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青在城外的小庄子里落户了,每日除了操练士兵,就是一人窝在小院里喝酒。
他在秦记的庄子里地位仅次于秦为,更是北伐军的教头,所以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来叨扰他。
只是这种安静的日子过长了,也会让人觉得枯燥无味。
军营里的这些北伐军正是精力旺盛的年龄,经常惹是生非,让他很是头痛。
后来秦为就让加大了操练的力度,每日把他们弄的疲惫欲死,这才好了些。
看在这几日大家操练辛苦也没有惹事儿的份儿上,早上操练完后,狄青便给几个队长放了半天假。
有罚就要有奖,张弛有度下面人才会听话。
狄青便带着谢挺几个队长去了庄子里潇洒,假模假式的在说些战阵之事。
可他的目光不断在看着那些作坊的大门。
“狄教头,快看……”
一个少女抱着几瓶还包装的香露出来。
少女闻香陶醉,在浓郁酒精的催发下,俏脸微微泛红。
那轻盈的脚步,笑容纯净。
让几个军营里的糙老爷们儿不禁吞了口唾沫,谢挺更是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胸脯,不禁说道:“这胸真大啊!”
“是啊!好大!”
“谢大哥,比前日的那个还大……”
当兵三年,见到老母猪都会流口水。
这是活生生的少女,而且还颇有些姿色,让他们色授魂与,只是慑于规矩在,才不敢调戏。
几人的脖子跟随着那少女而动,渐渐偏转了九十度,脖子后面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然后狄青就看到了乔风。
“看什么看!”
狄青赶忙板着脸喝道:“刚才某说的事马上回去办!”
几个都头也是正色应了,然后昂首挺胸的回去。
“别装了。”
乔风没好气的道:“郎君召唤你进城,还有谢挺,一起来。”
自从成了亲之后,乔风看着开朗了不少,平日里也不再时常板着脸了。
一路到了秦家,赵允让等人也在。
秦为见狄青和谢挺来了,就指指对面。
坐下后,狄青觉得气氛有些肃杀,心中就是一喜。
秦为双手用力,把一支毛笔撇断,然后咬着后面的一截细竹筒,恶狠狠的道:“一千贯的悬赏,汴梁的泼皮们肯定行动了……”
狄青的眼中多了诧异,就问道:“赏金不低,定会有人蠢蠢欲动……他们悬赏杀谁?”
秦为指指自己。
狄青骂道:“特么的!弄死他!某来带队,去弄死他!”
谢挺是小弟,大哥都发话了,他自然更要景从,眼中多了冷色,“郎君,是谁?”
北伐军原先都是散邸司的厢军,那地方本来就是流氓聚集地,就算偶有几个好人,那也只限于在散邸司里。
若不是秦为将他们揽入了盔下,这群人扔到社会上就是祸害。
他们受了秦家的恩情,自然就认为秦为才是他们效忠的头领。
哪怕现在北伐军的都指挥使是狄青,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为才是背后的主人。
可以这么说,一旦秦为有何闪失,这些人绝对会效死命!
不只是收留改造的恩情。
还有就是现状……若没有秦为在前面撑着,他们这些人哪里会有现在的好日子。
一旦秦为没了,他们不出半年就得散伙,然后被朝廷以各种理由分散在各军种,从此湮灭在大宋浩荡的厢军之中。
可现在竟然有人想干掉我们的头领?
头领没了我们咋办?
老子弄死你!
杀气弥漫,庞世英微微皱眉,说道:“淡定点儿,咱们首先要找到那人再说。”
狄青只是效忠秦为。
从他入北伐军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把自己的定位看得很清楚了。
别管什么都指挥使还是教头,在秦为面前,他就是一个小兵。
其他人在他的眼中只是个过客,所以他冷笑道:“买消息就是。”
庞世英觉得这人太粗鲁,“此事要安静些去弄,某想过了,老师这边的仇家主要两批,第一就是定王府;第二就是那帮子权贵……定王府应当不会这么下作,毕竟赵元俨还是要脸面的。”
他看向了赵允让,“小公爷家也是宗室,商郡王府在宗室里地位也不见得就会比定王府差多少,还是小公爷来讲吧。”
按理这是揭人家的短,庞世英是小辈儿不该这么无礼。
可谁让这二人天生就是冤家,逮到机会就要揶揄对方几句。
赵允让却满不在乎的道:“赵元俨有的是手段,手下养了不少的密探奴仆,他若真想刺杀,完全不需要悬赏。”
谢挺最先得意起来,“也就是说,这些人胆子不大,想做点杀人的事也得前思后想……成不了大事?”
