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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老者的话,众人心底皆是惴惴不安。
冉泰拧着浓眉,揪着虬髯,面色忧虑的说道:“那如此说来,这安抚使是冲着我冉家来的?”
老者眼睛一瞪,冉宾反应倒是蛮快,“兄长不妨往上面看看,冉家也就在黔江势大,这安抚使犯不着特意绕道黔州来对付我们冉家吧”。
“田节度!”冉泰瞪大眼睛说道,而后顿时打开思路,“田节度数次拒不入朝,就在月前,还曾抗拒旨意,一定是因此触怒圣人了”。
众人闻言顿略有道理。
“不仅如此”,老者捻着胡须幽幽说道:“田宗显入黔一来,便是独霸黔中,朝廷政令难以下达,黔人只知田家刺史,而不知李家圣人,此乃取死之道也”。
“伯父所言极是”,冉宾亦是点头附和,“田节度的确太过猖狂了,这种做法太过露骨,历朝历代,但凡有些作为的帝王都不可能允许这样的存在”。
“那如何是好?田家可是待我们不薄,可是不少人都知道我们是依附于田节度的”,最下面的冉升向来无甚胆气,听得这话便是脸色一白。
“怎么?你这痴儿要死心塌地的忠于田家不成?”老者满眼无奈的看着冉升。
对于冉家,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老者便是第一代,名叫冉观志。
当年田宗显入黔时,黔中巨变,冉观志审时度势,左右逢源,壮大冉家。
第二代冉泰尚武,亦是有些智计,冉宾学文,亦是才思敏捷。
而到第三代后,黔中稳定,年轻子弟多是安乐环境里生长出来的纨绔子弟,即便冉升这厮,亦是第三代人之中的佼佼者。
“阿耶,你这意思是……背弃田家?”冉泰有些捉摸不定的说道。
“哼,田节度可是待我冉氏恩重如山,黔州六县便有两县的县尉给了我冉家”。
这时,旁边另外一名老者冷哼一声,继而很是不屑的说道:“背弃恩主,这让我冉家如何立足”。
只见这老者面容粗犷,身材高壮,一副武人打扮,他便是冉观志之弟冉观道,亦是冉宾之父。
说来也是稀奇,冉观志一个文士生了冉泰这么一个武人,冉观道一个武人生了冉宾这么一个文士,这一点倒是让冉家在民间有些流言蜚语。
“阿耶,没必要为了田家跟朝廷反目啊”,冉宾大惊,急忙说道:“朝廷坐拥天下,岂是小小的田家可以抵抗的,如今天下已现一统之势,朝廷不消出兵,只需要一道旨意,田家便将覆灭”。
彭的一声,冉观道竟是一拍桉桌,指着冉宾怒斥,“狼心狗肺之辈,莫要忘了你这县尉之职是如何来的”。
说罢便是看向波澜不惊的冉观志,“大哥,这小崽子们不讲情谊,我们可不能背叛田节度,若无田节度,岂有我冉家的今天”。
冉观志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二郎,田宗显对冉家确实不薄,但三郎当年已经因他而死,而且死的如此憋屈,已经足够了,冉家上下百口人,没必要给田宗显殉葬”。
本来冉观道颇有些怒气,但听得三郎二字,顿时默然不语。
这时候冉宾亦是反应过来,直点头说道:“是啊阿耶,伯父说的对,当年叔父为他田宗显的入黔大计死得不明不白,冉家的壮大也都是付出代价的,我们不欠田宗显的。
如果安抚使来黔真是针对田宗显的,而我冉家却一根筋的依附于田宗显,必定遭其连累”。
冉观道嘴唇都在哆嗦,他是传统的武人,当年在黔桂一代,亦是赫赫有名的游侠儿,最是讲究江湖恩义,现在需要背弃提携冉家的恩主,这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正在这时,一名小厮急匆匆而来,“家主,阿郎,不好了,东街酒楼被安抚使带人砸了”。
众人认出来这人是冉家开设在东街酒楼的跑堂小厮。
东街酒楼是冉家极其重要的产业之一,乃是黔江城里最为奢遮的酒楼,非是富贵人家难以消费。
“什么?”冉泰须发皆张。
“怎么回事?”冉观志眉头一皱,厉喝道:“说清楚”。
“就在两刻钟前,安抚使带人前去酒楼,进门就问这是不是冉家的产业,掌柜的知道他是大人物,小心接待,谁料他开口便索要一百坛陈年精酿,店中哪有一百坛陈酿啊,常备仅有十几坛……”。
小厮一脸苦涩,继而便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冉升,“可是、可是那高大使却说大郎早就答应他,陈酿管够的,要多少有多少……”。
小厮说着声音渐渐变小,“然后就、就砸店了……”
冉泰一瞪眼睛,“你果真说过?”
“这、应该有的吧”,冉升有些愣怔,一时间有些茫然,搞不清高冲这到底是闹哪出。
“够了”,冉观志脸色阴沉,很是凝重,“这明显是高冲故意找事”。
“欺人太甚”,冉观道吹胡子瞪眼,震怒不已。
“住嘴”,冉观志看向二弟呵斥道:“眼下冉家已到生死存亡之际,你给我安分些”。
“阿大,家中有多少陈酿?”冉观志微微撇头,问身旁侍立的白发管家。
“约二百坛”,那白发管家躬身回道。
“孙儿,你即刻将这二百坛送去馆舍,态度定要恭谨,不得有误”,冉观志沉声说道,继而话语一顿,“算了,还是让阿宾去”。
冉宾闻言应诺。
待冉宾离去后,冉泰直接问道:“阿耶这是打算依附于高冲?”
“《三国志》有言:‘识时务者,在乎俊杰’,冉家如今能够力压何田两家,便是当年审时度势,暗中依附田宗显”。
冉观志不置可否,继续捻须说道:“如今田宗显不知天高地厚,妄图以一州之地对抗朝廷,你觉得有胜算吗?”
冉泰闻言亦是觉得有理,继而直说道:“当年田宗显力压黔中三姓,三叔因此惨死,我冉家也算对得起他田宗显了”。
其余几人纷纷表示认同,毕竟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安抚使带领一万精锐,气势凌人的来到黔江,其代表的更是大唐朝廷,在场几人皆是没有那个胆量对抗朝廷。
唯有冉观道默不作声,他是武夫,当年跟随田宗显南征北战,一统黔中,心中对于田宗显尚存几分忠义,亦属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