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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0:文官中的勇将

    陈兴觉得柳如仕会蔫好几天。

    可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出来时,就看到了在桅杆下询问船帆的相关知识的柳如仕。

    “为何不歇息?”

    他觉得这厮是在强撑,就打个哈欠准备去吃早饭。

    柳如仕说道:“下官好了。”

    “好了?”

    陈兴不忍心揭穿他,“好吧,那就好了。”

    等到吃早饭时,柳如仕大口吃着,没一会儿就把一碗汤饼吃的干干净净,连汤汁都没剩下。

    陈兴不禁讶然道:“少吃些,不然又会吐。”

    他觉得柳如仕还会吐。

    可等到了中午时,柳如仕还在活蹦乱跳的,甚至还去后面学习怎么掌舵。

    这真是……

    人才啊!

    陈兴觉得自己的副手不错,就教了他更多的东西。

    “以前有人说水军就是大宋保命的东西,那是在澶渊之盟前……”

    “保命?”

    “对。”

    陈兴说道:“澶渊之盟前,水军随时都在准备着接应朝中的君臣南下,直至澶渊之盟签订之后,看着辽人还算是守约,水军这才无人问津。”

    “发现船只!”

    瞭望哨尖利的声音传来。

    柳如仕正在琢磨着陈兴说的话,觉得就像是一记炸雷,原来大宋的水军还有个作用就是撤离汴梁城中的君臣啊!

    也就是说,以前的大宋君臣压根就没想过能打赢辽人,为此连后路都准备好了,怪不得秦大人会旗帜鲜明的号召北伐,原来大宋君臣竟然这般柔弱。

    他拿起胸前的望远镜看向前方。

    作为对侦查要求最高的军种,水军中的望远镜配置率很高,瞭望手那更是标配,瞭望手站得高,所以看得远,柳如仕直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发现了三艘船。

    “是商船!”

    陈兴放下望远镜,冷冷的道:“围过去!”

    旗号传递着命令,船队分为三股,陈兴等人在正面,左右分出去的战船陡然加速,直接冲着前方的商船包抄过去。

    “他们发现了,在转向!”

    商船发现了这支由战船组成的船队,开始转向准备逃跑。

    “咱们是战船,若是被他们跑了,回头秦大人会宰了蒲玖。”

    想起蒲玖对秦为的畏惧,陈兴不禁笑道:“那蒲玖狡猾,可就不敢把狡猾用在秦大人的身上。”

    柳如仕握住刀柄,觉得热血在沸腾,“秦大人精通外交之道,连辽人都哄不了他,一个商人算是什么?军主,可要动手吗?”

    陈兴冷冷的看着前方完成转向的商船,说道:“那些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比水贼还狠辣,一会儿下手要狠,否则会有些小麻烦……”

    “好说。”

    柳如仕很是平静的说道。

    一追一逃,战船不断拉近双方的距离。当商船进入投石机的射程时,有人请示道:“军主,可否投掷火药弹?”

    陈兴侧脸看着他,“那是商船!”

    柳如仕补充道:“上面有货物,那些货物……秦大人说过,大宋水师要学会养活自己,这些货物就是养活咱们的东西,要珍惜。”

    “如仕说得好。”

    陈兴说道:“准备弓箭。”

    战船迅速靠近,商船上站了不少人,那些大汉不是刀枪就是弓箭,眼中全是桀骜不驯。

    “是高丽人!”

    瞭望手的发现让所有人都变得狰狞起来。

    陈兴吩咐道:“不放下刀枪的,格杀勿论!”

    众人轰然应诺。

    三艘商船渐渐被围住了,那些大汉有些紧张,有人喊道:“我等是商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陈兴举起手,眼中全是冷酷:“放箭!”

    一波箭雨过去,对面开始了还击。

    柳如仕举起盾牌冲到了最前面,那里是准备跳帮的将士。

    这些都是水军中的悍卒,他们甚至脱掉了甲衣,赤果着上半身,只为了轻便,以及落水后能浮起来。

    “勾住……”

    长长的钩镰枪伸过去勾住了商船的船帮,对面的大汉中有人在挥刀砍钩镰枪。

    “放箭!射死他!”

    那大汉凶悍的挡住了两箭,终于斩断了一杆钩镰枪,可更多的钩镰枪却勾住了他们的船帮。

    “拉!”

