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魔门山脚,千米处。
一位踏着草鞋,嘴中叼有酒壶的醉熏男子,正如蜻蜓点水一般,疾驰。
很快,
魔能停下脚步。
有些气喘的身子,在看到互相扶持,伤痕累累的魔门子弟后,突两眼猩红。
其内,些许泪珠像是不受控制般,自顾自地涌起。
魔能转身欲走,似不愿相信眼前自己看到的一幕。
嘴中叼着的酒壶,被他伸手取下,紧握在手。
魔能!
你好歹是魔门二师兄,你这般醉醺醺的酒鬼模样,怎对得起九泉之下数千魔门子弟?!
前有魔净为救你自废双臂,后有魔蝉替你守着大魏!
魔能!
别忘记你还是这大魏王朝的,九皇子。
不管你怎么埋汰,怎么自残,怎么买醉,你这血脉里,终究还是有个,魏字。
魏无尘,魏九皇子!
你拜入魔门,自取无能,魏无能,魔能……
可你现在到底对得起谁?!
魔能就这样僵在原地,两眼呆滞。
在他前方,乃魔门山脚,血雾大阵正滚滚欲动。
在他后方,乃魔蝉众人,她们正护着难民朝这边走来。
所以,大师兄才不让我去对高公公,不是吗?!
因为大师兄他早就料到,我就是个无能的废物,我若去必然会误大事,必然会被往日高公公照拂我,照拂我母后的事情困住。
想到这,
魔能笑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心中不知是何情绪,竟又举起酒壶,要仰天大灌。
就在壶中酒要滚落时,魔能身子一下惊颤。
“二师兄?”
“大家快看,是二师兄。”
“是二师兄来接我们了。”
“我们根本没被抛弃,我们根本没被抛弃!”
“哈哈,我就说嘛,咱们魔门弟子这辈子都不可能被抛弃!”
“这就是那道德门,那魏朝,还有那天心宗的诛心之论。”
众魔门弟子在魔门山脚下亲眼看到魔能后,那一路上所受的诛心之论,杀心之经,终于不攻自破。
听到众人声音,在人群后方的,正搀扶着一位拄着木根老人的,穿着黑色虎袍战甲的魔蝉,一改温柔脸色,紧皱眉头,眼中带有杀意。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直接手持浴血长枪,朝魔能冲来。
“师姐,师姐。”
“师姐您这是为何?”
“师姐师姐……”
魔门子弟见状,纷纷出声劝阻,不知她到底是何意。
就算这一路来,这一年来,外界传的魔门再不堪,再冷血,甚至还有人说在他们归来之日,在那魔门山脚就是他们被同门相杀,死无葬身之地。
可如今二师兄他这不是亲自来接咱们了吗?!
“都是假象!”
“这一切肯定都是那杀心经在作祟!”
魔蝉一枪刺出,毫无留手,正冲魔能头颅。
咔嚓一声,
四周传来清脆的,酒壶碎裂的声音。
趁势,
魔能一步踏出,单手挥起,分寸正好地砍在魔蝉脖颈。
直到她两眼一闭,昏厥过去。
道德门内的《杀心经》,本就是诛心之法,无论是修者,还是听者,长期以往都必然会被自身三千杀气弥灭,严重者,会神志不清精神错乱,爆体而亡。
轻者,也就是那些未修《杀心经》,只是听道,受道之人,也会如魔蝉这般,陷入六亲不认,只觉眼前所有都是幻觉的魔障。
“我的傻师妹。”
“是二哥我害了你。”
魔能眼中痛惜,将她慢慢抱起,而后看向魔门子弟,以及在他们身后的两万难民。
“这一年,苦了你们。”
“魔门,永远不会抛弃你们!”
闻声,从地狱拼了命才捡回半条命的魔门子弟,终一个个倒在地上。
那被他们在心里坚持了一路的念头,那死攥在心底,迟迟不敢松掉的气,终于得以喘息。
魔能看向数万难民,轻声道:“诸位,还望你们在原地驻留片刻,稍候。”
众人看着他,看着倒地的魔门子弟,看着他怀里的魔蝉,相视一眼面露凝重。
他们早已没了力气,逃,肯定逃不了哪去。
两万难民里,绝大多数人,一直被一个念头洗脑,且根深蒂固,即,魔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人人得而诛之!
只有那道德门,大魏,天心宗,才是人界圣地,造福百姓人民的福地。
“看吧!”
“这就是你们魔门的阴谋。”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你们魔门一会是不是就要杀了我们?”
闻声,魔能眼珠颤动,似在自嘲,也似在嘲笑这天地。
唯有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木根,被辽国人砍断右腿的年近古稀的老奶奶,一瘸一拐地站出来。
“在边境,我们看着韩餮那厮带着大魏铁骑丢城逃跑,弃我们于不顾。”
“是诸葛女将军,是那些正值壮年,甚至连二十岁都不到的孩子们从海上,为了我们又杀回来!她们明知不敌,明知这是那辽国人的圈套,可还是义无反顾,不顾一切地杀回来!”
“她们为了什么?我问问你们她们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救我们。”老奶奶发自内心,一字一句地,诉说着。
“大家伙,都醒醒吧!”
“这人是好是坏,这心到底脏不脏,难道我们不会看,难道我们还看不清吗?!”
