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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1:你爹是自己作死的

    随着他的爬行,身后留下了一道水渍。

    周围官员脸上同时露出几分厌恶的模样,纷纷远离了他……这货竟然被吓尿了。

    这是什么东西?

    那官员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庞籍的身旁,尖声喊道:“相公,那里面都是耳朵……是耳朵……”

    我的天啊!

    众人这才知道他为何会被吓尿了。

    任谁被一堆变色的耳朵倒在身上都会发狂,没发疯就算他的神经粗大,要知道在座的可都是连杀人都没见过的文官。

    那么多耳朵……哪来的?

    庞籍缓步过来。

    他的咽喉在涌动着,但他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表现出来。

    作为枢密使,他也曾在西南见识过沙场的惨烈,通过这些耳朵,他很快就知道了些什么。

    可这要经过确定。

    “这是什么?”

    “耳朵。”

    “谁的?”

    “辽军的。”

    庞籍仰头,用咽喉呼出了一口气,眼睛发酸的感觉让他不禁咬紧了牙关,这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多少年来,宋军何曾这么勇武过,竟能斩下辽人的耳朵来邀功!

    “你们死了几人?”

    想要零伤亡在辽境干掉数倍于自己的辽人……这明显是在做梦。

    所以庞籍认为,就算北伐军死里逃生并斩杀了辽人,但他们的损失应当比辽人更多,或许他们早就十不存一了。

    “全身而退。”

    谢挺的声音越发的大了,政事堂的官吏们也渐渐簇拥过来。

    “好臭!那是什么?”

    “耳朵……”

    “天呐,竟然这般粗鲁!这群武人他们那这些耳朵来皇城,这是想干什么?”

    “问题是……这些都是谁的耳朵?”

    “辽军的。”

    “呀!竟然是辽人么……他们……他们不是说去北地剿匪吗?”

    “蠢,那是托词,宋辽早有盟约在前,他们怎么能直接说去了辽境,那不是给辽人借口吗?”

    “……”

    一群文质彬彬的官吏突然发现这个清晨有些恶心人。

    有人甚至在干呕。

    庞籍缓缓低头,突然拱手,这是对勇士的礼待!

    谢挺并未避让,因为他现在只想杀人,胸中的怒气早就忍耐不住了,若不是面对的是庞籍,换个人来,谢挺肯定会破口大骂。

    可那些官吏却惊呆了。

    “庞相,万万不可!”

    你给一个贼配军拱手,这是啥意思?你可是枢密使啊,大宋最具权势的几个人之一,除了陛下,谁能让你这般折腰?

    您这是在自降身份啊!

    传出去这影响得多坏?

    当朝宰辅竟然向武人拱手,这几乎就是陨石坠落般的大事件。

    庞籍并未搭理这些人,他们只知道打压武人,却不知大宋如今的尴尬的境况,就是因为武人地位太低导致的。

    谢挺却问道:“敢问枢密使,我家郎君何在?”

    杀机!

    这人竟然敢在枢密院门前露出杀机?

    庞籍察觉到了谢挺身上流露的浓浓杀意,他确信一旦秦为在宫中出了事,眼前这人就敢杀了自己,然后割掉自己的耳朵作为军功的证明。

    枭首是长期以来的验功办法,可人头太重,体积太大,不好携带。

    怎么办?

    后来就有人用耳朵来记功,轻巧的耳朵方便大量携带,哪怕你是无敌猛将也能把自己斩杀的军功带在身边。

    庞籍有些无奈,苦笑道:“秦为在宫中,太后身体不豫,所以留他和宰辅们在宫中守候。”

    原来如此。

    谢挺心中一松,他看着那些官吏说道:“诸位,谢某虽是武人,但敢问诸位……我等可还算是大宋的臣民?”

    大宋的武人地位贱,比商贾都不如。

    可别管身份再低贱,我等可还是大宋的臣民?

    周围的官吏脸色都变了,他们知道谢挺接下来要说什么,可他们却无话可说,羞愧……还有几分自责。

    谢挺接着道:“我等在北地剿匪出生入死,不敢苛求旁人高看一眼,可却奢望诸位能记着自己是大宋的官员,莫要在背后捅刀子……”

    枢密院门前的温度骤然升高,那些官员有的脸红,有的羞恼……这话几乎就是指着鼻子在叫骂。

    你们是大宋的官员还是辽人的官员?