    两人一柄钩镰枪,奋力一拉,双方就靠在了一起。

    “杀敌!”

    陈兴听到这个喊声不禁骇然,等看到脱掉上衣,正在拍打着自己排骨的柳如仕,不禁懵了。

    呯!

    柳如仕右手持刀,左手拍打着自己的肋骨,嘶吼道:“杀敌!”

    “杀敌!”

    前方的悍卒跳过去了,柳如仕跟随。

    “保护好都虞侯!”

    陈兴捂额,很无奈的发现自己的副手是个悍勇之辈,柳如仕跳到了商船上,斜刺里扑过来一个大汉,挥刀当头斩杀。

    “军侯小心!”

    有人发现了柳如仕深陷危机,可却鞭长莫及。

    “啊……”

    柳如仕一身排骨,举刀奋力砍去,陈兴在后面看到这招数不禁有些腿软,这就是不顾性命的砍杀,也就是对砍。

    这时候比的不是什么武技高超,而是看谁眨眼。

    不管多悍勇的人,在遇到这等拼命的时刻,大多会下意识的选择防御……只是快慢而已。

    那个大汉就选择了防御,不过时机很晚,他觉得自己最晚眨眼,可柳如仕压根就没眨眼。

    一刀从肩膀斜劈进去,柳如仕拔刀,就像是自己在金明池边无数次练习时的那样,再次快速挥刀。

    人头飞起。

    卧槽!

    陈兴在后面准备来救援自己的副手,看着这一幕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太狠了啊!

    他从军多年,从未见过这等不要命的将领,真的,他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哪怕再悍勇之辈,在面临死亡之前也会眨眼。

    可他的副手不会。

    就这么木然挥刀,仿佛自己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草木。

    柳如仕冲杀过去,那些大汉都被杀怕了,觉得突围无望,大多跪地请降,只有两人还站着,但长刀已经垂落甲板上。

    柳如仕冲过去,长刀挥动间,两个大汉人头滚滚落地,众人不禁愕然,他缓缓回身,眼中全是血红。

    “这是文官?”

    陈兴觉得大部分武人都比不过自己的副手,至少那份狠辣比不过。

    “清点货物,把船给带上。”

    “军主放心,这可是咱们水军的财物了,绝不会丢下。”

    水军要养活自己,这是秦为的期望,可陈兴觉得任务很艰巨,很难完成,尸骸被丢进海水里,载浮载沉的,不久就被抛在船队后面。

    柳如仕回来了,满身都是血,腥味刺鼻。

    陈兴满意的道:“去洗洗吧。”

    “好。”

    现在船队的淡水还多,柳如仕擦干净了身上,再回来时,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三艘商船被系在了战船的后面,船队在继续前行。

    陈兴在看收获,脚边跪着的是高丽货主。

    “不错,这一趟少说值上千贯,加上三艘船,发财了。”

    他抬头,见柳如仕恢复了正常,就问道:“为何这般狠辣?是天性?”

    “不是。”

    柳如仕吸吸鼻子,干呕了一下。

    “某当初在翰林院时同僚们还算是不错,可等某得罪了人之后,那些同僚都和某拉开了距离,有人甚至为了向贵人示好,就对某恶语相向……”

    他目光冷淡,“某这般拼命,只想某一天能再次回到翰林院,让那些同僚看看,看看某就算是不做文官了,依旧出色。至于那位贵人,希望到时候他能活着。”

    这货……

    好汉子啊!

    陈兴赞道:“快意恩仇的好汉子,好!某接纳你了!”

    从柳如仕进水军以来,陈兴一直在观察着他,觉得文官转武将这事儿不大靠谱,担心会被柳如仕拖累。

    柳如仕刚来时很谦逊,很好学,这个姿态得到了他的赞许,但还需要观察,后来柳如仕在围杀辽人的一战中开了荤,陈兴满意了一半。

    而刚才他目睹了柳如仕一手拍打着肋骨,一手举刀高呼酣战后,心中再无疑虑。

    这便是某的副手了!

    柳如仕知道这些,所以他拱手道:“多谢军主。”

    他度过了第一关,随后就是适应期。

    “你天生就该做武人!”

