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除了野蛮,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吧。”
彭淑甩开来押她的婆子,冷声道:“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等等。”
然而,刚走几步,又被彭柏涛叫住了。
“怎么?父亲又要打死我不成?”彭淑回头,与彭柏涛对视,父女二人,剑拔弩张,仿佛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我想了许久,江南的名医一定能治好你,你却先拿了你三祖母的庄子,这十分不妥,你把庄子地契拿出来,还给你三祖母。”
彭柏涛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扎进彭淑心里,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被扎得血淋淋。
“三祖母,你要吗?”彭淑讥讽地看向老姜氏,“你敢保证我的身子能治好,敢保证我嫁入武安侯府后,能为陈家传接香火,我就把庄子还给你!”
老姜氏心里想要让彭淑还回去极了,可她还要名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怎么好将给出去的补偿再拿回来。
“这……老二,我心里是疼淑儿的。这大庭广众下,何必说这些?就算没有那档子事,庄子我也是打算当嫁妆送给淑儿的。”
“父亲,三祖母比你会做人。”彭淑转身,再也不想搭理他们任何人,快步回了沉香院。
“姑娘,怎么办?二爷罚您禁足,那咱们还管二房的中馈吗?”阿影忧心忡忡地,“守孝三十天,您下个月应该能顺利办婚事,不实际操练一下,奴婢怕您去了以后闹笑话。”
“尤妈妈。”
彭淑往软塌上一趟,懒洋洋地唤道。
“奴婢在。”尤妈妈手里捧着册子,正在给武安侯府送来的礼做登记,“姑娘,何事?”
“可去要银子?”
“去要过了,但马上前院就传武安侯府和贤王亲自来提亲,三房急匆匆把奴婢打发回来了。别的也没说什么。”尤妈妈十分担忧,“姑娘,奴婢觉得三房那边不会再放银子了。一个季度放一次,这个季度的已经放过了。只是,奴婢说句僭越的话,二房人虽少,可二爷官场上的应酬开销,那点月钱根本不够。而府中所有产业,不管是私产还是中公里的,都统一由三房管理,二房能支配的银钱少得可怜。想来二少夫人这些年没少拿嫁妆补贴。就是您亲祖父祖母的产业,也都在三房那里管着。”
“补贴又没补贴给我。她儿子在我这里薅走不少东西,哪怕是女子用的头面,她也从来没说过还给我。我那个父亲就更不管了,他还时刻觉得刻薄后母,只要吴氏一哭,他就觉得是我欺负吴氏了。只要彭飞想要的,我就算再喜欢,也要给。他哪里还记得自己亲生父母的产业在他人手里,他恨不得自己是三房的人呢。”
彭淑一想到父亲总是替三房着想,总是替三房开脱,三房有任何事,哪怕是犯法,只要跟他说一声,他就上杆子去料理,便心里膈应无比。
“姑娘……”尤妈妈虽然才来,但已经看清楚了,自己这个主子呀,是跟家里除了大房的,都撕破脸了。
可,这女子活在世上,若没有家族撑腰,将来在婆家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奴婢知道有些话不当讲,可奴婢不吐不快。方才二爷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庄子,想必就是为了让三老夫人再也无法开口让您还回去。奴婢看得出,二爷是疼您的,只是方法不太对。”
彭淑凉凉扫向她,“尤妈妈,你去寿松院要银子吧,现在就去。要到银子也就罢了。若要不到,就将账本给碧涛苑送去。”
想让她拿自己的积蓄补贴,门都没有。她也不想谈论父亲到底疼不疼她。外人可能觉得疼吧,可她知道,父亲是不疼的。
前世她权倾朝野,给足了父亲权柄和体面,结果呢?
她七十大寿那天,他竟用她的尸骨给彭家当垫脚石!说什么不容许妇人把持朝政,说什么不能担外戚专权的恶名,还不是不疼她这个女儿,用她的血肉永保彭家富贵?!
