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离王朝,龙渊省,第一大世家方家之中,原本门禁森严的府邸此刻却门户大开,无数仆役如蚁群般进出忙碌,往门庭屋檐之上悬挂红缎。
远远望去,原本占地千亩的方府此刻好似已经被红布包裹了起来,如一条大红长龙一般横亘在大地之上。
府外更是摆出了数里的流水长席,无论男女老幼,高低贵贱,只要说上几句吉祥话,就可以直接入座吃席。
申时一刻,更是有足足数百人排列整齐,吹起长螺,敲响锣鼓,整齐划一的喜乐宛如一场盛大的演奏。
道喜祝贺之声不绝于耳,锣鼓之声更是响彻云霄。
如此之大的场面,其所消耗的钱财无疑是一个令人乍舌的庞大数字,足以让万贯家财的巨富之家倾家荡产,让一些二流的书礼世家变卖祖业,但整个方府却是毫不在意。
无他,龙渊省的方家,其不仅是龙渊省第一大世家,祖上更是出自仙道十大门派之一的羽化门,随后跟随大离王朝太祖武皇帝削平天下。战功赫赫,福泽子孙。
纵然已经过去了百余年的岁月,却依然门庭显赫。不仅方家家主方泽涛是龙渊省的总督,封疆大吏,拥有节制一省兵马,军政,民政的最高权力;于大离军中更是人脉无数,底蕴深厚。
与其说方家是龙渊省第一大家族,倒不如说祂是大离王朝的第一大家族!
与此同时,在方家内府,万象园的正厅当中,主人家的正宴也正式开始了。
“丰州刺史刘大人,送寿礼松鹤万寿图一副,祝老太君寿比南山!”
“崖州刺史王大人,送寿礼龙凤呈祥五色璧,祝老太君福如东海!”
“苏州知州苏大人,送寿礼九尺红玉珊瑚一座,祝老太君天伦永享!”
“兴源府知府李大人,送寿礼羊脂白玉如意一对,祝老太君吉祥如意!”
“琅琊郡王世子......”
一声声宾客报名......
一位位达官显贵......
一件件奇珍异宝......
古朴典雅的大厅之内,此时已经堆满了各种珍宝寿礼,诸多宝光流溢,宽余百丈的大厅,此刻都似乎显得有些狭小了起来。无数非富即贵,在外界也是地位显赫的大人物,此刻也只能敬陪末坐,用充满了羡慕与敬畏的目光看向内庭的方向。
虽然比起那些来了也只是放下贺礼,随后就灰溜溜的跑去偏院的,连一声唱名都没有“小人物”的待遇好上了无数。
但他们却清楚地知道:比起这里,在内厅入席的那些宾客,才是真正的跺一跺脚,整个龙渊省,乃至是大离王朝都要抖上三抖的顶级权贵!
至于说他们,也不过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
内厅里,此时在主位上坐着的,是一位年逾古稀的白发老妇。穿着一身红底金纹的寿星礼服,头上仅戴一支紫檀木发簪,未见珠光宝气,身上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雍容华贵的气度来。
此时的老人脸上却未露出任何威严的神情来,只见她笑得见眉不见眼,乐呵呵的看着下首两男三女。
“孩儿(孙儿)祝母亲(祖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只见一个肩宽膀厚,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正带着一位华贵美妇,和两位不足双十年华的少女还有一个不到十岁的小豆丁正在给老人拜寿行礼。
中年男人并非旁人,正是方家的家主,大离王朝龙渊省一省总督的方泽涛。
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半分封疆大吏的威仪,眉宇之间满是孝顺与恭谨的神色,带着自己的正妻和他所生的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向着上首的老太君跪拜叩头。
“好好好。”
方老太君待到行礼结束,就立马伸手将几人拉了起来,动作健捷的丝毫不像是一个七十岁的老人。
方府以武立家,虽然方老太君一介女流之辈,但年轻时也算得上是一方高手。别看她现在一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但真要动起手来,她一拐杖敲爆几颗狗头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来来来,让我来好好看看我的两个乖孙女和宝贝孙子。”
自古以来隔代亲,在把方泽涛夫妇扶起来以后,方老太君就没有再去管过两人,而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三个孙儿的身上。
亲祖孙,没毛病。
“......”
