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祸水东引。
吕夷简面色铁青的道:“那小子是存心找事呢!散播出去。”
这事儿庞世英就是狡辩,吕夷简偏生不好反驳,让他一口老血就想喷出来。
“他这是在建言!”
晏殊抚须微笑,这一刻诸葛亮附体了。
“说来。”
吕夷简有些不耐烦。
“吏治是个大问题……”
晏殊高屋建瓴了一番,才说出自己的看法,“秦为聚集了几个年轻人,王括郡王在内,整日就在琢磨什么革新、新政,庞世英去了南方清查市舶司大放异彩,陛下颇为看重他,以后有机会自然会进入官场……”
“说重点!”
吕夷简想打人了。
这位首相不好相处啊!
晏殊叹息一声,“他从南方归来之后就一直在忙着杂学的新书院,好似在蛰伏,可韩相,庞世英的性子你可知道吗?”
吕夷简皱眉思索了一下,“听闻是个特别聪慧的,聪慧的年轻人多半倨傲。”
“他那个不是倨傲。”曾公亮笑道:“那是高傲,大抵是觉着天下无人能与自己并肩的骄傲。这样的人他会蛰伏?这不就寻了个小事,一巴掌就打到了吏治身上。”
吕夷简捂额道:“此事不大,却让人心烦意乱。吏治弄不弄?弄了是个大麻烦,当年范文正的前车还在……要弄怎么弄?年轻人不管不顾,可最终还得咱们来收拾残局。”
“谁说不是呢!”
连王臻都有些不满,“此事传出去……那庞世英怕是要焦头烂额了。”ъìQυGΕtV.℃ǒΜ
……
母亲的身体好,庞籍的心情就好。
每日在衙门里做事之余,他也喜欢思索一下大宋的未来,越思索他就越觉得大宋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修修补补的万言书又被搁置了,庞籍很惆怅。
“庞公……”
“别叫这个!”
听到庞公这个称呼庞籍就觉得膈应,庞公庞公,更多代表着王爵和公爵的意思,这么叫本没错,可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你在托大。
一个同僚进来,拱手道:“恭喜庞兄了。”
“有何喜事?”
天气渐渐冷了,庞籍也有些没精打采的,需要些好消息来提振精神。
同僚收了笑容,说道:“你家衙内先前可是放话了,说贪腐就是偷盗,当与偷盗一并处置了。”
啥?
老庞霍然起身,结果起得太猛,身体不禁摇晃了几下。
“庞兄别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多谢相告!”
庞籍没法有话好说,他此刻只想回家暴打儿子一顿,他匆匆告假回家,庞世英却还在新校舍那里没回来。
庞氏笑眯眯的道:“夫君今日是回家有事?”
“无事,只是大郎说了些话不大好,为夫这边要和他谈谈。”
庞氏抬头,见庞籍神色平和,这才放下心来,他喝了一杯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爹爹怎么回家了?”
庞世英看着若无其事的进来,庞籍握紧双拳,沉声问道:“为何要说那话?”
“什么话?”
庞世英有些纳闷,他从工地上直接回家,并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然响彻京城官场。
“贪腐等同于偷盗。”
庞籍忍着揍人的冲动,和颜悦色的说道。
“难道不是吗?”
庞世英认真的道:“爹爹,那些人贪的是朝中的钱,是百姓的钱,不是他们的钱……既然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为何能拿?那不是偷盗是什么?”
庞籍捂额道:“说是说,可把此事和偷盗并列,那就是让人下不来台……”
“关键是他们害怕了吧?”
庞世英犀利的道:“他们害怕被当做是盗贼处置,到时候会被流放……”
庞籍抬头,“为父原先也是你这般认为的,可看得越多,想的越多,为父就越觉着这些事不简单,不可轻动,不可妄言,你……”
“爹爹。”
庞世英有些忍耐不住了,他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变胆小了。
“当今陛下继位也不少年了,他想不想革新?孩儿以为是想的,可总得有人提出来吧……那些宰辅不肯提,都装傻,那孩儿来提好了。”
“可这会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孩儿不在乎。”
庞世英用那种很轻蔑的姿态说道:“那些人孩儿算是看透了,都是胆小的,被庆历年间的事给吓坏了,所以一提革新就发抖,这样的人,如何为宰辅?”
