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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3 泰然平内乱

    当晚,刚到三更,肃立在西北角城上的齐元能就见远处冒起了点点火光。他大喜道:“陈将军偷营成功,我无忧矣!”他又转脸对手下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准备筵席。等陈、尤二将回城,本帅要犒赏三军。”

    转眼到了四更,正在大堂上闭目养神的齐元能得到奏报:西城门外有大队火把移动。齐元能腾地站起来,欢喜地说:“这一定是陈、尤二将得胜凯旋。本帅要摆开仪仗,到城门处迎接他们。”

    齐元能到达城门时,城外的兵马也到了护城河边。齐元能害怕暗夜之中难辨敌我,随让亲信跑上城楼确认对方身份。城外的人也似很理解守城者的心思,便只出动了两骑踏过吊桥来到大门前。只听这二人高声喊道:“我乃庐州镇守使陈延,这是我的副将尤连,后面都是咱们的人马。我等刚刚偷营获胜,正要回城休息,快快打开城门。”齐元能的亲信在城上观察了半天,觉得没有差错,便叫道:“二位将军请稍候,我这就去禀报大帅,给你们开城。”

    两刻钟后,齐元能坐在瓮城门外摆设的帅座上,满面春风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一队一队开进了城内。见陈延和尤连并驾而来,齐元能喜笑颜开地站起身迎了上去,并抱拳拱手说:“二位将军劳苦功高,本帅……”还没等他说完,陈、尤二人向左右一分,打后面闪出一员青面獠牙、手举大刀的战将。那员将也不搭话,径直冲到齐元能跟前,一刀就将他劈成了两半。之后,那员将摘下面具仰天大笑道:“蠢材!陈、尤二将早已归顺了朝廷。你中了我家席枢密使的计策了。”他又用刀指着前方的叛军吼叫道:“我乃公义王驾前的征东先锋毛奇,现已诛杀了叛臣齐元能。尔等若要活命,就该扔了兵器,跪地请降!”原本毛奇的嗓门就大,又借了城圈的拢音作用,连地面都被他的吼声震得嗡嗡响。齐元能的这些手下先是向后退缩着,继而纷纷放下兵器,停止了抵抗。至太阳东升,毛奇的部队已完全控制了城池。

    正午时分,席军民统帅着大军威风凛凛地开进了庐州。

    与此同时,康恩和宋承宇的部队也到达了洞庭水域。为了保险起见,二人又使用枢密院的关防调动了岳阳的两千水师,跟着本部一同平叛。宋承宇还命令许地先行赶往长沙,解除冯之节的职务。

    考虑到冯之节有可能困兽犹斗,许地没敢沿湘江径直去长沙,而是顺着官道一路宣读旨意,并先后调用了汨罗、湘阴、靖港等地的城防军跟从自己南下。

    听说禁军已进驻湖湘,冯之节惶惶不可终日。他本想组织军队抵抗,却不料在升堂聚将时,城防军的将佐们全都请假不到。冯之节除了大发雷霆,求神问卜外,竟只能借酒消愁,对局势完全失去了控制能力。七月望日,冯之节正在后衙醉饮。恍惚之间,他瞧见侍妾蒋氏打门前经过。冯之节一把将酒壶摔在地上,大着舌头骂道:“都,都是你这妖精,害,害得我,我父子无处容身。我,我真是鬼迷心窍,被你给,给勾引。女人真是祸水,我,我……”蒋氏听了这话,彻底寒了心。她什么也没说,静静地转身回了内宅。不多时,有丫鬟从后面奔出哭喊道:“不好了,蒋夫人上吊了!”

    两天后,许地到达了长沙。他立即宣旨锁拿了冯之节。之后,宋承宇在巡抚衙门后园发现了一口尚未下葬的黑漆棺材。在得知死者正是曾经许给自己的蒋家小姐时,宋承宇悲从心生,随亲自祭奠了蒋小姐,并命人将棺椁运往龙岩,交还蒋氏宗族。

