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一直在等着营救结果,连午饭都没吃多少。
他是真的担心马德禄死在井里……他甚至都能想到,马德禄死了后,后世史官会怎样叙述这件事的情节了……
等皇城司的人来说了秦为的意思,他也坐不住了。
啥叫做人力有时而穷?你前脚给朕保证没问题,到了现场又嘀咕什么要看天意,这是几个意思?
这是个仁慈的君王,不过是考虑了一瞬之后,就叫人准备了一番,然后悄然出宫。
一路到了城外,皇城司的人带路,越走越偏僻。
许茂则嘀咕道:“这马德禄是真会玩儿,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狩猎?陛下,要小心……莫不是有人刺杀吧。”
赵祯瞪了他一眼,但看看周围的冷清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无语。
历代皇帝被刺杀的例子不算少数,不过能成功者却没有,从秦始皇到大宋朝,还没听说过那个皇帝是被刺杀身亡的。
再说朕又不是昏君暴君,他们凭什么刺杀朕?
只是当听到一声渗人的鸟叫后,赵祯又觉得有些渗人了。
呱呱!
一只黑色的大鸟从一棵枯死的老树上飞了起来,呱呱叫着。
“是乌鸦!也叫黑老鸹……”
队伍里有人惊呼一声,然后小声说道:“在小人的家乡,说见到乌鸦就会……不吉利,这个……”
赵祯看着那只缓慢飞行的乌鸦,不禁伤感的道:“虽说官员外出狩猎有失体洁,可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儿,哎!若是真……”
许茂则安慰道:“陛下,您不必伤心,这事儿本就和您没关系,这马德禄看着圣人模样,可人心隔肚皮呢……”
一番巴拉巴拉后,赵祯的心情依旧沉郁。
“到了。”
有人看到了废弃的村落,赵祯赶紧下马,疾步而去。
许茂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单手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道:“慢些慢些……您小心脚下的石头。”
村里那些皇城司的人准备行礼,许茂则摆摆手,示意别打扰,转过一间废弃的屋子后,前方豁然开朗……篳趣閣
一群人就站在侧面,赵祯看到了秦为和赵允让等人,叶双愁也在。
他的目光转过去,然后身体就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气得浑身打颤。
“时不利兮骓不逝……”
一个歌姬站在井边流泪高唱着曲子,边上的几个歌姬在舞蹈,瞬间垓下之战的惨烈和悲伤就弥漫开来。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那歌姬唱完就委顿在井口边上悲声而泣。
“霸王……”
这妹纸是彻底的入戏了,哪怕此刻井里的味道并不好,可她依旧不为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着,看着伤心欲绝的模样。
这一刻影后附体……
好!
秦为不禁鼓掌喊道:“好!”
“好!”
“唱得好!不愧是名妓啊!”
周围一阵欢笑。
秦为笑着说道:“这可要多谢了马中丞,否则你们哪有机会不掏钱,就享受到这等高规格的待遇?再来……”
另一个歌姬出场了,模样姣好柔嫩让人生怜。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竟然是诗经?看来这位是个有文化的妓女,众人不禁肃然。
几个歌姬开始合唱。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一股孤独悲伤的情绪在蔓延着,秦为吸吸鼻子,问道:“可有感触?”
赵允让很正经的说道:“悲伤,抑郁。”
“好!”
秦为刚说好,却发现歌声停了,众人都在看着某个地方。
“见过陛下。”
赵祯就站在边上,面色铁青。
许茂则在边上嘀咕道:“这是救人?臣怎么觉着是在欢庆……寻乐子呢!这小子还真是准备要公报私仇啊!他就不怕世人戳他脊梁骨么?”
怕是挖坟掘墓也不过是如此吧?
太过分了!
赵祯看着过来的秦为,低喝道:“这是在做什么?朕让你来救人,你却闹得人尽皆知,是还觉得不够丢脸么?!”
许茂则冲秦为使个眼色,然后摇头,这次你做的太过分了,某也救不了你……赵祯的怒火谁都看得见,连皇城司的人都觉得要大祸临头了。
秦为却依旧从容的道:“陛下,马德禄的身体实在有些过于肥胖了,若是简单的节食减肥……见效太满了,臣也担心马大人撑不住了……所以臣就想着,让这些歌姬弄些悲怆的曲子演绎一番……好改变一下马大人的情绪。”
“胡闹!这有何用?”
