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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秦丰的故人

    秦为最近很苦恼。

    他发现开酒楼其实是个苦差事,这些天他不是查账就是在查账的路上,根本空不得一点闲。

    “掌柜的,二楼包厢有位客人要见您,说是什么‘故人’,还说欠了您一餐饭钱没给呢。”

    店里伙计迎上来,秦为刚从城东秦记收账回来,许是天冷的缘故,整个人有些萎靡。

    “这一天天的还让不让人消停了……”

    将账本扔给伙计,沈秀三步并两步上了二楼,还不忘叮嘱道:“把账本拿给胡掌柜,让他去城北查账,就说某故人相请去不了了。”

    胡聘正巧在门口,闻言不禁叫了一声。

    “秦兄,你又坑某……”

    来到二楼,只听得里面阵阵笑声,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吧唧嘴。

    “小公爷吃得可还舒心?”

    秦为推门而入,却见两个老者同时看向他。好似教导主任抓逃课学生的眼神,不禁皱了下眉头。

    “秦丰的儿子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却整日沉迷商贾之事,而已对得起你爹对你这些年的悉心照料?”

    王臻率先发难。

    本来他对秦为就颇有微词,毕竟那场秦记案着实坑得他不轻,那几日弹劾的奏章险些将他这个开封府尹拉下马。

    秦为淡淡道:“世人皆道飞升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和名利比起来,在下以为活好当下才是真理。”

    青衫老者则点头笑笑:“好一句;惟有功名忘不了……”

    “难不成你认为这商贾之道,比圣人学说要好?”

    “世间万事万物皆可平等视之,凭什么做生意就要比读书低贱呢?”秦为皱眉道:“您乃开封府尹,这汴梁的父母官,说句套近乎的话,我等皆是您治下的子民,既是孩子,又有哪家父亲会给自己孩子分出三六九等呢?”

    王臻被怼得一愣,不禁莞尔道:“要不是父子俩呢?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倒是一脉相承。”

    青衫老者笑着点点头,看向秦为的眼神愈发深邃起来。

    “那依你之见,为官者当如和?”

    秦为沉默了。

    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不是他这个酒楼老板能随便置喙的。

    “不用当真,当这是席间闲谈便好。”

    “一位是开封府尹,一位是商郡王府的小公爷……”秦为仍旧摇摇头,冲青衫老者无奈笑道:“在下虽不知您身份,两番见您之气度风貌,想必也是当世翘楚之人……”

    怎么说?

    说我认为这大宋的官员都是吃干饭的?

    说你们若再这么作下去,大宋就要被这些人给败光了。

    其实秦为对大宋的第一印象并不好。

    也许是千百年来无数后人对其的刻板印象导致的,每每提起这个王朝,往往伴随它的不是文化、经济、社会多么的包容、发达。

    相反,人们记住最多的反而是……高梁河之战时的驴车漂移。

    澶渊之战若不是寇准极力死战,逼着宋真宗御驾亲征,今日汴梁还能否是大宋都城?

    最后二十万契丹军被困合围,本是血洗国耻的大好时机,可惜宋真宗懦弱无能,签定了《澶渊之盟》。

    真是大宋不败而败,契丹不胜而胜!

    无疾而终的庆历新政。

    西夏好水川之战,三十万宋军被西夏骑兵打的全军覆没。

    一桩桩、一件件,说是罄竹难书亦不为过!

    所以当问到‘当官者当如何时’。

    秦为想说,却不敢说……大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说白了就是与世家权贵共治天下,能喊出这种口号的帝王,灭亡还会远吗?

    “你敢不敢说,是怕犯了忌讳?”

    赵允让有些好笑,他不认为秦为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今日仅我等四人,无论你说什么,都不会传出半个字。”

    王臻点头道:“老夫可以作保!”

    “那晚辈可就说了……”

    从‘在下’换成‘晚辈’,秦为的小心思怎能瞒过两个老人精,相视笑而不语。

    “为官者、当修身为民!”

    秦为的话铿锵有力,王臻脸上不禁露出几分赞许。

    “太宗皇帝曾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秦某想问一句,这天下到底是谁的?皇家?权贵?士大夫?还是百姓……”

    秦为神情愤慨,直教赵允让听得心惊胆战。

    “你别激动,好好说话……”

    “唐太宗有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历代贤明帝王有哪个会与士大夫共治?”

    王臻也听不下去,赶忙打断道:“让你讲为官之道,莫要再讲这些了……”

    当年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说什么‘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过是想回收兵权的权宜之策而已。

    这种话只能想想,不能明说。

    方才是你逼着让说,这会儿又不让人说。秦为撇撇嘴,这些做官的太难伺候了……

    “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这是当代名臣范仲淹所述。

    当今范仲淹正值崭露头角之时,用他的话来搪塞王臻,半点挑不出毛病。

    青衫老者手中的酒杯顿了一下,问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以身教者从,以言教者讼!”

    这是南宋史学家范晔说言,这些难不倒秦为,作为一个重点院校的文科生,他学到的东西,不见得会比这些当代的文坛大家们差。

    青衫老者拂须大笑,脸上难掩开怀之色。

    “哈哈哈哈!好一个秦子正,当真教得个好儿子!”

    “在下冒昧问一句,您与家父……”

    自打秦为进门后,‘秦丰’这个名字他听了不下十多次。

    只是印象中,自己这个便宜‘老爹’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除了文采斐然之外再无其他有点。

    甚至在秦为幼时记忆里,秦丰连个朋友都很少见。

    幼时除了爹娘外,秦为就依稀记得,有几个父亲的朋友曾偶然来过一两次,后来这几年里,更是再无外人登门过。

    难道这二人与父亲是旧识?

    一个做开封府尹的旧识,且和商郡王府的小公爷交好。

    秦为第一次觉得这个便宜老爹也并非是一无是处。

    难怪先前的放火案这么快就平息,王臻甚至被他坑了,也没有出手报复。

    他本以为是王臻忌讳有损名誉这才隐忍不发,如今看来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