    你们枢密院号称节制天下武人,可却在背后捅自家军队的刀子,这和那些卖国求荣的二五仔有何区别!

    泄密的事也干得出来,要不要脸?!

    庞籍的老脸也有些红,但想起刘娥的身体,他的心又沉了下去。

    “去报喜!”

    他回身道:“来人,马上进宫给陛下报喜,就说……北伐军北地剿匪归来,并且全身而退。”

    刘娥生病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而且还是老毛病晕倒。

    渐渐老迈的刘娥已经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掌权太后了,这个大宋即将损失一个能够威压朝堂的女霸主。

    所以这个时候,唯有那些振奋人心的消息,才能让朝廷上下凝聚在一起。

    两名亲从官拱手应了,随即转身,披风飘飘间,人已经冲了出去。

    亲从官大抵就相当于赵祯的亲兵,不但最受信重,待遇也是极好的,所以得了好消息后,两个亲从官几乎是一路狂奔。

    内侍宫女们看着这两人狂奔而来,都赶紧躲在边上,心中不安。

    这是哪里出事了?

    二人一路狂奔到了福宁殿,吕夷简正在外面透气,见状心中就是一紧,喝问道:“何事急奔?”

    里面的赵祯也闻声出来,就剩下郭皇后在床边看着。

    郭皇后看着床上的刘娥,苦笑道:“娘娘,当年若没有您一力主张定下这门亲事,儿臣也不会有今日这份殊荣,不管于公于私,儿臣都希望您能够醒过来……您一定要撑住了。”

    床上的刘娥依旧在昏沉中,没有任何反应。

    亲事官见到赵祯出来,满面喜色的抱拳拱手道:“陛下,北伐军北地剿匪归来,全身而退!”

    一阵沉默,郭皇后惊住了。

    辽人都提前做好了准备,这北伐军怎么能逃过围杀?

    她听到了外面变得沉重的呼吸声。

    宰辅们也呆傻了吧?

    “你莫不是昏头了?”

    这是吕夷简的声音,作为当朝首辅,他有这个资格质疑。

    “某前夜梦到家父出现在辽境,金光四射啊……于危急时刻拯救了北伐军……”

    这是秦为的声音,这个小子……

    “吕相,北伐军副将谢挺和都头牛莽此刻就在枢密院那边,他们还带回来了三百多只耳朵……”

    福宁殿外,吸气声此起彼伏。

    吕夷简再无法质疑,赶忙追问道:“可看清了?”

    一个亲从官说道:“小人看的清楚,那些耳朵都是被腌过了……白的渗人,此刻就散落在枢密院门前。”

    吕夷简的咽喉里发出了些不明的声音。

    腌肉的历史很悠久,人类猎取了食物后,发现吃不完就会腐烂。

    咋办?

    用盐腌制或是风干。

    后来这个技能被点亮了许多,比如说斩首敌军后,就用盐来腌制人头,可以保存许久。

    吕夷简想起了自己昨日中午吃的一块腌肉,不禁胸腹处作呕。

    王尧臣则是讶然道:“北伐军!他们竟然……竟然这般厉害?”

    他偏头看去,秦为在边上负手而立,眉间全是矜持的淡定。

    “家父……”

    秦丰,你的恩情我早就还清了,我不欠你……

    我刚到大宋时,这具身体就已经是将死之人,是我死中求存挨过了那段艰难的日子,也是我让原本濒临破亡的秦家,成为现在汴梁首屈一指的豪门。

    现在,你要成神了。

    当初你所受的屈辱和不公,我会帮你全都讨回来!若是你在天有灵,那就庇佑秦家后代们一生平安吧。

    宰辅们都傻眼了。

    秦丰是什么人?

    此人就是个没脑子一根筋儿的犟种,在满朝文武歌功真宗皇帝文治武功的时候,竟敢在殿试时呵斥皇帝泰山封禅乃劳民伤财……

    大宋的皇帝除了赵老大,其他本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赵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险些把大宋给整瘫痪了,才换来一次泰山封禅的虚名。

    可你倒好……直接照脸抽!