见此,堂堂的封疆大吏,方泽涛方大总督也只能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告了一声,看到自己的老母亲满不在乎的挥手,就转身带着老婆打算去招呼宾客了。
就在这时,前厅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方泽涛刚一皱眉,却听见自己管家近乎声嘶力竭的报名:
“凤鸣省陇右李家,李元清公子送寿礼不老长春丹一枚,祝老太君山青水秀春常在,人寿年丰福无边!”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时间稍稍往前回拨片刻......
万象园正厅门口,体态偏胖,全身罩红,活像一个大红包的管家正看着手里的礼单和寿礼,来场宾客除了寥寥的几人以外,他的眼中都透出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无他,方家势大,家中豢养的家奴自然也是高横。更别说像管家这样从小就开始服侍方老太君的老人,达官显赫见得多了去了,那些赶上门来巴结的小官小吏,他连多看一眼的力气都欠奉。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从旁边传了过来:“管家,好久不见了。”
温润的嗓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泯然如众,但落在管家的耳朵里却好似惊雷一般!
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丰神俊朗的公子正站在那里。
他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手拿一个巴掌大的羊脂白玉小盒,腰间系着一块明月君子佩,剑眉星目的脸上笑语盈盈,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书卷气。
真可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哎呦!”
管家突然惊叫一声,整个人像一阵风一样的冲到公子的面前,脸上瞬间摆出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大厅之中的众多宾客见到刚才还是一副见到谁都爱答不理模样的管家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也是纷纷议论了起来。
“此人是谁?”
一老翁似乎嗜喜杯中之物,捧着酒樽,宽袍长袖拖到桌上,菜肴刚上便已喝了一个半醉,此刻注意到门外的动静,瞪着一双酒意惺忪的醉眼问起了同桌的人。
“这话你可算是问着了。”
坐在他身旁的公子也是一个眼尖的,只是探头一看,便将那个白衣公子的模样印入了脑海。
此人嘿嘿的笑着,见到同桌的人都把视线望了过来,才摆出一副吊足了胃口的模样说道:“你们可知,这方老太君膝下有几子几女啊?”
听到这话,众人大失所望。
毕竟他们今天一起上门来,嘴上说是祝寿,但暗地里想的都是什么,其实懂得都懂:如果不是为了巴结方家,想要搭上那么一层关系,谁乐意去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啊!
既然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巴结方家,那方家最基本的信息自然是了然于胸的。
不然等哪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上杆子巴结的时候,却一个不小心犯了忌讳,戳了方家人的痛点的话——别说是借着方家的势力从此平步青云,步步高升,不被人家当成苍蝇一巴掌拍死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一个似乎是急性子的,看见那人一副故作高深的表情,便是忍不住讥讽道:“亏你还是一个来给方老太君祝寿的,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在龙渊省,谁人不知方老太君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正是我龙渊省的总督,方泽涛方大人!而另一位则是他的同胞兄弟,方泽山方大人。”
“是极是极。”
“你这人,说话驴唇不对马嘴就算了,怎么连如此人尽皆知的事情都不知道啊?”
“嘿嘿嘿......”
面对几人的嘲讽,出声公子却只是嘿嘿一笑,随即自顾自的说道:“诸位说的没错,这方老太君啊,她的的确确是只有两个儿子。”
“但你们不知道的是,这方老太君,可是还有一个女儿啊!”
“什么?”
“这不可能!”
“胡言乱语!”
“若方老太君真有这样一位女儿,那必然是长房嫡女,我等怎么可能没有听过她的名声?”
“是啊是啊。”
此言一出,休说是同桌的宾客,就连旁边的几桌客人也是立的惊了起来。
——毕竟几人说话的时候没有收着声,而八卦也一向是人类的天性。不过偷听八卦这回事一向是好说不好听,但骤然听到一个这么惊人的消息,他们的养气功夫再好,也是有些绷不住了。
见到众人的反应,出声的公子也没有卖关子,而是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当年,这方家上一代里,有一个偏房支脉入了军中。时年,正值我大离与邻国大旭交战,战事惨烈,战场之上也是刀枪无眼,这位偏房的方氏族人便意外战死在了沙场。而他的妻子接受不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悲愤攻心,也跟着一起去了。整个家里呀,就留下了一个女婴。”
“后来,上代方家家主感念这位族兄忠烈,未堕了方氏门风,不仅让人寻回了他的尸骨,风光大葬以后亲自将牌位迎入了祖祠里,更是收养了那个女婴,对外宣称为方氏嫡女!”
