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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4 罪名莫须有

    千里之外,金溪之滨,宋承宇四人正被几个义军推搡着加入一群劳工,而在前方,一座矿山在层峦叠嶂之间显露出灰白色的巨大的采石口。一个兵头对另一个兵头说道:“王队长,在城门外抓了几个北方佬,先编进你这个村,让他们都去矿上干活。”王队长反问道:“张队长,让他们干轻活还是重活啊?”那个兵头骂道:“这是几个穷鬼,连一个大子儿都抠不出来,你就看着安排吧。”旁边的两个兵丁听了这话,识趣地挥舞着鞭子,其中一人还在段鲲的屁股上跺了一脚,吆喝道:“往前走,一会儿跟着他们砸石头去。”

    在行路的过程中,罗文德嘟囔道:“真倒霉,刚到此地就被抓了壮丁。”一个中年男人小声言道:“你这外乡人,不该到咱这地方啊。”宋承宇说道:“我们听说江浙人都安居乐业,才逃到这里,谁知道……”中年男人叹气说:“几年前刚闹饶王那会儿,老百姓也过了几个月舒心日子。大伙都称颂‘饶王来,民丰足’。可他们接管官府后,就全变了。”一个年轻人接话说:“前年,咱这儿来了个叫朱老六的县令。他怕有人造反,就把每五家分成一组,派一个士兵管着,谁家要是犯了法或者跑了人,其他五家要一同治罪。”段鲲咬牙说:“那就没人反抗吗?”年轻人向左右看了看说:“谁敢啊,官府没收了所有的铁器,又杀了那么多人,谁有这个本事呀!不怕您笑话,现在,我们这儿的人就算被军爷欺负,当了王八,都不敢吱声。”许地骂道:“这帮王八蛋都他妈该死。”中年男人忙制止他说:“可不敢这么说呀!哎,小兄弟,咱这种贱民就该受人欺负,你还是认命吧。咱只求菩萨,来生别把咱脱生成人,别再让咱遭这人世间的罪了。”宋承宇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安慰中年人道:“大叔莫灰心,会有侠士来救你们的。”中年男人叹气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啊!哎!”宋承宇又说道:“一定会有的。你就告诉我,若有人杀了这些贼兵,会牵连你们吗?”那个年轻人抢话道:“只要我们及时地向上报告,就没我们的事……”这时,前面传来了呼喝声:“到地方了。前车村的人都去砸石头。后车村的去筛矿。左坊镇的去拉碎石,运水。都他妈别磨蹭,驻村的杨队长、司队长管好你们的人。柏队长,廖队长把昨晚的夜工都带回去。那两个死人吗,他们愿意抬就抬回去,不愿抬就扔进金溪里喂鱼。”紧跟着,就有义军抡着鞭子吆喝道:“都干活,干活。你瞅什么,往那边去!你们几个推车。你们去拿锤。你们去担框。”宋承宇压低声音对段鲲几人说:“这里的贼兵不少,咱的家伙又不在身边,各自先去劳动,注意观察周围变化,一会儿咱再商量。”说完,他便上前抄起了一把榔头,走向了矿场。

    眼看已过午时,那些看管民夫劳动的义军由于饥肠辘辘开始躁动起来。又过了一会儿,士兵们纷纷走下哨位,聚集到炊锅附近吹牛打闹,单等着饭熟。宋承宇凑近段鲲说:“我瞧这会儿,矿山上除了两边箭楼上的贼兵和栅栏门前的贼兵外,其他小贼都聚集到了一块。他们有四五十人,你看咱俩能消灭他们吗?”段鲲往手里吐了口吐沫,假装轮锤砸石头,发狠说:“这榔头虽然不顺手,但打发这些王八蛋绰绰有余。”宋承宇也轮了两下锤,说:“好,我已命许地和罗文德接近了箭楼,咱俩现在就往炊锅移动,待会儿,他们一开饭,咱们就冲过去干翻了那帮畜生。”