庞籍突然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你认为自己能做宰辅?”
“当然。”
庞世英自信的道:“孩儿若是去做宰辅,定然……”
庞籍听到这里就忍不住了,他脱下鞋子就扔。
庞世英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了鞋子,外面在偷听的庞氏喊道:“大郎快跑!”
庞世英一溜烟就跑了,庞籍拎着另一只鞋子,赤脚追杀出来。
庞氏一个飞扑,直接就抱住了庞籍,喊道:“大郎快跑,最近别回来了……”
庞世英一溜烟跑了出去,站在家门口停了一下,把鞋子交给追出来的仆役,说道:“晚些私下告诉娘,就说某是想出去住几日,这才激怒了爹爹。”
“……”
仆役无语,觉得自家郎君真的可怜,想动手娘子会阻拦;而这个儿子聪慧的让人发指,只是略施小计,就让他勃然大怒,顺利离家出走。
庞世英一路小跑去了秦家,结果遇到了赵允让,秦为没问他们缘由,只是让人安排了房间。
这便是情谊,不问原因会支持你,帮助你,晚饭时秦为弄了火锅,还弄了白酒,庞世英吃得不算多,而赵允让却像是饿死鬼投胎。
“某说贪腐该和盗贼一并治罪。”
庞世英终究还是说了自己离家出走的原因,秦为呆滞,赵祯苦笑……
“怪不得家父今日有些苦恼,原来是你弄出来的。”
赵允让幸灾乐祸的道:“被抽了?”
“没有。”
庞世英很自然的说:“家父不能被连累,所以某就故意激怒他,然后装作被打出家门……这样事情就是某一人做下的,家父不赞同,他们自然不会牵累他。”
这算计让秦为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全是浆糊,智商被碾压的感觉非常难受。
“此事要等时机,不过你现在提一提是好事,以后好借着这个由头开始。”
赵允让觉得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庞世英挑眉问道:“那你呢?难道也是被打出来了?”
赵允让叹道:“我去说出海之事,然后晏殊最近在编什么兵书,说水军就是刀枪箭矢,大宋不一定能赢过辽人,若是虎翼水军去北方被辽军击败,大宋的面子可保不住了,而且辽人也会生出野心,水陆并进……”
晏殊最近确实是在编书,据说已经快修炼成名将了
庞世英冷笑道:“他们惧怕辽人,否则当年怎会弄什么给黄河改道,结果威胁没解除,大宋的北方却被淹成了泽国。”
他看着秦为,眼神灼热:“先生,您可有法子让他们再无顾虑吗?”
“当然有。”
“你就只是看了看,怎么全对啊!”
赵允让则问道,“秦兄,你昨日说能让水军有把握,是什么东西?”
“金明池边的东西。”
秦为笑道:“目前水战最多的还是短兵相近,火药的作用可就大了。”
“可怎么用?这是个问题。”
三人随后就去了金明池,那里的投石机已经打造的差不多了,一群军士抬着投石机上了战船,有工匠在选位,随即固定下来。
陶罐被放在投石机的兜子里,点燃引线,有人喊道:“放……”
呯!
投石机猛地动作,陶罐被投射出去。
秦为盯着陶罐,等看到陶罐落水时,不禁怒道:“哪个苟日的弄的引线?不是教过如何计算了吗?蠢货!”
“轰!”
话音未落,水面下突然炸开,水花四溅中,秦为楞了一下。
庞世英看着他,小声说道:“先生,别人怕是计算的挺好的吧?”
赵允让忍笑道:“计算引线的那人不错。”
投石机投掷陶罐,引线的长短必须要计算好,否则不是半空爆炸,就是落地碎裂了还不炸。
这玩意儿需要经验,所以秦为很是培训了一番。
“长了!”