“而方老太君对这个孩子也是大为怜惜,虽非自身所出,但从小便将她教养在膝下,关怀备至,而她的两个兄长,更是对这唯一的一个妹子万分宠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不过,即便是从小长养在如此的环境里,但这位嫡女却偏偏没有养出半分骄纵出来。”
“至于说你们为什么没有听过这位嫡女的名声嘛......嘿嘿,那确是因为这位嫡女早早就嫁了出去,所以也就名声不显了。”
听到这里,众人也是恍然大悟,有几位机灵点的更是想到了之前那位白衣公子的身份。
“难道那位公子就是上一代方家嫡女的儿子?”
“没错!那位公子正是上代方家嫡女的亲生儿子,姓李,名元清。”
“难怪了......”
如果这位白衣公子李元清真的是方家上代嫡女的儿子,那方老太君岂不就是他的外祖母?!也难怪之前一副狗眼看人低模样的管家态度大变。
越是大家族,便越是规矩森严。主是主,仆是仆,两者之间不可有半点逾矩。
别看那管家之前一副趾高气昂,威风八面的模样。但他要真敢在这位方老太君的外孙面前摆上半点架子的话,当场就会被人拖下去给活活打死!
想到这里,所有人看向那位李元清公子的眼神都变了。
这,可是一条金大腿啊......
话说回这头:在对着李元清一阵寒嘘讨好以后,确定这位公子没有觉得自己怠慢而心生不满以后,管家才将注意力放在了他手中的盒子上。
“孙少爷,您请快快进内厅入座,老太君啊,可就等着您呢。”
说着,管家就打算接过盒子,跟在李元清的身后一同进去。至于说外面的这些人,恕他不伺候了!
“我也有很久没有见过外祖母了,甚是想念。”一边说着,李元清一遍把羊脂玉小盒递给管家。
“这是祖父托我带来的寿礼,一枚不老长春丹,管家你登记一下。”
“不老长春丹!”
管家惊骇的看着玉盒,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原本伸出去的手一下子缩了回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无他,实在是这不老长春丹太珍贵了!
相传,想要炼成这不老长春丹,必须要去西南群山之中,找到一种金瞳白虎,杀之,取其骨;又要找到一种高达百米的异种古树,枝叶绿如碧翡,取其心;再从那最陡峭的山峰上,找到一种通体透明,有如最好的冰种黄玉玉髓雕刻而成的玉参。
然后,又要开船前往东海,寻到一种头生独角,体长数丈的海蛇,猎之取胆;最后,费尽千辛万苦,再找到一种全身火红的巨龟,诱之,窃其蛋。
如此,方才集齐这五行俱全的材料。
最后,将这五种材料按着五行相生的顺序,依次放入特制的金鼎之中熬炼,加入数百种名贵药材,历时数月才能炼成一种特殊的药胶。
再把它搓揉成丹丸以后,放入极品羊脂白玉打造成的盒子里,保证其药性不失。待到十年以后,药性彻底沉淀稳固之后,方才能够取出服用。
这不老长春丹有着如此浩大繁琐的炼制过程,其效用自然也是极为不凡。
它除了能够易经洗髓,脱胎换骨,固本培元以外,更是有着让人返老还童,增加寿元的逆天功效!
只要一粒,便可以增寿十年!
如此神丹,再给管家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接啊!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把他全家的命赔进去都不够。
“孙少爷,如此,如此贵重的礼物,当然是要由您亲手交给老太君了。我不过是一个奴才,这规矩可万万不敢逾越!”
管家低头,显露出一副谦卑惶恐的样子,连看都不敢看了。
“也好。”
李元清把玉盒收进怀里,径直走向了内厅。
“呼——”
听到脚步声走远,管家这才抬起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像是回过神来,声嘶力竭的喊道:“凤鸣省陇右李家,李元清公子送寿礼不老长春丹一枚,祝老太君山青水秀春常在,人寿年丰福无边!”
哗——
“陇右李家,是那个出了十几位大儒,文礼传家的李家吗?”
“肯定是!除了这个李家以外,还有谁敢自称是陇右李氏?”
“等等等等,你们就关注这个?难道刚才没有听见,这李家送的寿礼竟然是一枚不老长春丹吗!”