庞世英刚想总结一番,可仔细一想,自己的总结虽然文雅了些,但和谢挺的话是一个意思。
于是他有些郁闷。
秦为咬着细竹筒,淡淡的道:“怕个鸟,去,让张勇把咱们的人撒出去,找人问话。”
这是赞同狄青的建议,庞世英有些不满,但还是忍住了。
要学会顾全大局,这是秦为的告诫。
他的倨傲是天生的,但倨傲的人大多不合群,若非是拜了秦为为师,他压根儿都不会有朋友。
所以他听从了这个告诫。
这事儿自然不能让狄青来干,谢挺是个聪明的,马上就兴奋的道:“郎君,出多少钱?”
泼皮们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没钱别想让他们干活。
秦为说道:“钱?那都不是事。”
此刻他浑身上下弥漫着暴发户的气息,张嘴吐出了细竹筒,说道:“只管花用,告诉那些泼皮,谁能给出准确的消息,两千贯!”
两千贯……
这是一个能让人疯狂的价钱!
而且有秦为这个财神担保,可以预见的是,那些泼皮要发狂了。
你悬赏我一千,我就悬赏你两千。
不就是砸钱么?
“老师。”
庞世英劝道:“若是如此,此事定然会广为人知……陛下那边怕是会有些不满。”
“没有什么不满!”
秦为想起小朝会时刘娥说等动手了再说。
先开始他还以为刘娥这是和稀泥。
回到家想了想又想,他不禁有些佩服起这位权柄一时的刘太后了。
什么叫‘动手了再说’?
这就是说那些人一定会动手,换句话说,就算他们不动手,这事儿也由不得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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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的汴梁城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这些权贵以为,老太后没了权利就成了没了牙的老虎,以至于各种跳梁小丑都想跳出来张牙舞爪一番。
现在刘太后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想到这人,秦为就狞笑道:“他们出一千贯,老子就出两千贯,他们出两千老子就出四千!不就是钱么?!砸!用钱砸!把那个杂种砸出来!”
谢挺明白了,起身道:“郎君,那小人这就去散播消息。”
秦为点点头,笑着说道:“某的名头还是值钱的,所以马上去吧。”
谢挺出去了,秦为又道:“狄青!”
“秦兄。”
狄青反手一抽佩刀出现在手中,杀气腾腾的模样,若是再来一副盔甲,就和上阵杀敌差不多了。
秦为冷冷一笑,说道:“既然他要悬赏,那咱们就去街上转转,看看那些人可敢动手!”
“好!”
狄青握刀的手颤了一下,可见他已经按耐不住了。
……
初夏的汴梁行人最多。
不热不冷的天气最适合出游,城内道路两边的小摊贩也趁这个时候聚集一时,趁天气好多卖些货物。
等再热些后,那些身娇体弱的都会躲在家里。
有钱人还会找阴凉的郊外去避暑。
汴梁的繁华不只是权贵有钱人,百姓都融入了进去。
各行各业蓬勃发展,每日巨量的交易在这里发生,交易产生巨量的利益,从而会引来一些觊觎的目光。
那些目光产生于阴暗之中,行走于律法之外。
这就是泼皮闲汉。
闲汉是闲汉,泼皮是泼皮。
他们的生活方式很简单,也很粗暴,什么方式来钱最快,他们就去做什么,只要能挣钱,他们不在乎任何法律。
比如说收取商家和小贩的钱,类似于后世收保护费。
这样来钱很轻松,所以他们很清闲。
初夏的气候很舒适,张勇带着谢挺几人在四处传话。
“我家郎君乃是秦为,两千贯,谁能告知背后悬赏那人是谁,我家郎君用两千贯酬!”
