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为却觉得他就是当了‘那啥’还想立‘那啥’。
赵祯羡慕看向秦为:“你冲阵了?”
“是。”
秦为很是老实的说道:“那一刻臣什么都没想,就只是想着杀敌报国,战况胶着自后,臣就想着,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了!”
冲阵的勇气不是谁都有的,所以弥足珍贵。
尤其是当战况胶着后,还能够保持住视死如归的悍勇,这样的人更难得。
赵祯颔首赞许道:“勇气可嘉,不过却莽撞了些,你是文官,以后还是少些冲杀吧,在后方掠阵就好。”
这话里带着关切,宠臣做到这份儿上,秦为也算是大宋头一个了。
宰辅们羡慕的眼神就快要实质化了。
而秦为却说道:“陛下,军中那些军士,小的也就比臣大一两岁,可他们早就在沙场拼杀,为我大宋效命。他们能如此,臣为何不能?”
你可别剥夺了我以后上阵的机会啊!
秦为是真的喜欢上了那种铁与血的世界。
在那里,阴谋诡计要靠边,你能信任的就是手中的刀枪,以及你的袍泽。
战马疾驰,前一刻还在活生生的人,稍后在呐喊声化为血肉,最终剩下一地的尸骸。
他的眼神中多了狂热,赵祯见了就看向王臻。
王臻干咳一声道:“陛下,这是杀人了……杀人之后就这模样。”
成为枢密使后,他曾经见到第一次杀人的军士,那模样比秦为现在还不堪,行尸走肉般的。
可他仔细看看秦为,觉得这娃不大对。
他好像没有畏惧,而是兴奋,就冷着脸问道:“杀了几人?”
从王臻本意上来讲,他是不希望秦为杀人的,或者说杀人可以,但却不能传扬。
一个手上沾了血的文官,用大宋朝臣们的话来说就是——你不纯粹了!
这就代表着一旦有天秦为跻身政事堂之列,那么他将会被人揪住此事大做文章。
可是王臻失望了,他眼看着秦为伸出五根手指头。
嘶……
殿内一阵惊呼。
张之白讶然道:“你真杀人了?”
赵祯也有些不敢相信,甚至还有些兴奋的道:“你……为何,不,你怎地杀的人?杀人什么感觉?”
别怪他们好奇震惊。
武人上阵杀敌是本分,可文官亲自去冲阵,跟着去突袭敌军……
你这不是文官,而是武将啊!
你这是觉得文官当腻了想转投行伍?还是想要文武全才。
文武全才是很好,可大宋却不需要这种人。
大宋不是大唐,随便拉个文官都能上阵去砍两刀。
大宋的文武阵营泾渭分明,双方皆不许越过雷池半步!
这也就是大宋名将种师道后来为何一心想要转投文官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想要种家在大宋朝堂立住脚,唯有弃武从文!
谈什么文武皆能,那是在想屁吃。
而且……
“真的杀了五人?”
一瞬间赵祯觉得面前这个秦为有些陌生。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这一点赵祯清楚,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才能获得自己的信任和依托。
他极力鼓动灾民就地安置开始,又几番平叛却不肯那些造反的百姓充入厢军。
他没有一次守规矩的。
若仅仅如此倒也罢了,毕竟改革是需要人来改变的,秦为的性格恰好适应了改革的基调。
现在他还学会了杀人。
朝堂上谁会杀人?
赵祯看了看宰辅们,悲哀的发现都是一群温文尔雅的君子。
就低眉顺目的秦为……他无比庆幸,改革选择秦为是对的!连人都不敢杀,怎么改革?靠用嘴皮子讲道理吗?
“陛下,这个……那等时候,你不杀人,人就会杀你啊!”
秦为觉得有必要给这群君臣普及一番沙场知识。
尤其是小皇帝赵祯。
试想一下,一个习惯了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儒雅皇帝一旦蜕变成功,大宋将会迎来一个更崭新的明天!
“陛下,当时折继闵带兵冲阵时,他们陷入了敌军的围困……可那些落单的将士们并没有退缩,更没有哀求!他们的悍勇不比任何人差……”
秦为想起了那些哀嚎和血勇,眼中不禁一热。
“那些兄弟哪怕是死也没有跪地投降……那些战死的大宋将士们,他们全都是死在了冲锋的路上,没有一个临阵退宿的!更有很多人抱着必死之心,与敌人同归于尽……陛下,他们才是我大宋的好儿郎!若是没有他们在边境上的悍不畏死,没有他们的英勇就义,大宋谈什么安宁!”