“不老长春丹?传说中只要一粒就能让人增寿十年的逆天神丹!”
“是极是极,老夫刚才也听见了,李家送的寿礼的确就是一枚不老长春丹。”
“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竟然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眼看见如此神物。”
“一枚不老长春丹当寿礼,这李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喧哗声,议论声,惊叹声充斥了整座外厅。但当人们反应过来想要寻找那位白衣公子的时候,却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内厅里,李元清已经来到了方老太君的身前,直接大礼跪拜了下去。
“孙儿李元清,送寿礼不老长春丹一枚,祝外祖母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好好好。”方老太君乐呵呵的笑着,随手接过李元清举起的玉盒就放在了桌子上,细细的打量起了自己的乖外孙。至于那枚惹得无数人心动难耐的不老长春丹,她却是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来来来,先起来,让祖母看看。”
把李元清从地上扶起,方老太君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满意道:“许久未见,元清你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这脸色可比以前红润多了。”说着,她探手捏了捏李元清的身骨,却又是一皱眉道:“不过你这身子怎么还是如此消瘦啊?这可不好,这人啊,还是要圆润些才好,有福相。”
面对自己外祖母有些热情过头的关怀,李元清面露无奈。而另一旁的方家人却早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几个小的还用手捂住嘴,肩膀一抖一抖的极为规律。
直到为首的方家大小姐呵斥了一声以后,几人才勉强停了下来,但也是一副忍得极为辛苦的样子。方家大小姐见此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李元清无奈的模样,清冷的眸子里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时,李元清突然转过头,两人的目光却不经意间对视在了一起,随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但不知为何,大小姐的脸上却染上了几分红晕。
虽然两人的反应很快,但神情动作却早已落入了老太君和方泽涛的眼中。见此,方泽涛却是冷哼一声,表示对拱自家白菜野猪的不满;方老太君则是瞪了方泽涛一眼后,笑呵呵的把李元清安排进了坐席里。虽然男丁女眷各分两桌,但李元清和方大小姐的座位却也是挨得极近的。
李元清入座以后,看着上首位面色隐藏不虞的方泽涛,神态恭敬。
“世伯,小侄这厢有礼了。”
“世侄无须多礼,你我两家本来就是姻亲,你又早与清雪指腹为婚,本就亲上加亲,无需如此客套。”
方泽涛面色稍缓,说了几句客套话,却在同厅的一众宾客心中掀起一阵滔天巨浪。
龙渊、凤鸣二省虽然相邻,但作为两省各自的龙头老大,方家和李家的关系虽然不说是势同水火,却也有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这其中虽有一山不容二虎之嫌,但具体的恩怨却是可以追溯到百余年前!
昔年,方氏先祖跟随大离王朝太祖武皇帝削平天下,重整河山,为其麾下的头号干将。而李氏却是前朝皇室的头号铁杆,家中族人不仅世代为官,历任家主更是位列三公。
如此关系,两家当时的关系自然是势同水火。
据说当年方氏先祖遭擒,被判五马分尸,执刑的就是李家家主的长子。
如果不是方氏先祖临刑前修为突破,修成了肉身十重的最后一重境界神变境,把五马拉倒,飞奔而走的话......
估计,现在就没有方氏这么一号家族了。
而在大离太祖攻破前朝的帝都以后,前朝允文帝与大离太祖约法三章,求得妻妾和子女平安的承诺后,留下一份禅位诏书,自刎而死。
虽说当时的允文帝并无操持朝政的才能,致使朝廷党派林立,官员之间互相攻讦,吏治败坏,才有各路义军揭竿而起。
但允文帝本人确是天性仁善,在位期间数次大赦天下。纵然于朝堂之上被臣子痛斥,也只是拂袖而走,从未因言罪人。
也因此,在允文帝自尽以后,满堂大臣顾念旧主恩德,竟然有泰半在朝殿上撞柱而死。其中领头的,正是时任太子太傅的李家家主和他的二子。
据说当初大离太祖定都在南方的离京,而非是当年前朝都城所在的龙渊省。
除了因为龙渊之地水气太重,与大离火德天下相克以外,也有这口黑锅太大,他实在背不起有关。
——当时的前朝京官与大多数朝堂众臣,都出身于龙渊省各个大大小小的家族,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也正因此,当年帝都一役,整个龙渊省可谓是家家缟素。
泰半朝臣自尽,领头的李家家主与二子以身殉葬,长子战死在了帝都城头,允文帝更是早先一步就魂归地府。这一笔账,自然就只能记在大离太祖的头上。
如果当时定都龙渊省的话,只怕这大离太祖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才行!
