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双愁来了。
仍旧是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面连点儿血色都没有。
都说秦为是阎罗王,若单论面向,秦为在叶双愁面前只能说是小儿科。
这位先不说战绩,就这幅尊容就能止小儿夜啼。
门外的人顿时散了一半,几个孩子都被吓哭了,然后被大人抱着跑。
叶双愁无事周围人的反应,被人簇拥着进了酒肆。
原本还在死扛的泼皮老大一看来人,瞬间就软了。
“我招了,全招!是周航,是他……”
刚才那么多的酷刑加身都没让他吐口,叶双愁刚一照面儿他就怕了。
可见皇城司的名头在汴梁的威慑力有多渗人。
“娘的!刚才早说不好么?累死老子了……看来老子的还是威慑力不够啊……”
秦为笑着看向叶双愁,问道:“周航是谁?”
叶双愁也没想到自己一进来,那人就招供了。
这要是有外人在,还当是他和泼皮商量好的……
叶双愁淡淡的道:“周航之父乃是当年太宗皇帝的身边人,当年也是立过功劳的,你怎么得罪他了?”
秦为没好气的破口大骂道:“得罪个屁!某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若不是被人悬赏,老子这辈子都不想认识他。”
叶双愁默然道:“此事你不可妄为,这些泼皮交给你处置,至于周航,私下动手可能会引发大乱,你可弹劾他就是了。”
咦?
向来喜欢纠察全城的皇城司,今日竟然不管了?
秦为心中下意识就想到刘太后,又笑着道:“好说,今日多谢了,改日请你喝酒。”
说着他拍了拍叶双愁的肩膀。
第三次了……
身后几个皇城司的密碟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敢拍叶双愁肩膀而且三次的人,整个汴梁也就只有他了。
叶双愁下意识皱眉,然后不自然的扭了扭肩膀。
“此事与某无关。”
这是个谨慎的,并没有被秦为带进沟里。
他刚才一进门,泼皮就招供了,任谁都会觉得他和此事有关,可他却不愿趟这趟浑水。
事关权贵,哪怕是叶双愁,也不愿轻易招惹。
大宋的律法承前启后,修修补补,还算是齐备。
普通人的纠纷或是案子,自然是要按照律法来处置,但很有大的随机性,得看审案官员的节操和智商。
但权贵却不包含在内。
权贵犯事了,小事没事,大事的话,会直接捅到官家那里去,让他亲自处置。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一些问题了。
一般情况下,对权贵的处置都是轻打轻放,最大的惩罚就是冷落,让你渐渐没落下去。
许多人觉得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了,对权贵来说就是莫大的打击。
可对秦为来说,弹劾远远不够!
“这事没完!”
叶双愁才刚走,秦为就吩咐道:“去盯着周航家,盯死了!任何风吹草动也不能放过!”
前脚答应去弹劾,转眼就准备动手。
秦为表现出来的节操让泼皮懊悔不已。
早知道秦为是这等人,他哪里敢自告奋勇的来找茬儿啊!
既然如此,也不能怪我不仁义了,保命要紧啊。
泼皮老大忍着疼通,赶忙道:“贵人息怒,小人全招……前几日周家的管事找到小人,说是让小人盯着张勇和那些传话的人,必要时收拾几个,震慑一番……小人想着事不大,就答应了……”
泼皮头领真的后悔了,所以态度很诚恳。
甚至情到深处还说了那管事喜欢去哪家青楼,喜欢哪个女人等等私密事。
……
周航四十余岁,身材魁梧,看着不怒自威。
他坐在上首,看着自己的儿子周天说道:“阻止权贵附学国子监,他秦为好不嚣张……呵呵!但他也罪了汴梁的许多权贵,这些权贵……比如说咱们家,平日里看着不打眼,可一旦要对谁动手,那就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间……秦为就是如此。”
周天眼中多了欢喜,说道:“爹爹,此次没能中举,孩儿被那些人嘲笑了许久,等下次……还有那个梁生,也对秦为恨之入骨!等下我等过了乡试,一定要好好羞辱那秦为一番!”
下次什么的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就算是侥幸过了乡试,全国大才云集的省试在前,周天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可秦为断绝了他们附学国子监的路,让大家少了一个晋升的阶梯,渠先吹嘘自己是大才的权贵子弟们愕然发现不对劲了。
去参加开封府的乡试?
玛的!
那才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
每年几万人的考生,名额却和国子监一样只有不到两百个。
就这种难度的乡试,去了就是受辱。
以前国子监就是他们的退路,所以大家心安理的荒废了学业,以为只要国子监在,他们就能轻松闯过乡试。
可这个希望现在没了。
就在他们准备用送礼之事坑一把秦为的时候,人家反手就是一记绝杀!
