处三进的院子。
门户也并不宽大,门上匾额挂着杜宅两个字,就说是某位盘踞蜀中的前朝皇帝御笔。
这里是杜家的祖宅,如今是杜家祠堂,也是族中议事之所。
作为族长的杜基已经年近七十,但仍旧身体康健,耳不聋眼不花背不驼,精神矍铄。
带着十几个族人给祖宗上了香,然后转过身看着众人道:“年关将至,各处的账目都盘完了吗?”
下手站着一个中年人应达道:“回伯父,田庄的进项已经盘过了,收成不错,比去年还多了一成半。只有几个在普州的庄子被乱匪劫掠了。”
杜基听后点了点头道,“兵荒马乱的,这也没办法,不过这些田庄的佃户都是世代给杜家耕田种地的,今年既然收成不错就要给这些佃户粮食应急,另外各处的存粮没问题把?”
这中年人是杜基的侄子,名叫杜恒,四十出头的年纪,在杜家负责打理田产和各处庄园以及城中的粮铺。
杜恒道:“伯父请放心,这各处的存粮都是咱们杜家的命脉,我这几日各处都看过了,存粮都没什么问题。”
不管是豪门的大族,还是小户人家,粮食都是重中之重。
毕竟没饭吃,那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甚至有时候钱没有粮食重要。这等大户尤其明白这样的道理,若是干上个不好的年景,有个水涝蝗灾的,这粮食就是保命,也是发家的。
随后杜基又逐个问了问矿山和盐井等处的事情,最后看着众人道:“眼看着就过年了,蜀中今年不太平,你们也都注意些,出门都不要太招摇。现在的剑南道节度使武安侯,是上京勋贵,跟咱们也一向没什么往来,有些事注意些,不要犯在人家的手里,跟蜀王殿下不一样,这位侯爷可是真敢杀人的...”….下面站着的都是他的晚辈,听到族长发话之后自然是纷纷应承。
从祠堂出来之后,杜恒身后跟着长子杜煦,一路回到家中。
进了家中,杜恒刚进了内堂坐下之后就问道:“那件事有眉目了吗?”
杜煦听到父亲问话之后愣了一下,然后立马就知道阿耶说的是什么了。
“回阿耶的话,世子那边还没什么消息,想来也是武安侯刚回成都这才第三天,陵州和普州还打着仗的,就算给世子面子愿意见我,想来也不会那么快。我估摸着年后能见到武安侯就算不错了。”
杜恒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然后道:“族里面有不少人对我管着田产这一块颇有微词,不过是因为你伯祖的威望在,在者我这边打理的也算周到...不过你伯祖年岁毕竟大了,日后等你三伯管家的时候,我这估计就要靠边站了,族中的盐铁事物,我又从来都没碰过,只能在田产上做些打算,这五千亩军屯算是咱们出钱,蜀王世子出面子,一起吃下了应该万无一失...”
“谁知道这档口蜀中乱了,朝廷又派了这武安侯,还设了节度使,他若是想要查看军屯的田亩数目,这事绝对瞒不住,现在只能想办法把武安侯这门路走通了,才能平安无事...”
杜煦听后道:“阿耶,武安侯出身名门,些许浮财,他未必能看上吧?这事我总觉得没那么容易了结,毕竟这可是数千亩军屯。”
“尽力即可,这也是做给世子看的,最后就算出了事,也还有他那边兜底...这天塌了,自然是高个子顶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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