“两千贯?”
这是第二天下午,酒肆里的十余个泼皮在看着张勇。
大家都知道张勇攀上了秦家如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而且手下还养了一大批能干的泼皮闲汉。
正所谓同行是冤家。
如此势大的张老大竟然也会找同行办事?
那说明这件事儿很棘手。
这些目光有些冰冷,和前面的不同,这些泼皮显得很是彪悍。
大抵是谢挺这两天来见到最彪悍的一批。
为首的泼皮问道:“谁给?”
谢挺淡淡的道:“我家郎君给。”
泼皮头领微笑着,露出了黄色的牙齿,以及一股子恶臭。
“某马上就要。”
张勇的眼睛一亮,说道:“你若是知道就赶紧说……”
然后他突然觉得有些心悸,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住了谢挺的手臂。
多年来刺探侦查养成的敏感性格,让他几乎在瞬间就嗅到了危险的来临,这也是他为何坚持要和谢挺一起来的原因。
北伐军的人是很厉害,若是上了战场以一敌十都没有问题。
可这里是市井,不到迫不得已谁都不会去杀人,所以谢挺这些人的作用就小多了,除了打架能用得上,散播消息这种事儿还得专业的人来。
但今天他还是大意了。
几个泼皮堵住了大门,外面的光线被阻拦,酒肆里多了一片阴影。
这些泼皮在狞笑着,他们的手中都拎着大木棍。几根木棍就完全封住了张勇和谢挺的去路。
张勇没有害怕,只是转头笑道:“老谢,今天看你了,打完了某请你喝酒……”
“呸,一顿酒就把老子打发了?”
谢挺也从容的看着一群泼皮,笑骂道:“幸亏是某与你来了,否则你老兄可是难逃喽……”
“都是一家人嘛。”
张勇是探子,又不是杀手,手下功夫有限。
“哈哈”
谢挺大笑一声,话音未落,他就扑了过去。
木棍在空中舞动,谢挺的速度骤然加快,撞进了泼皮的怀里,然后提膝。
一个有些细微的声音传来,就像是一只鸡蛋被捏碎一样。
那个泼皮的脸瞬间涨红扩大,他的嘴张开,一个凄惨的不像是人类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张勇也瞅准时机越过他,随即两根木棍拦腰劈来。
他身手不如谢挺精湛,但多年来练就的反应却是常人不可比的。
猫身游走在人群之中,瞅准机会就来上一下。
屋里被他偷袭的泼皮们苦不堪言。
偏偏他们还没办法,因为谢挺下手太狠了,让他们根本顾不上去抓张勇。
“都给老子住手!”
眼看手下的小弟们就要被团灭了,泼皮老大忽的从后腰抽出一把弓弩。
吱嘎。
弓弩上弦,谢挺下意识就停了手。
他身在北伐军里,那弓弩的声音他太熟悉了。
这正是秦为制造的新式弓弩!
杀伤力可比寻常弓箭强太多了,一旦被射中要害,十死无生!
张勇也被几个泼皮顺势制住,被伺候了几拳后,嘴角冒血很是狼狈。
他狠狠地吐了口血水,“你有胆……玛的,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折在自家造的兵器上……”
谢挺也冷着脸站在原地,“你既能得到这种弓弩,想必军中应该有些关系,说吧,背后那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明知我家郎君身份,还敢来冒险对付我们!”
人的名树的影。
这些年秦为在汴梁可谓是声名赫赫。
尤其是西北、西南两次大战之后,有人得知了秦为的战绩和他铸京观的轶事,私下里都称其为活阎王。
这种人也敢窥觊。
看来这些泼皮的后台也不简单。
“不过是秦家的两条看家狗,弄死你又能如何?”
泼皮老大厌恶的啐了口张勇,冷道:“这几年你张勇在汴梁不是挺威风的么?城南城北的泼皮都让你收入了盔下,咱们兄弟的日子不好过啊!”
原来不只是悬赏,合着还有私仇。
谢挺忽然想破口大骂,他觉得自己是被张勇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