秦为面无表情的道:“落水之后才炸,若是掉在船上就会粉碎。”
“那不能弄坚实些?”
“不能。”
“为何不能?”
那边在准备第二次投掷,赵允让没事做,就和秦为较劲。
“若是坚实的,炸不开。”
秦为很惆怅,他在怀念着那些引信,若是能弄出来,他现在就敢去建言北伐。
燕山书院那边在不断试验,但依旧得不到合适的材料;那十三个学生一直在测试土机床,也没有结果……
所以目前只能是用投掷的方式使用火药。
不过……
秦为想起无数土炸弹在敌军战船上爆炸的场景,觉得也够了,第二次的效果很好,直接在水面上爆炸。
五发土炸弹,最终三发在合适的高度爆炸,其中最后一发直接在半空爆炸。
船上的人战战兢兢的过来复命,秦为纠结的道:“别玩小聪明,不然下次全到登州吃海参去。”
几个负责投石机的家伙赶紧请罪,秦为摆摆手:“赶紧滚蛋,还有,去买油,接着试。”
“是。”
等他们走了之后,庞世英若有所思,“先生,您是如何判断出他们是在玩小聪明?”
“因为第一发失败正常,可最后一发也失败,这个就不正常了。”
“失败不正常?”
庞世英恍然大悟,“引线都是一样的长,没道理前面成功后面失败……”
“和这个没关系。”
秦为淡淡的道:“引线的制作还不是很稳定,所以有差异正常,但是最后一发失败之后,他们那模样……”
“如丧考妣!”
赵允让刚才一直在旁观,很清楚那些人的表情。
“没错。”
秦为说道:“五中三是好成绩,可他们为何要如丧考妣?”
庞世英摇头,赵允让摇头。
秦为说道:“给你们讲个故事吧,有个皇帝喜欢看人跳远,跳的最远的那个会被重赏,若是能跳出以前没有的好成绩,那赏赐更是吓人……”
“有个男子每次都能拿第一,偶尔也能打破成绩,获得重赏,但是他每次都只超越一点点,明白吗?”
秦为掐住尾指的最后那里,“隔一阵子他就超越一点点……”
“某知道了。”
庞世英最先反应过来,“那人是有意的,他控制着自己,每一次就超越一点,这样就能不断获得重赏……那么今日这个就是故意的?那他们图什么?”
“他们图立功。”
赵允让也反应过来了,“今日五中三,一个月后五中四,等以后五中五,这一步步的就是功劳,就是本事,升官快。”
两人同时看着秦为,“你为何知道这些?”
大家都是年轻人,虽然有着师徒的名义,但庞世英是什么人?
他岂会甘心趋于人下?
若不是秦为的本事实在让他蛰伏,他绝不会甘心在一个比自己只大五岁的人面前自降辈分。
凭什么你知道这些,我们不知道。
庞世英觉得自己的聪明再无敌手,能击败自己的大抵就只有老天爷,可秦为却屡次让他意外,这激发了他的好胜心。
“多观察,多琢磨。”
秦为淡淡的道:“要知道人是最复杂的东西,你要琢磨透了人,那你就能无往而不利。”
赵允让想起了以前秦为叫自己去琢磨人,但他只坚持了半个月的事儿,就有些后悔。
而庞世英却是觉得这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能力,就问道:“这是什么能力?”
“阅历!”
“哦!”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赵允让在边上一个人纠结了许久,秦为带着庞世英去炸鱼,一时间金明池里热闹非凡,水面上飘着不少大鱼。
“够了够了!”
秦为炸过瘾了,回头一看,尼玛,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这太狠了吧,金明池的鱼不会被炸光了吧?
陈兴猜出了他的纠结,就说道:“秦大人放心,金明池里的鱼多着呢。”
“那还等什么?”
秦为也想起了,金明池现在和外面的河流是通的,哪会差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