    “你的父亲……早些年做错了事情,后来被真宗皇帝削去了功名,并且亲自下旨,罚其终生不可入仕……”

    吕夷简皱眉道:“那年……他陛见时说真宗皇帝的泰山封禅,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大宋的屈辱不在外面,而是在内部,就在这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都是软骨头,除了那些劳民伤财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什么都不会……还说陛下如此劳民伤财,就不怕死后被万民唾弃么?这样的臣子……他……若非是当时王臻、王尧臣、范仲淹、晏殊几位金科进士求情,和朝中的几位大臣联名力保,你父亲早就……”

    这些话听着有些凌乱,甚至没有一点文官的儒雅,可秦为却在发呆。

    牛掰啊!

    这样的指责别说是皇帝了,就是普通百姓被人这么骂,也会抄起扁担跟他拼命的。

    想必当时的赵恒也是迫于压力,才没直接弄死秦丰。

    泰山封禅,听着好像只是简单的四个字。

    但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次封禅就是朝廷一年甚至几年的开销综合,这还不算……那些当地的百姓,还有本就杂乱的税收。

    当年有多少人在背后连赵恒的祖宗八代都骂尽了。

    “他还说什么,若是陛下无嗣就当早早将宗室子领养入宫,比如当时的商郡王之子赵允让……后来他还说,主少国疑是最大的弊端。”

    你一个小官竟然掺和立储大事,还振振有词的说什么要提早接宗室子入宫,你以为你是谁?

    可反过头来再看,其实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只不过其他人不敢说,只有秦丰这个犟种不怕死而已。

    若是当初李宸妃没有剩下赵祯,那这个时候的皇帝也许真的就是赵允让了。

    “你以为汝南郡王为何一开始就对你这般好?”

    吕夷简冷冷的道:“因为你是秦丰的儿子,当初若不是秦丰起了这个头,真宗绝不会那么早就选宗室子进宫,只是后来……算是他时运不济吧。”

    谁也没想到多年没有子嗣的赵恒,能在晚年时候诞下赵祯。

    此刻赵祯也在旁听者,虽然脸色有些难看,却没有说话。

    诚然。

    吕夷简说的都是实话,若不是这层偶然的联系,当初还是小公爷的赵允让,绝不会主动亲近秦为。

    甚至就在秦为弄酒楼的时候,赵允让就能把他玩儿死。

    秦为已经震惊了。

    我以为已经还完了那位父亲的血脉之情,可没想到他竟然……

    秦丰大抵是最早的那批革新者,不过那是后还不能叫革新,只能说他们这些人是真正为大宋着想的人,所以当赵恒展开一系列的败家行动后,他们便勇敢的站了出来。

    只不过秦丰站的太直了,而且骨头太硬了些。

    于是秦为就成了一个险些被高利贷逼死的破二代。

    赵祯这时微微叹声,道:“你父亲是忠臣,只是他的言论太过激进了,那个时候若是父皇不治他,那满朝文武都会效仿……”

    说白了就是——你爹是自己作死的。

    秦为没说话,他还沉浸在秦丰当年英勇作死的场面中不能自拔。

    “母后……”

    秦为正在震撼之中,里面传来了郭皇后的欢呼声。

    她看到了六耳的眼皮子在眨动。

    昏迷中的刘娥眼皮子眨动了几下,突然嘟囔道:“什么全身而退?”

    郭皇后欢喜的道:“母后,是北伐军,北伐军全部回来了。”

    刘娥睁开眼睛,眼中的厉色一闪而过。

    这位太后的骨子里依旧是一位杀伐决断的女王者。

    随后她就偏头看着外面,问道:“谁来了?”

    郭皇后不敢瞒着,就小声道:“昨日宰辅们听闻您病种,昨夜就在宫中歇息,如今他们就在外面。”

    刘娥眼神变换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嘶鸣。

    阿福冲了进来,见他清醒,不禁有些激动道:“娘娘,您可算是醒来了。”

    有宫女拿着痰盂过来,刘娥趴在床边,贤惠的郭皇后在她的后背上拍了一掌。

    “咳……”

    郭皇后发誓自己只是轻轻的拍了一掌,可刘娥却就像是被巨物撞击了一般,咳个不停。

    “噗!”

    她吐出一口浓痰,喘息道:“都堵在哀家门前作甚?他们是皇帝,是宰辅……都没事儿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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