    在大宋说这话有骂人的嫌疑,但陈兴却很诚恳,“秦大人说水军要成为大宋的脊梁,需要许多出色的将领,好好干,会有你独自领军的那一日。”

    柳如仕有些憧憬,“若是如此,大宋该有多少战船?”

    “战船的话……上次秦大人喝酒时提过,说是会分为几处,北方一处,南方一处,海外若干处……”

    “海外?”

    两人相对一视,都觉得热血沸腾。

    海外啊!

    要是大宋水军的步伐迈向海外,那将会是什么样的波澜壮阔。

    ……

    随后的几天船队陆续截获了十余艘走私船,收获颇丰,船队开始靠近登州方向,陈兴不断派出船只去打探消息。

    “这里靠近登州和辽人的东京道,双方的水军经常会碰到。”

    陈兴在看着海图,柳如仕在低头沉思。

    “辽人对水军原先并不怎么样,只是后来大宋取消了给黄河改道,他们这才又重新重视起来。”

    陈兴苦笑道:“记得当初的回河之争是秦大人一力坚持,并证明了改道是大错特错的举动。”

    “这对大宋是好事。”

    柳如仕说道:“当年之事下官也知道,秦大人先是舌战重臣,最后又在汴梁城中做了例子,证明狭小的河道不能通过黄河那么多水……”

    陈兴面色古怪的道:“是啊!狭窄的河道怎么能承载黄河的水呢?这道理连孩子都明白,这些年……”

    这些年大宋君臣都是智障!

    因为惧怕辽人去改河道,结果竟然想不到这么简单的道,若是后世人听了估摸着也得瞠目结舌。

    这不是小孩子都该知道的道理吗?

    可这里面……特么一言难尽啊!

    “秦大人目光深远。”

    柳如仕对秦为的崇拜几乎是不加掩饰,“当初某以为自己不可能进水军,只想试试,但在见了秦大人之后,他很笃定的对下官说没问题,当时下官竟然就信了。”

    “那个……”

    陈兴想起了当时的事,就忍不住笑道:“你去求见秦大人之后,秦大人就令人找到了某,随后题目就出去了……”

    “竟然是您?”

    柳如仕起身行礼,他真的不知道是陈兴和秦为配合作弊。

    “不是某。”

    陈兴苦笑道:“某给的答案……不及你的回答,知道什么意思吗?”

    “秦大人只要题目……秦大人竟然精通水军之事?”

    柳如仕惊讶之后就平静了下来,“是了,秦大人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陈兴也很郁闷的点点头,他心里有些无力。

    “某是水军的宿将,主持一次考试自问没有问题。当时给了答案,想着你按部就班的回答就好了,可你一张口某就被吓到了,心想这是怎么了?”

    柳如仕笑道:“当时军主是觉着下官很厉害吗?”

    “是。”

    陈兴很郁闷的道:“当时某就在想,这人怎么那么多想法和某不谋而合,却看得比某还深远,哈哈!”

    “那是秦大人的看法。”

    柳如仕说道:“秦大人很亲切,他和郡王交好,和陛下更有潜邸之情,但并未有丝毫倨傲,就像是个普通人。”

    “某和你的看法不同。”

    陈兴和秦为相遇更早,他目露回忆之色,“当初某刚进京,秦大人对某就多有照看。朝中当时有人想排挤某,就是秦大人给压了下去,感激不尽啊!”

    柳如仕说道:“某知道秦大人的意思,他看重水军。”

    “对。”

    陈兴叹道:“原先的水军没人管,金明池里的战船早就朽烂了。某建言造船,没人搭理。上面的说金明池的战船只是用于竞标时耍耍,给陛下和百姓们看个热闹罢了。耍耍……嘿!耍耍!”

    他很生气,柳如仕劝道:“这不是又起来了吗?以后水军若是能弄弄交趾或是辽人,也能让朝野瞩目了,到时候谁想贬低水师,也得看大家伙同意不同意。”

    “这个也是秦大人弄出来的。”

    陈兴回身看了一眼那些被拖着的商船,心满意足的道:“秦大人保住了水军,振兴水军的重担就是咱们的了,如仕,咱们要努力才是。”

    柳如仕点头道:“下官会奋勇杀敌。”

    他是这么说的,陈兴相信他也会这么做,而且,他早已经这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