而后,大离新朝初立,三省六部官员严重空缺,各方官吏经验严重不足的时候,继任的李氏家主更是带头拒绝向大离太祖投诚。纵然其三邀三请,亦是不依。
直到大离太祖一气之下命方氏祖先兵围李氏族地,在满门上千人口的性命威胁下,李氏家主才不情不愿的让一部分族人学生门徒出仕朝堂。
也正因此,方李两家之间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此后,两家族人在朝堂之上可以说是各种不对付。一个说对方是前朝遗老遗少,一个嘲讽对方脑后反骨。
互相之间冷眼相对,明嘲暗讽,两家家主互相之间直接大打出手的情况更是发生了不止一次两次。
恩怨纠缠,纵然经过百余年时光的冲刷,两家仇恨早已变淡,但平日里,却也依旧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
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方李这对百年冤家竟然早早就结为了姻亲,方氏大小姐更是与李氏子弟缔结婚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时间,满堂宾客心思各异。
宴席里,方家人欢声笑语,几位女眷顾忌着大小姐的身份,偷偷打量着丰神俊朗,正和几个长辈敬酒饮酒,得空还要对着几个半大男丁说文讲史的李元清,见他言辞笑谈间幽默风趣,丰神俊朗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不知不觉间脸就红了。
宴席中,一些来客的动作迟钝,似乎还未从方李两家联姻的震撼中走出来,另一部分人更是味同嚼蜡,筷子连伸,却恐怕连自己吃的是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由此可见,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悲欢是并不相同的。
......
宴后,方老太君虽然老当益壮,但终究还是上了年纪,和几个远道而来的老朋友聊过一会以后,就被方夫人服侍着回房去睡了。而方泽涛则是带着几个亲朋故旧去了里屋饮酒,丢下一群小辈在庭院里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几个机灵点的小字辈就赶忙叫下人搬来吃食和美酒,难得今日里长辈高兴,放宽了管束;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放纵一回,那可就白费了今日里这么好的机会了。
当然,歌姬乐师之流的,他们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叫的。
没过多久,浓郁的酒肉香就已经弥漫了整个庭院。
放眼望去,长达数丈的桌案上摆满了难得一见的珍馐美食,陈年醇厚的坛装美酒摆在庭院中央堆积如山。
高冠博袖的年轻士子们吟诗作对,谈古论今;劲装束发的英武少年们投壶射箭,彰显武艺;身姿婀娜的美丽少女们也被这气氛感染,大大方方的在庭院之中轻舒长袖,翩翩起舞。
月上中天,热闹的气氛却没有半分衰减,反而又随着一些留宿的小辈们的加入越发的热闹起来。
一处凉亭里,李元清正对月自斟自酌,面前除了几个精致的下酒小菜以外,就只有一壶刚刚开封好的葡萄酿,酒质清澈,酒香醇厚之余还带着几分淡淡的果香。
李元清很喜欢喝葡萄酿,除了因为这葡萄酿味道甘冽,不易使人醉酒失态以外,也是因为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怀念起前世的几分时光。
没错,就像是大多数的一样,他,李元清——是一个穿越者!
其前世之名已远不可究,一生不过一碌碌之辈,不提也罢。
而在今生,他始一穿越,便成为了当朝太师李哉鹤的嫡系孙子,门第显赫。
虽然其父并非长子,无有继承之权,但也因此反而更受李老太爷的溺爱。即便当初娶回来的是方家这个死对头家的闺女,也仅仅只是被李老爷子提溜进祖祠里抽了几顿以后,就松口了。
而老爷子对他这个宝贝孙子那就更别说了,除过衣食住行皆有专人伺候,吃穿用度更是精益求精以外。
当初他开蒙求学之时,除了家族里那些学问精深的长辈以外,族中更是请来了数位博学大儒为他传道授业。
可以说,哪怕是他这一生刚刚开始的起点,也胜过这世上九成九的人一生奋斗的终点。
不过,世间万物,有得必有失。
纵然今世身份如此高贵,他却也有得不到的东西......
“表哥!”
