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村,篱笆包围着的小院内。
六岁多的阿揭喜欢坐在小矮凳上,看着篱笆墙上的雀梅刺藤,看着这藤蔓翠绿的叶子、吓人的尖刺和含苞欲放的花朵。
雀梅刺藤花儿小小的,发出淡淡的清香。
闻到那股清香,阿揭精神一振,从小矮凳上站起身来。
来到了篱笆墙边,看着雀梅刺藤那小小的黄花。
它们一串串的围拢在嫩嫩的枝丫上,就好像一群麻雀齐聚在枯枝上。
嫩嫩的枝丫长在长长的带刺的枝条上。
枝条上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就姐出再三片翠绿的叶子。
这些叶子是心形的,相对对着。
“比心,欧耶!”
阿揭小手轻轻抚摸过雀梅刺藤那尖尖的、一根根的小刺。
然后一路向下,阿揭蹲了下来。
他想要看看雀梅刺藤的树根。
在雀梅刺藤的树根部,阿揭看到了爬动的虫子、滑腻的苔藓和纤细且挺立的幼蕨……
扒开泥土,还能看到雀梅刺藤那细嫩的、白白的树根。
它们就好像小孩子的手指头,在泥土里找东西吃。
由此,阿揭喜欢上了雀梅刺藤,喜欢上了雀梅刺藤周边的东西。
而雀梅刺藤包围了整个的院子。
这样院子里面的花花草草阿揭都看了个遍。
随着年岁渐长,阿揭来到篱笆墙和院子的外面。
他看到了鲜艳的月季、大红的芙蓉、漂亮的梨树、八月里芳香的月桂……
甚至爸爸在稻田耕种的稻苗,阿揭都喜欢。
爸爸在田里忙活,阿揭就在边上看着稻子,安安静静地看着。
——
阿揭喜欢,杜牧和孩子他妈注意到了,并尽量地去教他。
“这是橡树,那是栎树,松树你是知道的。
“你看,它们上面好多的松鼠,因为松鼠最喜欢吃橡子、栎子和松子之类的东西。
“这是稗子,看起来和禾苗就不一样,要及时除掉。
“这是褐飞虱,会以刺吸禾苗的汁液,造成绝收。
“这是什么虫子?爸爸不认识。
“这小草是什么,妈妈也不知道。
“冬季积肥时要清除杂草,适时烤田,使田间通风透光。
“一旦发现可放鸭啄食,也可用用草把助迁蜘蛛。
“最好是冬天提前做好工作,否则亩产达不到六七十斤,你们来年就要挨饿……
“粮食晒干后要放到谷笼里,谷笼要放在木凳上。
“木凳的四条腿要浸泡在水里,防止老鼠吃掉……”
“阿揭知道了,好棒,欧耶!
从田间地头到茅草屋附近的各种花花草草,阿揭到处看、到处瞧、认真记。
——
和喜欢花花草草的阿揭相比,阿不喜欢到处走相比。
篱笆包围着的小院内,阿不小脚快步走出。
他已经年满四岁,脚步飞快走下梯田,走到田野中央的田间小道上。
身后还跟着一只成年黑色田园犬。
这只成年的田园犬,是爸爸送给自己的礼物。
因为爸爸弄坏了他的蛋,所以用这狗来代替。
爸爸刚刚抱过来时,它是一只黑乎乎、挺可爱的小奶狗。
据爸爸说,这狗和自己是同一天生的。
当时自己刚刚满月,而小奶狗则刚刚断奶。
四岁前的阿不,啥也干不了,只是会吃和玩。
小旺则是他的好玩伴。
当然,四岁的小旺要比四岁的阿不能力强得多,而且精力旺盛。
让小旺照顾阿不,爸爸妈妈都比较放心,因为村里有不少的狗。
但小旺丝毫不惧,勇敢战斗。
即使遍体鳞伤,它亦是永不退却。
阿不喜欢带着小旺到村里各处逛一逛,反正三四岁小孩也做不了家务事或农活。
村里有不少的小孩,当然也少不了猫狗这类东西,鸡、鸭、牛、羊什么的就更不用提了。
甚至村里还有人养了矮脚山马。
它个子不高,但结实,驮东西、走山路挺稳当的。
猫是村里最耀眼的动物明星,因为它们到处瞎逛。
狗能看家护院,帮助打猎,很是不错,就如小旺。
鹅则是村里的一霸,经常爱追着小孩啄。
但阿不不怕,因为它有一只四岁的、威风凛凛的成年黑色田园犬。
这只成年黑色田园犬,甚至还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小旺】。
这是爸爸杜牧为了图吉利而给它取的名字。
它不是不求大富之“大旺”,也不求大贵之“大旺”,而是只求得平平安安、无病无痛之“小旺”。
现在,仨子女都健健康康,四胎马上就要出生。
但奶奶死了,妈妈肚子里面有了小宝宝,但妈妈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经常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爸爸压力大,所以就给小狗取了这个名字。
——
爸爸养小旺,并非纯粹是为了让小儿子好玩。
因为农家人贫穷,不养懒人,也不养没用的禽畜。