    一直跟在宋承宇身边的罗文德看到少帅如此仁义,对冯之节的恨意一下子冲上了脑门。他气愤地奔入许地的营寨,把被押的冯之节拖到营门前暴揍了一顿。他指着瘫倒在地的冯之节对围观的军将和百姓们说道:“各位弟兄,各位乡亲,我乃校尉罗文德。被打的这个人是逆臣湖湘巡抚冯之节。我之所以要打他,不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欺凌,也不是代表朝廷对谋反者的惩戒,而是责罚他不忠不孝、伤天害理。前者,他以替废帝石满出头为名,整备军队欲与朝廷为敌。可他却忘了他的父亲冯体仁还滞留在京城,若因他起兵招致其父被杀,这难道不是忤逆不孝吗?”罗文德登上旁边的石台,继续控诉道:“也许有人听说过同泰遗诏的故事。当年,同泰皇爷是要立扬王殿下为帝的。可先天通帝不遵遗命,屠尽了扬王满门,并自立为君。后来,他又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于是,国政日非,生灵涂炭。好在上天有眼啊,公义王保住了先扬王殿下的幼子,并奉其为当今皇上。换句话说,我等效忠公义王就是效忠皇上,就是遵从同泰遗诏,就是保我大周社稷。这冯之节为了私利,不甘屈于人下,不愿失去权力,随不讲天道,起兵谋反,说他不忠大周一点也不冤枉他!”罗文德又一指冯之节骂道:“这个畜生还霸占良女,伤天害理。先前,蒋家之女已经许给了咱们典军将军,虽未过门,但已是半个宋氏人,可这冯之节在送亲时见色起意,竟将蒋氏占为己有。其后,他还编造谎言,说是饶国贼寇抢走了该女。咱家典军将军为了给蒋家有个交代,前往江南九死一生找寻了半年多。吃的那个苦啊,我都不忍回首。可到头来,我们才知道,蒋小姐原来是被这个狗东西藏在了府中。”罗文德又跳到冯之节面前,点指着他说:“要说,蒋小姐既已跟你,你好生待她也就罢了。可你看我天兵将到长沙,怕事情败露,招致更大的祸端,你,你竟恶语相加,逼她自尽。罔你是圣人门生,罔你是文坛名士,老天爷真是白给你披了这张人皮!”罗文德仰脸抹了一把眼泪,又说:“我家少帅真是有情有义,他兑现了对公义王的承诺,命人将蒋小姐的尸身运往了她的家乡。而你,衣冠禽兽的伪君子,不忠不孝、狼心狗肺的东西……”接到士卒禀报,从营里匆匆跑来的许地见势不妙,急忙上前抱住罗文德哭着说:“兄弟,留他性命。咱家少帅还要拿他向公义王交差的。”罗文德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压了压火说:“老许,你放心,我才不想脏了手。我只求你一件事,每到一地都让我给大伙讲讲这些畜生的丑事,也让大伙明白明白咱公义王、咱典军将军有多么伟大!”许地狠狠地点着头说:“好兄弟,我跟你一块讲,咱替少帅出这口气,骂死这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

    八月初的一个晚上,宋启愚从梦中惊醒。韩夫人替他揩着汗,说:“王爷勿惊,没事的。”宋启愚揉了揉脸颊,轻叹一声说:“是老喽,看着信都能睡着了。”他在枕边找寻到看过的信笺,拿在手中,又说:“那个沈建平你还记得吗?”韩夫人思索着说:“就是在襄阳总想给王爷难堪的城防军司马吧。”宋启愚坐起身子说:“就是他。他先是撺掇张永德反叛,见朝廷的军队抵近了汉中,又带着一些手下跑到四川投靠骆建成去了。”韩夫人追问道:“那张永德呢?他不会也往四川跑吧。”宋启愚折起信笺说:“张永德毕竟做过宰相,他可没把骆建成放在眼里。据伍名报告说,张永德是‘盛装危坐,静待抓捕’的。就凭这一点,张相也够得上英雄二字。”宋启愚下了软塌,又说:“刚才在梦中,张相诘问我,为何要废黜皇统帝。我想反驳,可却发不出声音,故而挣扎苏醒。哦,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韩夫人急忙回答说:“刚到亥时。王爷要不要用些饭食?”宋启愚拍拍额头说:“倒忘记了,还没用过晚膳。那好,让他们……”他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笑笑说:“时间还不晚,我何不去叨扰光照一顿,听说,他还有一肚子苦水想跟我倒一倒咧。”韩夫人一边给宋启愚拿外衣一边说:“他哪有什么苦水,只不过觉得你封他的官太小。可这普天下除了他一家跟曹可用一家还有谁能住在这公义王府里面?”宋启愚一边穿衣一边说:“光照这个人啊,总想跟人争一争,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唔,对了,曹可用在信卷里说,他和宸儿下月回京。”韩夫人为丈夫系好腰带,笑着说:“曹可用这个义父真没白当,宸儿跟着他长了不少见识。听说,宸儿在登州还学会了几句外国话咧。”宋启愚嘿嘿一笑,说:“是吗,那我得跟光照吹吹牛去。对,说去就去。”

    宋启愚来到跨院,见大门敞开着,又听屋里传出猜拳行令的声音,便迈步走了进去,边走还边喊着:“光照,你们喝酒咋不叫我呢?你得敬兄弟几杯。”屋里人听是公义王的声音,赶紧丢下杯筷迎了出来。原来是董阳、吴襄和余天锡三将。见他们要施大礼,宋启愚制止说:“自家人,不必客套。光照是不是又在抱怨,我没让他统领禁军啊?”董阳瞪眼看着左右骂道:“这是哪个王八蛋在公义王面前说我的坏话!”宋启愚沉下脸说:“你少冤枉人。这是我猜的。我还不了解你!但你问问长白和天锡,要是拿他们的职务跟留在王府交换,他们换不换?”吴襄点指着董阳说:“能天天呆在宣道身边,谁还想当那劳什子的警巡总监啊!要不,咱俩换换?”余天锡也笑着说:“要么,光照大接手我的炮军,我回来伺候公义王。”董阳尴尬地推了吴襄一把,说:“去去去,谁跟你们换。我还想跟着宣道多长进几天呢!”宋启愚哈哈大笑说:“光照是心疼他家的酒啊,怕我把他吃穷了。”董阳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哪能,那哪能。”他一边向屋里让着宋启愚,一边对里面吩咐道:“家里的,赶快换席面,再把从山西运来的汾酒烫些来。我要好好招待公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