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里铺着一床床勉强还算整齐的被子。
只是它们散发出一股霉味。
看样子好久没晒了。
“行,你老人家动作慢点,我们自己来。
“钱一分不少你的。
“我们住哪个房?”
爸爸一边上去帮忙,一边问道。
“六号房吧……
“前面三号住人了……
“要打热水洗脚,就在厨房里……”
肖老掌柜停止了动作,提醒道。
“好啦,老头子!
“我二十年前已到过你这里,还是没变啦!”
——
抱起被子,爸爸念头进入了“六号房”。
“六号房”一丈宽、三丈长,是一个沿着墙的大通铺。
整个房间没桌椅,但有一扇窗。
窗子紧闭,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霉味。
二狗子叔叔先是开窗通风,然后到到厨房找木炭烘烤屋子。
爸爸则抱起被子,带着杜布来到厨房烘被子和洗脚。
“爸,你说修士睡觉会睡这样的地方吗?”
杜布在火炉边帮忙翻被子,以将被子烘烤到位。
“当然不可能,修士肯定住好的地方。”
杜牧觉得儿子的话还是有些不着边际。
“那城里有哪些客栈是最好的呢?”
杜布继续追问道。
“这我不知,或许肖老掌柜清楚。
“你问这个干什么?”
杜牧有些奇怪儿子的脑回路。
——
“如果修士来到这里,肯定要住宿。
“如果要住,肯定要住好的。
“去那些好的店子去做工,是不是有机会见到修士了?”
杜布接连抛出问题。
这些都是杜布一路上绞尽脑汁想、却没有答案的问题。
“去找工?这个也算是个办法,我去找肖老掌柜问问。
“不过,最迟明年的今天,我们一定要回家,否则我担心你妈……”
爸爸将事情的安排再次和儿子交底。
洗完脚、烘好被子,回到“六号房”,杜布很快进入了梦乡。
——
有人进入了梦乡,但有的人却要有事。
“六号房”外的客厅内,杜牧和二狗子在高脚柜前摆放了一张桌子。
他俩正与肖老掌柜正在就着为数不多的野猪肉干喝酒、聊天。
“肖老掌柜,你恐怕有一百岁了吧?”
二狗子闷了一口酒,问道。
“不止……我已过百岁了……
“上次你来时,和杜家小子差不多大……
“还只有十来岁,当时我就九十岁了……”
肖老掌柜沙哑着说道。
他似乎喉咙有痰,说话时嘴角抑制不住地地流口水。
——
“肖老掌柜真是高寿!你活这么久,有什么诀窍或感想?”
杜牧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诀窍或感想……
“如果有,我家老婆子也不会先我而去……
“虽然她是我三房的老婆,比我小二十岁……
“但不是也没活过来?至于感想……
“我活了这么久,年老体弱……
“没用了,真的没用了……
“现在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死……
“早点死,早死早超生……”
肖老掌柜颤抖着手,将猪肉干放到嘴里,细细品尝。
因为肖老掌柜咬不动了,牙齿早已掉光了。
——
“不是说活得越久越开心?”
二狗子疑惑地问道。
他将猪肉干放到嘴里,咬得震天响。
“牧歌你的猪肉干烤得比我的好多了。”
二狗子对杜牧竖起了大拇指。
“那是因为你没耐心,如果有耐心了,一样能烤出好肉干!”
杜牧回应道。
而其目光,却是对着正咕哝着的肖老掌柜。
“现在你咬猪肉干,比娶了新媳妇还开心……
“你们早晚和我一样,连猪肉干也咬不动……
“只能放到嘴里舔啊舔的,那时你就不会想活了……咳……咳……咳……”
肖老掌柜剧烈咳嗽,似乎要将肝花肠子都要咳出来。
——
“您老要不要去看郎中?”
杜牧关心地问了一句。
“看郎中?郎中能治病,但不能治命……
“我这不是病,是命快要到头了……
“医没用,药没用,统统没用……咳……咳……”
肖老掌柜回应道。
他咳嗽稍稍缓。
但其嘴还是那么犟。
“我想在附近找找活计,”杜牧说明了来意,继续道,“二狗子也想和我一起干活。”
他俩在路上已商量好了这事情。
“我老人家交往有限……
“也不知哪里适合你们这乡下人干活……
“不过跑马帮的生意或许还是要雇人干活……”
肖老掌柜回答道。
“那附近有没修士的线索,这次我要呆得长一些。”
杜牧对于此事很重视,等着老掌柜的回答。
——
听到杜牧的问话,肖老掌柜翻了下白眼,缓慢道,“要找修士,那就不用想了……
“修凡差距可太大……
“我一辈子也只少年时候见过一次……”
肖老掌柜是杜牧所知道的唯一见过修士的活人。
前年杜牧为了孩子他妈的事情来到摩托罗时,住到这里,并向对方打听了此事。
但修士的踪迹渺渺,当时时间又很紧迫,杜牧找了药就回村了。
杜牧这次进城,就是要找那千分之一的机会。
虽然机会渺茫,但毕竟尽人事,听天命。
“那修士来,在城里居住在什么地方,您老还记得不?”