所以,慢慢长大小旺虽然职责首先是和阿不玩到一起,但那并不是它全部的责任。
爸爸要负责照顾和训练它,让它帮助打猎,因为光是田里的那点东西,养不活一大家子。
于是,在抱过来后爸爸就开始调教小旺。
经过三年多的调教,小旺已成为一只优秀的猎犬。
只要带着小旺,来到后山的深处,爸爸他们从不空手而归。
这当然与野猪、野兔、狍子、麂子等森林里多得很有关系。
但它们不是那么容易追踪,而且追踪到后,不那么容易下到手。
特别是野猪,即使落入陷阱后也还是很是凶猛。
爸爸抓过不少野猪。
前不久,爸爸和村里的二狗子叔叔一起将一只偌大的野猪给扛回来了。
那时候,自己看到那庞大的、鲜血淋漓的野猪,很是大震撼。
它达到五百多斤,是爸爸他抓到的最大野猪。
爸爸说,他二狗子和小旺守了一整天,才得胜而归。
而回来时小旺遍体鳞伤,甚至折断了左前腿,和爸爸一起回来的二狗子叔叔也受伤了。
对此,全家人很疼惜。
阿不此时清楚地知道,小旺是一只英勇的狗。
它不再是阿不自己的宠物,而是这个家的一分子。
“对小旺好,就是对爸爸好,也是对全家人好。”
因为小旺,当年家里人吃了好多野猪肉,因此仨兄弟姊妹才能长得精壮结实。
——
小旺暂时受伤了,需要帮助打猎,所以以后不会时常陪伴自己。
为此,阿不觉得自己应当养一只专属于自己的小宠物。
农家小子这方面的选择还是挺多了。
哥哥阿揭虽然安静,但只是在看到喜欢的植物时才这样。
其他时候,他这做哥哥的同样好动。
阿揭带着弟弟阿不去摘桑叶,因为春天之后正是养蚕的好时候。
爬树、养蚕都很好玩,
但这玩意儿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因为只要将桑叶接下来,到小溪边洗干净,,晾干,然后铺到簸箕里,然后就万事大吉。
而一起在村长老爷爷那儿读书的朋友,几乎全部都养蚕,包括阿揭。
爬树、弄桑叶,简直不要太容易。
而那些蚕除了吃,就是睡,还拉粑粑在桑叶上,又软糯糯的,养久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养多了更是没什么劲儿,有时还不如爬树吃桑椹有趣。
这是因为半山村是偏远的乡下,附近没有人会养蚕织绸,更没人过来收蚕茧,哪怕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担陶小天大爷。
如果陶小天大爷愿意用蚕茧换些麦饴糖啥的,小伙伴们养蚕的积极性肯定会快速提升。
——
小旺伤势逐渐好转,慢慢地和以前一样健康,一样能活蹦乱跳了。
而二狗子叔叔还打着绷带,走路还是一蹶一拐的。
畜牲比人康复起来快多了。
从外面回到家,进入院子里,阿不看到爸爸拿起了鞭子,在调教小旺。
爸爸从来没有拿过鞭子打小孩,也没用之打过小旺。
但今天就不一样,爸爸表情很严肃,口气很严厉,手里的皮鞭举得很高很高。
“小旺,跳起!”
“小旺,蹲下!”
“小旺,这次不听指挥,没得肉吃!”
……
爸爸在院子里大声地训练小旺,口水不断地从爸爸的豁牙里喷出,手里的皮鞭不时落到小旺身上并带来伤痕。
爸爸的做法,给阿不带来很大的震撼。
因为爸爸妈妈平时都和颜悦色的,从来不打骂小孩,更多地是和俩儿子讲道理。
对他们小孩子是如此,爸爸妈妈对小旺也是如此。
所以,现在看到爸爸调教小旺这一幕,阿不觉得有些受到冲击。
因为每当爸爸的鞭子扬起,小旺就呆立着,浑身瑟瑟发抖。
而鞭子落下,阿不感觉似乎像是打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
蹲在院子的角落里,阿不感觉自己身上似乎在皮开肉绽。
每次爸爸的鞭子落下,阿不就脸上抽搐一下。
这样的调教持续了大半个天,阿不就看了大半天。
“儿子,爸爸在训狗,你刚才看得怎么样?”
调教结束后,杜牧抱着阿不,缓慢问道,同时朝正在厢房里织布的妈妈看了一眼。
妈妈身体比以前要差一些,但她还是坚持织布。
但如果没有妈妈的织布,全家人一年到头就会没有新的粗布衣服穿。
附近也有些人织细棉布衣,但妈妈说那玩意“不经牢”,亦即不太结实、不耐穿的意思。
看着转过头来的爸爸脸上那沉静、认真的神情,阿不说出了自己刚才的疑惑。
“小旺是咱们的好帮手,为什么要使用皮鞭?
“打在它的身上还疼吗?”
听到儿子的疑问,杜牧笑出声来,缓慢说道,“小旺肯定疼啊。
“不疼它就不长记性。
“而爸爸那样做,根本上是因为小旺不听指挥,出了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