什么疼爱,三岁小孩才会信。可惜,她早不是三岁小孩了。
尤妈妈知道自己不该多说了,将礼单册子给阿影,出了沉香院。
结果,很快就灰溜溜回来了。
跟着来的,还有老姜氏身边的瑜妈妈。
“姑娘,奴婢怕尤妈妈说不清楚,特地过来说一声。”瑜妈妈趾高气扬的,完全忘了彭淑之前把老姜氏气得快吐血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也能理解。彭淑刚被亲生父亲当众打骂,谁还会尊重她?
彭淑慵懒的靠着椅背,剥着石榴籽吃,眼皮也没抬一下。
瑜妈妈脸上扬起一抹冷笑,还摆嫡出姑娘的款儿呢,三房的庶出姑娘,都没她这样被亲生父亲当众打骂的。
“淑姑娘,二房的银子已经放过了。彭家三房,一视同仁,花销都是固定的。不能今日二房用完了就去要,大房不够也去要。这家里,总得有个章程,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你年纪轻还不懂治家,心里难免心生怨怼,不过我们夫人说了,给你的那个庄子,每年都有产出,姑娘也是吃彭家米长大的,总不能家里有难,你独个儿吃香喝辣的,全然不顾至亲骨肉。”
“你说完了吗?”彭淑将吐出来的石榴籽一扔,全撒在瑜妈妈身上,“说完了就滚。那庄子刚给我,我连庄头都还没见过,哪里来的产出?”
“淑姑娘,奴婢可是三老夫人的人,你怎能拿石榴籽扔我?”瑜妈妈后退几步,搬出老姜氏,企图恐吓彭淑。
“滚!”彭淑连皮也一起扔过来。
瑜妈妈这回防着彭淑,躲开了。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虽不是君,但我是彭家的主子,你竟敢躲?来人,给我押住!”彭淑拿着石榴皮站起来,慢悠悠走向瑜妈妈。
瑜妈妈吓住了,惊恐地想要转身跑,可来不及了。阿影和安然一把将她摁住,押在彭淑面前。
“吃。”
彭淑将石榴皮塞进瑜妈妈嘴里,“今天不吃,我就裹着狗屎再喂你。”
“姑娘,奴婢好歹也是府里是老人了。”瑜妈妈真的没想到以前贤淑温良的大姑娘,现在竟是个土匪。
“老人就可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老人就可以说彭家有难?我问你,彭家有什么难?我彭家世代簪缨,传承百年,如今仍是鼎盛,哪里有难?你竟然说彭家有难?吃!不然我将你送到刑堂,让大祖父治你罪。”
瑜妈妈一颗心沉入谷底,她知道这石榴皮一定要吃了,不然就凭这一句话,就要被拉去刑堂打至少十大板。
“奴婢,奴婢谢姑娘。”她屈辱地将一块石榴皮吃下,咽下去了阿影才放手。
“滚吧。”彭淑懒得再看她那张受了天大委屈的脸。
瑜妈妈眼底恨意浓烈,都不行礼,转身就走了。
“姑娘,上次您婚事的事,奴婢怀疑瑜妈妈和三房也有参与。您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放过她。”阿影很不甘心,那些人害姑娘要嫁给陈五公子!
彭淑将剥下来的石榴籽,放在陶钵里,又让吉祥拿来擀面杖,将石榴籽的汁水轧出来。
她一面轧,一面道:“不着急。”
瑜妈妈可是老姜氏的左膀右臂,帮着老姜氏干了不少违法的事。等着吧,到时候满门抄斩的旨意下来,她们一个都跑不了。
现在就处理了瑜妈妈,没用得趁手的人帮老姜氏犯法,将来罪名可能会变轻,这就得不偿失了。
“大姐,大姐。”
一杯石榴汁还没榨好,彭飞便开开心心地跑过来了。
他从门洞来到沉香院院内,顿时便看着满院子的礼物走不动了,“大姐,飞儿想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