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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九章:演功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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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冲一行人赶在天黑之前,赶赴绛州治所正平,罗士信这时的酒意已经散去大半,只是说道:“攸之,你真要当心那王繇,这人心思太深,不是善类,你别不当回事”。

    高冲很是认同的点点头,转头问道:“具体表现在那些地方?详细说说”。

    罗士信取过水袋,直接倒在脸上,拍拍脸颊,打马落后几步,恨声道:“我虽是这绛州都督,名义上他这个绛州刺史受我统辖,但实际上我仅仅掌握着周边七个军府,在这绛州都督府,属官吏员只知他王使君,而不知我罗都督”。

    说完之后,罗士信顿了顿,看向高冲,有些惭愧的说道:“攸之你说我是不是太废物了,总是斗不过他”。

    高冲摇头一笑,“不至于,这并不是你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错”。

    罗士信有些懵。

    高冲继续说道:“不仅是你,我当初担任荆州刺史时,不也是需要依靠当地豪族。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在客地为官避免不了这些纠缠,再者说,你一个武将,去跟世家出身的文官玩官场,能有现在这个局面已经很不错了”。

    罗士信深以为然,仰头叹道:“我知道,说到底便是我底蕴太薄,出身寒微。

    以前我只以为州使君、县明府便是当地最大,直到我去年看见王繇一个堂堂四品刺史,竟在裴家门外排队祝寿,而那裴家主,而今不过是一介白身”。

    高冲闻言失笑,“别说他王繇排队,便是当朝皇子到了也得排队,这就是世家的地位”。

    “是啊,你看你,非是本地主官,一句话便可以让泰州刺史连夜前往万春县查桉。

    而我,尽管统辖绛州都督府,若是下发指令,其他诸州刺史只会是阳奉阴违,这一来是你威名远扬,二来便是你家世显赫”,说到这里,罗士信有些意兴索然。

    高冲听得脸色一滞,他理解罗士信的心态。

    绕是罗士信如今爵封国公,官拜都督,已是当朝顶级勋贵,但由于出身原因,始终难以被世家接纳。

    不只是罗士信,秦琼、程知节和尉迟恭等人同样如此,尽管尉迟程秦出身宦官人家,但在五姓七望这种世家看来,只不过是一群丘八而已,胸无点墨,只凭厮杀上位,终究不是一路人。

    “士信”,高冲勒马,很是认真的看着他,“我送给你一句话: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十年前,你因为没有饭吃而去投军。

    十年后,你已经是当朝三品大员,这就是你努力的结果。

    出身不由己,然道路可以选择,你现在已经迎娶裴氏女,再将罗坚养育成人,再迎娶世家女,站稳脚跟,三代之后,谁敢小看你历城罗氏。

    弘农杨氏你应该知道,我今天说的杨震便是出自弘农杨氏,杨氏在汉朝时四世太尉,即便是前隋皇室,亦是自称出自弘农杨氏,号称是天下杨氏出弘农,但你可知道弘农始祖是何人?是何出身?”

    “出身寒微,不是耻辱……”,罗士信听得一愣一愣,脱口问道:“何人?”

    “弘农杨氏的先祖名叫杨喜,最初只是汉高祖麾下一名养马官,负责宿卫宫禁,后来西楚霸王项羽乌江自刎,杨喜争夺项羽尸身,砍下项羽一条腿,因功分为赤泉侯,从此发家,这才有如今的弘农杨氏,你现在可比杨喜差了?”

    罗士信听得直点头,“攸之说的是,那些人看不起我,那我偏偏要比他们强”。

    “所以你先不要跟当地世家产生冲突,等太子登临大位后,我们再徐徐图之”,高冲劝慰道。

    对于罗士信在绛州的尴尬处境,他早在京中便是有所耳闻,对此李世民无奈只得观望,毕竟现在一切以维稳为要,他不可能因袒护旧部而直接打压世家。

    天黑时分,众人来到正平城外,令人惊诧的是,城门两侧竖起火炬,灯火通明,数十人在门口侍立。

    罗士信目力甚好,一眼便看到为首之人,沉声道:“王繇竟在城门迎候”。

    高冲心中一动,拍拍罗士信的肩膀,“看看,这就是人家的聪慧之处”。

    当即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繇提前派人探查高冲一行人的行程,然后正好在此点灯迎候,如此礼待,高冲不可能摆出倨傲姿态。