杜布问起了二儿子刚才提出的问题。
这个问题提的很好。
这为他寻找修士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
而问着这话和等待对方回答的同时,杜牧心里有些忐忑。
因为这是他替儿子问的,但也是替自己和孩子他妈问的。
——
“听人说好像是住在北区的‘“老象鼻客栈”’……
“那地方可有名了……
肖老掌柜慢腾腾地回应道。
杜牧终于知道了地方,有了初步的答案。
他心头一喜,觉得事情终于有了眉目。
“但我们小人哪有机会知道具体真相……”
肖老掌柜继续吞吞吐吐地说道。
他说话就好像便秘的人在上厕所一样。
等待答案的人即使不耐烦,也还是要保持耐心。
“那您老觉得我们可去那‘“老象鼻客栈”’找个工来做不?
“我们虽然不会骑马、驾车、炒菜什么的,但开店总要人扛东西、递东西、掏大粪、端菜倒水么?”
杜牧追问道。
——
“要肯定是要……
“但总还得用熟人,是不?……
“你没熟人介绍,谁能让你进去帮工?!”
肖老掌柜反驳道。
其语气有些加重。
“这里是三文钱,您老看有什么关系或指点什么的?
“如果能成,一定还会有重谢!”
杜牧掏出三文钱,放到桌子上。
肖老掌柜摸索着桌子,弄到了钱币。
然后,他吹了口气,放到耳边,确认了真假。
“哎呀,亏了呀,亏了呀……
“我好像记得好像城南有个叫‘黄小牛’的曾在‘“老象鼻客栈”’帮工过……
“他好像是住在……住在……住在……
“哎呀,人老了,不中用了……”
——
看到肖老掌柜那半死不活、欲言又止的模样,杜牧叹了口气,又掏出二文钱,说道,“你老利索点,把地点告诉我!”
“黄小牛住在南四区三十九巷三十五号!”
肖老掌柜回答起来毫不含糊。
其咳嗽也没了。
看来钱是治病的必备之物。
“多谢老人家不吝赐教。”
杜牧道。
共花五文钱,终于从这个死要钱的老头子那里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带着期盼,杜牧来到“六号房”,挨着小儿子一起睡下。
他很快进入了梦乡。
——
有人进入了梦乡,但有人即使到凌晨也还要做事。
子时,“病尘医药”诊疗室门口。
“方郎中,救命!”
一个二十多岁满头大汗的青年男子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大声叫喊。
其手里还拿着三十两银子。
它是方铁老郎中的出诊价。
在摩托罗县城,只要方铁老郎中在,完全是药到病除,包你没问题。
无论你是高矮胖瘦,无论你身份高贵或低贱。
但没钱就不行。
当然,也还要方铁老郎中在。
因为他老人家并不是每天都呆在诊所里。
他老人家有时在,有时不在。
毕竟老人家也需要休息和玩乐。
——
青年男子等了一小会儿后,就看到穿戴整齐的方铁老郎中出现在门口。
方铁曾诊断过这位男子的婆娘。
后者怀了个四胞胎,方铁老头子算出山其预产期就在今天。
将那年轻男子的三十两银子接过,方铁带着药箱和那年轻男子急奔。
其速度不输给年轻小伙子。
毕竟,救人如救火。
小半盏茶后,二人即到了产妇的家门口。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屋内传来年轻孕妇声嘶力竭的声音。
“中气还算足,还有救!”
方铁很快作出了判断。
年轻男子松了口气。
“只要方铁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这是县城里人人知道的事实。
——
而此时,卧室门口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急得直跺脚。
推门进去,方铁看到那年轻产妇躺在床上。
其裤子褪下,双腿大张。
其两腿间正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稳婆。
后者神情焦急。
其脸上遍布血迹。
这是一副很吓人的景象。
“方郎中,快过来救命!
“宝宝的手先出,不然要大血崩了!”
稳婆在那儿手足无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