“这魔门它就不是残忍无道,无恶不作的魔鬼!”
“那《杀心经》害人那!!!”
话音落,难民里,终于有人出声附和。
“对!”
“是诸葛女将军和那些英雄救了我们!”
“他们真要杀我们,那何必要救我们?又何必等到现在?!”
“你们是我们恩人。”
“我们相信你,我们相信你们不会。”
“大家伙,都听这位英雄的,先在这里等等吧。”
“也都别愣着,赶紧将咱们恩人们扶起来……”
“……”
霎时,
数万难民终不再无动于衷。
魔能看到这一幕,不知在喜,还是在悲。
但他知道,若魔蝉和那些为此牺牲掉的兄弟们看到这一幕,绝对会十分开心和欣慰。
可惜,
这样的人,放眼整个大魏,太多太多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魔门在众人心中那如同阎王,如同魔鬼,如同恶魔的凶煞之名,变得根深蒂固。
你说这些全是拜那道德门杀心经?
魔能不信,他一直都不信,从他还叫魏无尘,还是九皇子开始,他就不信。
但,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人迟迟无法动摇内心,他也不知。
所以,与其在这近乎烂透的大魏,当什么皇子,争什么皇位,还不如挥挥袖走人。
这就是魔能一直以来的,道。
不信天,不信命,也不似魔空那样,要与这天斗。
而是不争,不做,甚至绝大多数时候,借酒逃世,迷失自己。
即,摆烂!
……
“谁?!”
魔门山脚,真正的荆棘大阵里,最先听到异样的,是盘膝正坐的,道德门七弟子,徐刃。
而,被铁骑大军和众人称之为韩大将军的,韩餮,却对此表露惊疑。
“不是?这附近哪有动静?”
“徐刀圣,咱用不着疑神疑鬼吧?!”韩餮看向徐刃,眼中带有不屑。
这三天,他早就看不惯装着一副高人的徐刃,什么茶不思饭不想,只要有刀在身旁就行。
我呸!
你之前不就是个用刀的屠夫嘛?!
成天不是杀猪就是卖猪肉,以为老天有眼让你领悟刀道,加入那道德门就了不起了?!
在我大魏,你们这些修武道的,无异于最底层的蝼蚁。
本将军再呸!
对此,徐刃懒得理睬。
他悚然起身,盯着自己身前名为,沧溟的,大刀。
沧溟有灵,不会平白无故地直视某个方向。
那里,
必然有人!
而且,
还不是熟人。
“哎呀,是咱家,是老奴。”施展仙法《点石成人》伪装成高公公的林石,用符合太监身份的公鸭嗓,回道。
“韩将军说的对,刀圣您不必如何紧张。”
听到高公公之语,躺在战马上,负责盯着前方情况的韩餮,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而后挺胸抬头,高高坐起,一副本将军懒得和你这种粗鄙屠夫争斗的神情。
他看向高公公,问道:“眼看魔蝉她们就要来,高公公这个时候怎么下来了?”
“是有什么发现?还是那魔门警觉,知道咱们位置?!”
高公公摆摆手,身上紫色官袍摆动,和以往一样,稍显恭敬地赔笑道:“韩将军,您还真是太高看那魔门了。他能发现咱们?”
“依咱家看,别说只给他们三天了,就算再给那魔门三天,三年,他们都不会发觉!”
“更不要说,就算他们发现山脚有异样,也无济于事。”
“哦?”韩餮眉目一挑,粗犷的脸上,尽显好奇之意,“看来高公公还真是有好事。”
高公公笑道:“韩将军只猜对一半,不妨喜上加喜,再多猜猜,猜猜是何人给我送出来的好事。”
徐刃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话,而是将大刀沧溟紧握手中。
人眼,有时候确实会受蒙蔽。
但,早已生出灵气的灵器不会。
大刀沧溟就是这般灵器!
在眼前这个高公公和自己大刀之间,他更愿意相信后者。
且,这些年来,自己也一直为此践行者,直到自己踏入半圣,也从未出过差错。
可,徐刃也有顾虑。
毕竟高公公是当今大魏皇帝,最为器重的太监之一,还是天心宗副宗主。
至于自身实力,那也是不容小觑。
道德门,注定还是这大魏的道德门。
“这徐刃,果然不负这刀圣之名。”远在魔门藏书阁的林石,自然察觉到此刻徐刃的警惕。
以及,噬灵刀此刻地激动。
刀对刀,灵器对灵器,是默契,也是敌对!
不过,
就算完全暴露,林石也不惧。
撑死损失的不过几块碎石头而已,这满大街,满地都是。
“那肯定是独眼!他们魔门众弟子口中,德高望重的师叔。”韩餮极其肯定道。
“对。”高公公点头,而后在众人注视下,从紫色官袍里,拿出阵眼杵。
见状,
无论是韩餮还是徐刃,都为之心神一震!
“这……”
“这是那控制整个魔门护宗大阵的,阵眼杵?”
高公公点头,满脸欢喜道:“对喽对喽,所以咱家才放弃观守那魔门,有了这阵眼杵,咱们何必再等?”
“直接杀过去!”
“派大军杀过去!”
“只要过了这血雾大阵,咱们就能看到独眼为咱们留下的密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