    不大一会,矿上的兵头手端着大碗走向了炊锅。他从锅里贪婪地捞盛着饭食,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这他妈连点荤腥都没有,老子白给上头生产那么多矿石了!”之后,他一边走着吃着,一边对那群眼巴巴看着的士兵说:“都盛饭去吧。”贼兵们嗷嗷叫着争先恐后地往炊锅涌去。已经移动到工棚附近的宋承宇冲着段鲲一使眼色,二人便提着榔头冲向了那群贼兵。随着一连串惨叫,转瞬间,段鲲便放倒了几个敌人。而宋承宇则径直冲到那个兵头面前,一锤击碎了他的脑壳。在远处,罗文德和许地也跟值岗的贼兵战到了一处,整座矿山陷入了混乱。

    两刻钟后,罗文德锤杀了最后一个贼兵。他兴奋地跑向宋承宇,呼喊道:“少帅,这帮兔崽子都被我锤翻了。现在,咱们是回县城杀赃官呢,还是往邵武方向除恶霸呢?”宋承宇听他又叫少帅,气得直放屁。他扔掉带血的榔头,跳上一块巨石,高声喝道:“乡亲们不要怕,我们不是嗜血的强盗,我们只杀欺民害民的畜生。为了不连累各位,待我们走后,你们尽可以向贼人报告说,杀人者乃大周枢密使宋启愚的长子宋承宇。你们还可以告诉那些恶棍,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若不痛改前非、悬崖勒马,我宋氏父子要不了多久就会提兵来找他们算账!”下面跪着的老百姓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么温暖的话了。一位老者仗着胆子问道:“少将军,您可是前些时大闹抚州,解救了百十名少女的宋姓英雄?”宋承宇朗声答道:“然,正是我宋承宇。”底下的劳工们激动起来。他们先是轻声喊道:“感谢宋将军!谢谢菩萨给我们送来了救星啊!”继而,人们发出了越来越大的欢呼声。栅栏门处的许地害怕时间长了情况有变,随跑过来要求宋承宇快些撤离。宋承宇也没耽搁,向着老百姓一拱手,便带着段鲲等人,离开了矿山。

    在路上,许地不停地埋怨罗文德不该暴露身份。罗文德强辩道:“咱干的是扬名立万的好事,怎么能不让人们记住恩公的名字呢?大帅不是也常教育咱们,做人要光明正大吗!”许地一听他顶嘴,随骂道:“你这头蠢猪,大帅叫你光明正大也没叫你告诉所有人咱下面要往哪里去呀!这要是有人向贼兵告了密,咱还有个好吗?”罗文德咧嘴憨笑说:“你才是蠢猪。你想想我对众人说的什么,我说的是咱要回金溪杀赃官或者往邵武除恶霸,我可没说咱要往南走。”宋承宇劝解道:“老罗还是粗中有细的。不过,以后,在称谓上你可得注意些,别坏了咱们的事。”罗文德憨憨地笑笑,没敢再吭声。段鲲询问道:“承宇,咱这一路虽然调查了许多地方,但终究还是没能打听出蒋小姐的下落。这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宋承宇想了想说道:“往南走。到赣南和龙岩去,无论有没有结果,我都要向我爹和蒋家人有个交代。”

    次日凌晨,正在抚河边休息的宋承宇突然被值守的罗文德推醒。罗文德指着远处移动的火把说道:“看来是贼兵搜山的队伍,少帅,啊,承宇,你说该咋办?”许地一骨碌跳将起来,赶紧去扑熄身前的火堆。宋承宇略一思忖,指着大河说:“泅水过河。不过……”旁边的段鲲会意地拍了拍罗文德,说:“你落到我手里喽!叫你不好好学游水!”宋承宇又说:“这里再往南就到了朝廷控制区。由于黑夜里渡河难辨方向,如果咱们走散了,就各自向南,几天后,大伙在广昌会合。”许地拎了一根粗些的树棍放到罗文德怀里,说道:“蠢猪,这是没烧的柴火,抱着去泅水,也让段鲲少费些力气。”罗文德虽被扎得咧了一下嘴,但还是憨笑着说道:“多谢,多谢,还是老许对咱亲啊。”

    黑暗里,几条人影先后投进了河中。宽阔的抚河翻滚着,转瞬便吞没了一切,只有那流水的咆哮声在天地间激荡,并传出了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