    罗士信若有所思,继而赶忙下马跟上前去。

    “下官绛州刺史王繇,见过高寺卿”,王繇持下官之礼,执礼甚恭,毕竟他是正四品的刺史,而高冲乃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更是身兼黜陟大使,代天巡狩。

    然后继续朝高冲身后的罗士信叉手一礼,“下官见过罗都督”。

    “王使君有礼了”,高冲回礼笑道:“怎敢劳烦王使君出城迎候,本官心中甚是惶恐啊”。

    “高寺卿代天巡狩,一路颠簸辛苦,在下受命牧守绛州,理应相迎啊”。

    王繇颇有风度,言语如同春风拂面,侧身伸手延请道:“府衙已备妥酒宴,谨为高寺卿接风洗尘,高寺卿请,罗都督请”。

    “王使君客气,你是本地主官,还是你先请”,高冲微微一笑,侧身说道。

    “不敢不敢”,王繇闻言忙是摆手说道:“罗都督在此,下官怎敢僭称主官,那罗都督先请”,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罗士信,含笑伸手延请道。

    罗士信看看高冲,再看看王繇,以前王繇可是从未对他这般客气,不过罗士信可不会讲究任多虚礼,直拉着高冲手臂抬腿便走。

    “再谦让下去,天都黑透了”,罗士信叫嚷道:“一起走”。

    王繇落后一个身位,脸色如常。

    这一场接风宴仅仅是走个形式,认识一下,很快便是散场,高冲回到驿馆,并未歇息。

    果不其然,不多时,罗士信便是紧跟着过来,一脸费解。

    “攸之,今天那王繇的态度也太和气了吧?”

    “那他应该是什么态度?”高冲有些好笑。

    “你是来巡察诸州,说白了便是来挑他刺的,他王家先前可是忠实的太子党,他不应该诚惶诚恐,亦或是对你很不欢迎才是吗?”罗士信毫不讳言,心里有话便说。

    高冲顿时愕然。

    憨、夯、浑、直……高冲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形容他。

    只得幽幽叹道:“士信,听兄弟一句劝,以后别跟他们硬刚,等罗坚到启蒙的年龄,我来做他的师父吧”。

    前面半截话罗士信没有在意,听到后面便是眼睛一亮,直点头道:“那可以,那再好不过了,攸之你可得说话算数,回头我家那小子就交给你,任打任骂都可以,只要他多读几本书”。

    罗士信是真正的出身寒微,不像是尉迟程秦,世代官宦,罗士信还是得到张须陀和裴仁基的赏识后才开始认字读书。

    尉迟恭的父亲尉迟加是前隋幽州都督,爵封常宁郡公,发妻苏娬是檀州刺史苏谦之女。

    秦琼的父亲秦爱是北齐咸阳王府的录事参军。

    程知节的父亲程娄是北齐大中正。

    只有罗士信,出身庶民,十四岁时生活无以为继,只得投军,仅凭一身武勇闯出如今剡国公的偌大名声。

    罗士信之所以跟高冲交心,不仅仅是跟高冲脾性相对,更重要的是高冲并没有以出身来看人,罗士信虽是憨直,但他也清楚,罗坚若是可以拜师高冲,那将意味着什么。

    那将意味着历城罗家真有希望迈出那一步,因为勋贵若只凭军功传家,那将只是勋贵,只有罗坚学到知识,立足士林,那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贵族。

    但现在只有高冲知道,罗士信迎娶裴氏这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裴仁基裴行俨父子死后,留下长女裴氏和幼子裴行俭相依为命。

    这个裴行俭日后将成为河东裴氏的中流砥柱,文武双全,裴行俭之子裴光庭同样是赫赫有名,登阁拜相。

    “稍后你回避一下,想必王繇会过来”,高冲回想着今日王繇的言行,缓缓说道。

    “他来作甚?”罗士信一顿,“难不成是想贿赂你?”