都特么的没了!
要说最痛恨秦为的,周天都排不上号。
他只是随波逐流罢了,就算国子监仍旧让他们附学,他也不一定能考上。
但那些原本就有些才学的权贵子弟就不同了,他们是真的恨秦为,恨不得生啖其肉的那种。
原本势在必得的乡试,结果因为秦为一句话就断了。
他们只能与几万人一起争夺那不到两百个名额,这种差距怎能让人冷静。
断人前程,犹如抛人祖坟!
咱们这仇结大了啊!cascoo.net
“那些人许诺,只要能让秦为此次灰头土脸,以后你的仕途就不会有半点阻碍,你明白这有多难得吗?”
周家是老牌权贵没错。
但几代帝王的交替下,周家的恩眷早就不剩多少了。
如今赵祯上位。
客气的话还是赏些恩典,不客气的话,周家就只能守着老本混吃等死了。
所以周航才会答应出这个头。
为的就是周家能攀附上那些有权势的权贵,帮周家后代谋一条明亮的未来之路。
可周天却讶然道:“竟然不是真的杀秦为吗?”
他有些遗憾。
年轻人总是觉得一切不过尔尔,杀个人而已,只要不是他杀,那就无非就是消失了,看不见,就不知道怕。
周行摇头苦笑道:“悬赏之事只是个噱头罢了……秦为才将立功,而且背后有王臻、商郡王府,手里还握着司事局这个实权衙门,谁敢真的动他?吓唬吓唬就算了,若真的杀人,陛下会出手的。”
周天有些不愤的道:“可他却派人来查了,还悬赏两千贯要消息,这不是与咱们对着干么?此人如此嚣张,咱家……”
周家和秦家比差远了,若那些人不出手,周家可就倒霉了。
周航笑了起来,说道:“他这是虚张声势罢了,被人悬赏,总要做出些姿态来,否则以后谁还会在乎他?”
这事时门外出现一个下人。
“郎君,那秦为带了北伐军的人进城,拿住了那伙泼皮……”
周航霍然起身,问道:“那泼皮头领呢?”
“被拿下了,秦为当众用刑,现场惨不忍睹!”
在大街上用死刑……嚣张啊!
周天气愤的同时,甚至有些羡慕了,然后狠道:“此人如此嚣张,巡检司的人呢?他们没管?”
“没管,后来叶双愁来了,咱们不敢靠近,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周航的眸子一冷,笑道:“罢了,不必管。”
下人敬佩的看着自家主人,觉得这等大将风度果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果然是大将的子孙啊!
……
傍晚时分,大相国寺外面热闹非凡。
听闻京中名妓赵雨嫣要来献技,一时间大相国被挤得水泄不通。
周航也有些意动,听闻那赵娘子美若天仙,人间女子无一能及,若不能亲眼见见,实乃平生憾事。
于是周航上街了,全然忘了他身上如今也背着悬赏呢。
而且是秦为亲口下的悬赏令。
只是他觉得这只是吓唬人的,就像他悬赏要弄死秦为一样,不过是噱头而已。
难不成他还真敢动手?
周航走在街巷里,一心盼望着早点见到那位赵娘子,心情大好之下,话也多了起来,“呵,狗屁的悬赏,某就不信他秦为真敢对某如何!”
弄几个泼皮无所谓,秦为的身份摆在那儿,就算被弹劾,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可要是弄了权贵……
周航觉得秦为能走到今天这种地步,定然不会干这种没脑子的事情。
可他刚走了几步,忽看得前方小巷里火光大亮。
黑暗中的火光让人下意识挡眼。
周航有些恼怒的道:“去看看是谁。”
“哪个不长眼的?”
身后几个家仆掐腰上前喝骂。
那些火把被提起来了一些,光亮之中有一年轻人缓缓走了出来。
“可是周公吗?”
这是官称,周航四十多了,被叫一声周公也不算什么,就像后世叫一声大叔一样,都是尊称。
看对方客气,周航便笑道:“正是周某,你是……”
秦为笑了笑没说话,刚准备上前,之间笑容还挂在脸上的周航忽然一个变脸,然后转头就跑。
在场之人包括秦为都被幌了一下。
“这反应,啧啧,无敌了啊!”
秦为也不禁赞了一句。
他并没有追赶,而是环抱着双手站在原地。
周航刚跑到巷口,就见黑暗中又出现了几只火把,十多个北伐军从另一头走了进来,堵住了周航的逃跑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