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到底,还是秦为怂了。
他摸不准满朝文武的态度,故而不敢轻易与辽人交恶。
否则以他的性子,那几十个辽人密碟是决计不会放的,但此番他的任务是赈灾,上面还有赵允让这个甩手公爷。
一旦两国真的开战,赵允让就有挑拨两国关系,窃夺公器之嫌。
望着拂晓的太阳,秦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个大宋还真是让人头疼。
“辽人那便近期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抓紧收拢周边灾民,真定府不是咱们该呆的地方。”
秦为的话颇有几分英雄气短的味道。
赵允让却皱着眉头道:“莫非你怕了辽人?”
秦为只是淡笑了一声,幕僚方瑜叹了叹,解释道:“秦大人想必不是怕了辽人,而是怕朝廷……”
“不怕敌人,到怕了自己人,这是什么道理?”
赵允让生在权贵家,权谋他或许懂,但却少见了些人心叵测。
方瑜耐心地讲着:“咱们此番出京是带了禁军来的,陛下力排众议将禁军交与您,朝中本就非议不断了,若再与辽人交恶,那些人会怎么想?”
郡王府的幕僚确实有几分谋断。
秦为欣赏地点点头,接着道:“到时太后定会向陛下施压,朝臣们也会借机抨击商郡王府。”
等到消息传至京城,已是五天后了。
皇宫之中,一向好脾气的赵祯冷着脸道:“竟如此!他们怎敢如此?!”
下面跪着叶双愁,他抬起头来,哪怕是见过无数次了,可在见到这张白蜡如干尸般的脸时,许茂则依旧是打了个寒颤。
他看是乖顺的跪在哪儿,连头都不敢抬,可许茂则知道,这人手上任命无数,怕是死了连阎王都不敢收。
“陛下。”叶双愁冷冷的道:“臣请即刻前往真定府。”
赵祯恼火的道:“朕关心的不是谁去处理此事,而是担心……”
剩下的他没说,但叶双愁却是听懂了,那股子自带声效的幽灵声,让人头破发麻。
“陛下是担心朝中大臣会有微词?”
赵祯皱眉仔细看着秦为发回的奏折,叹道:“他们在奏折上说,辽人势大不好与之翻脸……其实哪里是他不敢,而是忌讳太多。”
如今大宋的掌权者是刘娥,赵祯充其量也就是个二把刀,所以他不能也不敢去冒险,若真与辽人开阵,不论输赢都会引得朝中分化。
赵祯闭眼,然后轻轻的挥挥手。
叶双愁和许茂则一起退出大殿,走到无人拐角处后,叶双愁忽然停下脚步,后面想心事的许茂则险些撞上,有些恹恹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人莫非真是属鬼的?”
叶双愁眸中闪着鬼火,冷道:“陛下忧思日久,你身为近侍应当为主宽忧,而不是只知道阿谀献媚。”
叶双愁主管皇城司,天下人都怕他,可唯独许茂则不怕,说到底都是官家侍从,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自认不存在高低。
“陛下因何优思你难道不清楚吗?那人就在延福宫,有种你自去就是!”
有叶双愁在,许茂则自不用担心隔墙有耳,诛心的话直教他皱起眉头。
是啊!
陛下的忧思不是辽国,而是在这皇宫里,可他再厉害也只是臣子,能如何呢?难道要让他去刺杀当朝太后?
倘若叶双愁真敢这么做,赵祯不仅不会嘉奖,恐怕还会剥了他的皮。
弑亲?真当这是话本吗?
赵祯胆敢这么做,那他这个皇位也就做到头了。
皇宫里权势最大的两个内侍,此刻话不投机只能各自离去。
只是很快真定府那便又传回了新的消息。
叶双愁坐镇皇城司,手览天下机密,当得知秦为轻松化解了两国纷争时,不禁叹了口气。
他也很憋屈,但却不得不承认秦为这么做是对的。
……
皇城司虽不属延福宫管辖,但刘娥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任何赵祯能够得知的消息,她总会在前一时刻得知。
这就是太后的手段。
淡定地听完密奏,刘娥惬在卧榻里伸了伸腰,仿佛松了口气,笑道:“看来陛下派这个少年去是对的,也不枉政事堂的那三位如此夸赞,只是这功劳却不能给他……”
身边内侍附和道:“圣人说的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呢。”
什么好说不好听。
刘娥还会怕这些吗,她真正担心的是赵祯,自己这个儿子终于长大了,可他终究太心急了些,这种台面上的手段连朝中小吏都看得出来,又能瞒得过谁。
她若视若罔闻,那便会更多的投机者涌入赵祯身旁,这些人怀揣着各种目的接近,朝堂免不了又会来一场腥风血雨。
从始至终母子二人都秉承一个默契。
那就是权利归权力,但不能伤了情分。
所以即便是刘娥权倾朝野,却没有刻意的架空赵祯,甚至默认吕夷简、晏殊、范仲淹等人入朝,哪怕这些人天天嚷嚷着要让她还政于朝,也没有下手故意针对。
当娘的做到这份儿上也算是对得起赵祯了。
比起北边那个萧太后,刘娥对赵祯的态度甚至可以用‘溺爱’来形容,抛开朝中形式不谈,但看她任由赵祯培植亲信丰满羽翼却不阻碍,便已是极为难得。
“派人去告诉张之白他们,少掺和陛下的决断,若他真的想开战,打一场就是了,也让辽国那些个蛮人看看,我孤儿寡母也不是好欺负的。”
刘娥的态度很明确,此事全由陛下做主,宰辅和朝臣皆不可干预。
似有那么一股子母亲考校儿子的感觉。
是战是和又或是其他决断,全由赵祯一言而决,刘娥在考验赵祯,也是在用另一种方式教导儿子。
历史上的赵祯以仁义著称。
而对皇帝而言,仁义既软弱之别名,作为一国之君一味的软弱退让,并换不来臣服和归心,相反这只会损失皇帝的威严。
“回禀太后,陛下那便有消息了。”
午后时分,内侍小跑着过来禀报,见刘娥正在小憩,语调顿时有高转低,但还是惊醒了她。
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不悦,刘娥打了个哈欠,淡淡道:“宰辅那便有动静吗?”
“中午陛下召集了宰辅议事,只是听那边说,并没有谈出什么子丑寅卯,陛下也没有再提真定府之事。”
小内侍一字一句说的很详细,甚至连赵祯和宰辅们谈论时所用的表情和语气都形容的丝毫不差。
“他是想息事宁人。”
刘娥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赵祯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