他诚恳的看着赵祯,无比严肃道。
“陛下,您总说想出去看看这个大宋到底是什么模样,现在臣能告诉您的是……这个大宋是铁与血铸成的!沙场上从没有什么诗情画意,有的只是厮杀和尸骨,有的只是杀人或是被杀。这不是梨园,而是国与国之间在争夺利益的屠宰场……”
赵祯沉默了,年轻的心里第一次泛起了层层涟漪。
而这层涟漪,第一次为大宋的武人而起。
他感同身受的点点头,伤感道:“利益啊!西北的那群叛逆总想着能从大宋的身上割一块肉,可朕不会同意……朕……”
他奋然道:“有人想放弃麟府路,张卿,你如何说?”
面对着一个感性的年轻帝王,张之白只得委婉的道:“陛下,麟府路扼守着黄河第一线,为河东路前驱,若是取消了,河东路将会直接临敌,再无半点余地……大战随时都会再起。”
作为首相,张之白的眼光从来都不会差。
王臻点点头,他已经表态过了,现在不肯再说,否则就有附庸言论的味道。
赵祯激动的道:“那些人用麟府路耗费过大来做文章,却不知里面的关窍,鼠目寸光!”
咔嚓!
秦为仿佛听到了无数颗玻璃心碎裂的声音。
赵祯的这一个‘那些人’,简直就是群嘲技能,无数人被冠上了这个被动虚弱。
秦为觉得这个结局不错,至少今日的赵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懦弱没有主见了。
他清楚的知道了大宋的弊端,更加明白了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些毛病一一清理,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强大、再强大!
捷报也说完了,秦为正准备换个话题。
赵祯却先开口问了:“府州折家如何?”
这个问题很含糊,以前那些负责监视折家的军司都会看似中肯的说些车轱辘话来搪塞。
毕竟折家在府洲可是实打实的威名,在预想局面没发生之前,谁也不愿做第一个得罪人的人。
可就这么一个问题,却连张之白都在盯着他看。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含糊的答案……
秦为想了想,说道:“就此战而言,府州折家忠心耿耿!臣敢断言,往后五十年,只要折家在府洲,大宋西北就永无祸患!折家是一匹孤狼,能咬碎任何敢来犯之敌!”
折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百年后直至整个北方,在都看不到一面宋旗的情况下,折家依旧派人去南方,去向大宋效忠。
只可惜赵构和那个小朝廷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最终让折可求南望王师成为了泡影……
这是担保吗?还是结党了?
张之白看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少年虽然智谋不缺,却少了算计和城府。
这种担保的代价颇大,一个不慎就会臭名昭著。
哪怕是百年以后,只要折家出问题,比如说造反、割据什么的,秦为这个名字将会被不断的‘鞭尸’。
少年勇气!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至于后果那是别人的事儿。
赵祯微微点头,对这种意气用事他深有感触。
这才是他选择的臣子啊!若他真像那些宰辅一样老谋持重,赵祯反而不敢用他了。
谁会用一个比自己还要阴沉的人呢?
掌控不住啊。
秦为若是摆出城府深沉的模样,恐怕第一个不安的就是赵祯。
他仿佛不知道这些,依旧说道:“府州将士对朝廷忠心耿耿,知州折继闵更是将他的亲弟弟折继祖派来了汴梁,亲自向陛下表达府洲折家的忠心。”
折继闵派了他胞弟来汴梁了?
几个宰辅同时看向了秦为,然后各有所思的沉默了。
说什么表忠心,倒不如说是来送人质的。
折继闵很聪明啊!
他知道折家树大招风,朝中定会有人忌惮,故而在大功未封之前就把自己的亲弟弟送来了汴梁。
那意思不明而喻。
这间接证明了府州的忠诚,张之白说道:“折继祖很悍勇吗?”
这是刚才没说完的话。
不过现在却变了兴致,方才是忌惮,而现在是欣赏。
这就是一个宰辅看法的转变,很现实!
只有当你对朝廷没有威胁的时候,他才会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你。
“可为名将!”
秦为简单四个字,却让宰辅们都笑了。
你才多大就敢给别人冠名号?
这话要是王臻他们来说是夸奖,可从秦为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几分滑稽。
赵祯却觉得秦为认真的态度不像是假话。
况且此战秦为居功至伟,他是胜利者,说什么都不为过。
赵祯笑着道:“如此,折继祖就归你看着了,以后折家若是有什么异动,朕也可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