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迈着沉重的步伐,心事重重地走着。
纵然他已经位极人臣,但当灭国荣耀真就近在咫尺时,又岂能无动于衷?
本来他就是想要赚一个时间差,虽说秦军在长平之战后同样损失无数,国家和百姓都陷入亏空的局面,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自信可以灭赵。
放些人去报信本就是他的布局之一,为的就是让其他各国都知道,赵国惨败于长平,杀神白起坑杀了他们四十万人,让其余五国都不敢插手!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插手了又怎样?
得到消息需要时间,下达命令需要时间,出兵同样需要时间,而秦军,只需等秦昭襄王一声令下,就可以立即进攻邯郸,在这个时间差内,他完全可以实现自己的战略。
可是……
朝中有人算计他!
他的王听信了谗言,不信他!
白起眉头皱起,他知道,王上必然是想要灭赵国的,若不是范睢那小人吹耳边风,动摇了他的志向,赵国必亡。
可是王上,你可知道,那将是你平生最后悔的一次?
可那时的自己……
为什么不挂帅?
白起神色越发凝重,脑海开始设想,在那种环境下,自己可能出现的心理。
因为王上不信任,所以不挂帅?
还是因为那仗的确打不赢?
思忖一会之后,他转身看向江逸:“你与本帅详细说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江逸回道:“秦国在当时的确具备攻灭赵国的能力,长平之战后的第二年,武安君就率军再次平定了上党,后军分二路:一路由王龁率领,进攻皮牢;一路由司马梗攻占太原,而您亲自围攻邯郸。”
“这一史实证明了秦灭赵的可行性,但最终大秦还是被敌人游说成功。”
“游说者苏代抛出了范睢和秦昭襄王都喜闻乐见的割地条件,正中二人下怀。”
“王上怎会中如此小人之计?他岂会看不出来?”白起不解。
江逸继续回道:“昭襄王当然可以看出,只是,他在范睢的建议下,尝试着进行了一场改进。”
“改进?”
“没错,正如晚辈刚才所说,武安君所到之处无论是百姓还是俘虏,都会被您杀个人仰马翻。尤其是长平以后,百姓们怕您的同时,也更加抗拒您和大秦。”
“这点从白起肉就可以看出来了。”
江逸看向那被鲜红覆盖着的白起肉,说道:
“还有就是长平之战前的上党一事,当时上党百姓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投降秦国,反而转头依附赵国。”
“这足见大秦的‘虎狼’之名和武安君的存在,已经让六国百姓诚惶诚恐,导致秦军所至,只得其地,却不得其人。”
“这种局面在初期和中期都迎合了秦国的需要,但到中后期,大秦要想让这些地方真正归于本国,可就难上加难了。”
白起坐在了军帐旁边的凳子上,瞥了眼身前桌上放着的茶水,拿起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听,一边仔细琢磨江逸的话。
观众们也都被江逸带着思考了起来。
“我觉得没人的地方打下来了也没用!”
“的确,秦锐士把战线拉得那么远,后勤要跟上本就很难了,纵然打下一座城后,可以占下其中的粮食,可一旦粮食吃完了怎么办?”
“而且每逢大战基本都十分激烈,人家城池中的粮食没准早就被士兵吃个大半了,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
“没错,没有百姓种植粮食,秦军吃什么,总不能自己去种地!”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昭襄王到了后期,不得不丢失一些战斗成果了,六国虽然被削弱,但当时的秦国从没有在真正的意义上,征服六国的人民。”
观众们十分热闹地在直播间里交流着,他们这才发现,很多东西真的是越想越有趣,之前不明白的一些事情马上就通了。
就比如,秦锐士明明身经百战,战力极强,为什么昭襄王还是会放弃那些成果?
这一个又一个在他们曾经看来都十分迷惑的问题,都在江逸的循循善诱下获得答案。
当这些新知识被他们自己想出来的时候,那种感觉简直是难以说出的畅快。
而这种思考能力,将潜移默化地伴随他们面对未来的各种难题和困境。
“不过,江神所说的昭襄王尝试改进是什么意思?”
很快,又有观众发出疑问。
尝试改进,为什么就非要杀掉白起呢?
“秦昭襄王想要尝试的就是改变这种局面,所以晚辈才说,苏代游说的恰到好处。”
“他骗昭襄王寻求通过割地的方式,让百姓可以最大化地接受大秦,极大程度地减少因为战乱而流失的百姓。”
江逸说出了一个很大的关键。
白起适合打各种战役,但却不适合让大秦获得真正意义上的一统!
与其说昭襄王是怕白起功高盖主,倒不如另外假设一个想法:是白起的作战方式,已经满足不了昭襄王,乃至于整个大秦的政治需要。
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他要是怕前者,又怎会让白起去长平决战?
以昭襄王的雄心和魄力,巴不得在位时一统六国,而能辅佐他实现这个宏图伟业的除去白起还能有谁,派他出征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灭赵。
要不是碰到苏代和范睢这两个嘴皮子吃饭的一唱一和,他压根就不会有召回来的想法,又何谈在关键时刻怕他功高盖主?
最可能的原因就是,昭襄王当时是真被忽悠的心动了,真想改变大秦的一统手段。
当然,这目前只是江逸的个人想法。
“如此说来,本帅倒是理解王上了。”
白起缓缓说道,他向来知道攻心为上,只是杀红了眼的他并没有想到,原本制定好的攻人策略,居然会这么快就变了。
“可惜王上未能选择一个好时机,范睢必能看出此举并不合时宜,可他急着扳倒本帅,自然也就顾不了那么多。”
白起皱起剑眉,握杯的手背上爆起青筋,“啪”的一声摔杯在桌上,杯子顺着桌面弹了几下,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范睢小儿,终是以个人私心,误了整个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