    高冲翻翻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王繇是聪明人,不似你这夯货”。

    罗士信听得有些不忿,都囔道:“他再聪明也没有我能打”。

    “最近王繇有没有特殊的举动?”高冲迟疑的问道:“或者是,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

    罗士信闻言提起精神来,坐直身子,“有,他时常去城东一家名叫凝香馆的青楼”。

    这个时候,青楼已经成为ji院的代称,稍微大一点的城镇都有这种场子,其中长安城最着名的便是平康坊,保管你龙精虎勐的进去,双股颤颤的扶墙出来。

    听得这话,高冲顿时无语,“行,当我没问”。

    “你先回去吧”,高冲直接说道:“我在绛州顶多待一天便走,你记得我说的话,遇事不决便快马禀报给太子”。

    “一天?”罗士信惊讶道:“这么快,你不详查绛州吏治?”

    “没必要,我又不是御史”,高冲摆手道:“那名头就是个幌子,看王繇今日态度,姿态极低,想必他已经做好选择了,应该是太原王家已经做好选择了”。

    罗士信依旧不解,高冲捏着眉头,艰难解释道:“这么跟你说,如果王家冥顽不灵,对太子依旧是持有敌意,你觉得王繇会给我好脸色?”

    “万一他是装的呢?”罗士信摸着下巴猜测道。

    高冲深吸一口气,“士信,听我的,好好看看兵书战策,以后有的是仗打,别学人玩政治,快回去歇歇吧,明天看看我大侄子就走了”。

    “什么大侄子,那是你大弟子”,罗士信真是善于抓住重点。

    “二弟子,排行老二”,高冲成功的被他带偏,纠正道。

    “老二?谁说老大?”罗士信一怔,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

    “薛礼,就是我跟你说的薛家子”,高冲将罗士信送到驿馆门口,一边推搡一边说道:“跟你扯这个作甚,快回去”。

    罗士信有些郁闷的出去,刚出门口便是顿住脚步,满满退回来。

    “你又怎的了?”高冲听到脚步,无奈叹道,这夯货一股赤子之心真是使人哭笑不得。

    “他来了”,罗士信闷声道。

    高冲转身一看,便见王繇正从马车上下来。

    “不喝了不喝了,再喝下去还办不办差了?”高冲立马将罗士信推搡出去,故作愠怒。

    罗士信一愣。

    王繇来到跟前,整理衣襟笑着行礼:“见过高寺卿,见过罗都督,想不到都督亦在此处”。

    “王使君,深夜到来,可是有事?”高冲还礼道。

    “确有一事”,王繇回道。

    高冲立即看向罗士信,“看见没,我还有差事要办,哪能陪你彻夜畅饮,回头再聚”。

    罗士信一脸懵逼的被高冲撵走。

    王繇含笑看着,“罗都督慢走”。

    “王使君请”,高冲侧身延请,一边走着一边苦笑道:“这厮深夜不睡,非要拉我畅饮,真是头大,幸亏王使君解围”。

    王繇捻须笑道:“罗都督耿直率真,实在难得”。

    “为官者太过率真,也不见得是好事啊”,各自落座后,高冲叹道。

    王繇依旧是一副云澹风轻的样子,只是颔首说道:“都督总览都督府,其余自有属官臂助,高寺卿不用过于忧虑”。

    “有王使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高冲笑道,“不知王使君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听得这话,王繇斟酌一下言辞,直说道:“说来令人惭愧,在下有一族弟,脾性跟罗都督颇为相似,率性耿直,更兼一身武勇,只是现在,情况有些令人担忧啊”。

    “王使君既然连夜来此,我已知你心意,何不直言”,高冲把玩着桉桌上一柄镇纸,“久闻河东大刀将之名,何不请出来一见?”

    向来从容澹定的王繇终于微微色变,继而摇头赞叹道:“在下早该想到的,不该在高寺卿面前遮掩。

    高寺卿说的没错,王云就在绛州,太子已下令宽恕其罪过,王云感念恩德,愿投桃报李,揭露黔中王一个谋划未遂的‘演功’之计”。

    高冲听得一震,惊讶问道:“可是重演尉迟敬德单骑救秦王之功?”

    这竟然是真的,原来演义故事果真是脱胎于真实历史。

    在演戏故事里,“演功之计”颇为有名,甚至改编成戏曲,广为流传。

    不仅高冲惊讶,见高冲竟是知道“演功之计”,王繇更是震惊,直呼道:“不可能,据王云所言,此计仅有三人知晓,除黔中王和王云外,便仅有那神秘的出计之人,高寺卿为何知道?”

    “神秘的出计之人?”高冲敏锐的抓到重点,眼睛顿时闪过厉色,“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