赵祯觉得这就是秦为不尊重马德禄,而且有拖延之嫌,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是个公报私仇的小人了。
秦为笑着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人在紧张痛苦时会加快新陈代谢,而且还不觉得饿,如此瘦的更快。”
他觉得这是很普通的道理,可这些人竟然不知道,真是让人无语啊!
虽然他的确有更好的办法救马德禄,但那两个小子已经把他逼上梁山了……
臣子比皇帝知道的还多……这叫什么问事儿?
虽说是‘三人行必’,但皇帝的面子还是要的。
赵祯不好意思问,气氛正在尴尬时,庞世英说道:“陛下,想当初伍子胥一夜白头就是如此。人若是绝望焦躁不安,消耗就会大,自然瘦的更快。”
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但却没有被证实过。
不会是忽悠的吧?
赵祯心中不渝,这时许茂则突然有些扭捏的道:“陛下……臣……臣……”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子?”
赵祯准备去看看马德禄,就有些不耐烦。
许茂则说道:“当年,先皇驾崩,臣还没到陛下身边,就差点被人给害了,那时候整日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只是十日,臣就变得尖嘴猴腮般的……”
他指指自己的脸,可现在他的脸白白胖胖的,和尖嘴猴腮压根不搭干。
“果真?”
对于自己的近侍,赵祯总是会多些信任和宽容……老爹和老娘都信的人,自己自然也该信任。
许茂则苦笑道:“陛下,当年许多人都记得这事,那些人还嘲笑臣是要被那人逼疯了。”
那人是谁他没说,但以许茂则现在的地位而言,当年整他的那人不会有好下场,这就是宫中的生存法则。
所以赵祯并没有觉得许茂则心狠手辣之类的,反倒觉得这是好事儿。
高位者,仁慈就是拖累。
他就是拖累太多了……哎!这样不好……
赵祯看了庞世英一眼,然后走到了井边,“马卿,可还好?”
“陛下……微臣见过陛下,多谢陛下关切……赎臣行动不便,不能给陛下见礼了……”
马德禄没想到赵祯竟然来了,一时间不禁哽咽起来,然后就有些脸红。
毕竟他来此地的目的不纯,这事儿不光彩。
人在绝境时会绝望,会沮丧,许多平日里被隐藏的情绪会被放大,不然谁能想到张口孔孟、闭口庄子的马德禄会哭?
赵祯安慰了几句,正准备打包票时,边上的赵允让说道:“陛下,此事说不准啊!咱们只能是尽力而为……”
你可别吹牛逼啊!
万一就不上来,我们丢脸也就丢了,可你是皇帝,一旦有闪失,这个脸可是丢大了。
赵祯也想起刚才说的要让马德禄绝望,于是就说道:“马卿好生安心,朕……在宫中等着你出困。”
“臣,多谢陛下。”
赵祯都说了此事艰难,于是马德禄就更绝望了,等赵祯走后,那几个歌姬还在不敢相信中。
俺们竟然见到陛下了?
秦为见她们竟然在发呆,就说道:“哎哎,动起来,继续……曲调要悠扬婉转,内容要痛彻心扉!”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歌声再起,这个荒废的小村里仿佛变成了阴间鬼蜮。
第二天,马德禄已经站不稳了,秦为让人放下绳子,庞世英指导他用绳子捆绑自己,然后上面隔一会儿提一下,让他的双腿能放松放松。
可距离完全拽上来还是有些差距,这货的肚子不是一般的大。
……
又过了一天,赵祯再次忍不住问了皇城司的人。
堂堂的大宋御史中丞,一直在井里带着也不是个事儿啊,何况每天还有那么多人围观,脸都没了……
尤其是秦为叫去的那些歌姬和鼓乐,这些人可都是市井中人。
也就是说,不出半月,马德禄的名字将席卷汴梁……造孽啊!
“陛下,那边说……还不够。”
“还不够?”
吕夷简有些怒了:“若是饿死人了,他秦为该当何罪?在这么下去,朝廷的脸面都让他给丢光了!”
这事儿是赵允让和庞世英的主意,但那些学术却是秦为教的,自然要把责任丢在他的头上。
报信的皇城司密碟听到这话后,就吞吞吐吐的回了一句,“陛下……秦大人,他……”
“有话快说!”
吕夷简不耐烦的瞪了眼他。
密碟忍气吞声的低声道:“秦大人说……朝中若有人发牢骚,那就让其自去救人,若办法比他的好,他甘愿拜其为师。”
额!
吕夷简被这话噎了个半死。
这小子是真的精明,他料定了多日不救,定会有人发牢骚,就让人来传话……这是堵他们的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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