正当李元清有些感怀人生的时候,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却骤然从他的背后响起。
向后看去,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突然从柱子背后跳了出来。
巧笑嫣然间,少女背着双手一步步走到了李元清的面前,身形灵动如狸猫,双脚落地无声,走动间的距离也像是丈量过一般完全相同。
“清薇。”
李元清笑容中带着一丝宠溺,伸手就想像小时候一样去揉乱少女的头发,却被她轻巧的闪身给躲开了。
方清薇一手护住的自己头发,身形连退几步,面色嗔怪:“表哥你又把我当成小孩子,我今年可都已经十六岁了!”
“好好好,我们的清薇已经长大了,是一个大姑娘了。这一次啊,是表哥错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少女笑语盈盈,整个人高兴得像是打了一个胜仗。
自家的这个表哥虽然看上去温和儒雅,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但她却知道,自家的这位表哥内里却是腹黑的很。
自己从小到大,可是没少被他给收拾过。
如今难得见他向自己低头,她又怎能不高兴一番呢?
高兴了没一会儿,方清薇突然想起了正事。
“对了表哥,我姐让我来找你,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清雪找我?!”
李元清一下站了起来,脸上露出讶色。
“是呀,就在明月园那里。”
话音刚落,就见李元清已转身离开,独留下方清薇一人,看着那逐渐没入夜色中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怅然。
......
明月园,因园中有一月池,池中藏一奇石;每逢月上中天,奇石映照月光以后,便会散发出一种银色如月的辉光出来,弥漫在整个月池之中,美轮美奂。
若是有人从高楼上向下俯瞰,便像是看见一轮明月镶嵌在大地之上,故此地得名明月园。
当初为了更好地观赏这明月月池奇景,初代方家家主还特地在池边修建了一座观月楼。
李元清进入园中以后,很是轻车熟路的就来到了观月楼的顶层。
银色的月辉下,一位白衣少女正在抬头观月,白皙的肌肤在月光下呈现出如玉般的质感。月光朦胧,仿佛一件银色的纱衣,轻柔的披在的少女的身上。
李元清屏住了呼吸,这一刻的方清雪在他眼中犹如月宫仙子,遗世而独立。
“表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清冷的少女转过头,月眉下的一双眼睛犹如深潭古井一般,把所有的情绪都潜藏在心底。纵然是她的至亲家人,有时候也很难窥探到她的心思。
“清雪。”
李元清看着眼前的少女,两人之间除了名义上的婚约以外,更有着十几年相处出来的感情。
比亲人更近,比友人更高,但虽互有心动,却终止于此,未成爱恋。
“表哥,过几日,我便要走了。”
“走?去往何处,是羽化门吗?”
轻轻的叹息一声,李元清脸上却无意外之色。
“以清雪你之天赋,也的确只有拜入羽化门,才能不负这一世天资。”
面前的少女,乃是百年以来方家天资第一之人。
年方十八,便已经将肉*身秘境修炼到了第八重神勇的境界,一身实力之强,除了方家家主方泽涛和他的弟弟方泽山以外,就只有几位老供奉才能勉强高她一头。
就算是放眼整个大离王朝的万万人口当中,年轻一辈里也没有任何人能与她相提并论。
和她相比,自己这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堪堪迈入第一重养生境界的修为就真的有些不堪入目了。
要不是两人之间感情甚好,李家更不是什么能够任人拿捏的小门小户的话,只怕他就真的要享受一番退婚流主角的待遇了。
但即便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之间的差距也在随之不断扩大。
如今,方清雪更是要拜入羽化仙门,未来修成神通,乃至是证道长生,成就仙人之尊。
自己只是区区一凡人,百载之后,不过一撮黄土。
“表哥。”
方清雪看着神情坦然中带着一丝落寞的李元清,古井无波的眼神里终是闪过了一抹悸动,但随即便被她压在了心底。
同道不同路,终是一场空。
红尘情爱,犹如路边美景,她虽然会停下来驻足观赏,但最终,却依旧是要重新踏上长生征途。
凡尘俗世,终究是比不过求道长生。
李元清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没有任何挽留的意思。
“如此,我便在这里祝愿清雪你成功拜入羽化门,从此以后长生久视,自在逍遥。”
“谢...表哥吉言。”
月余之后,方氏嫡女方清雪拜入羽化仙门,一举成为内门弟子的消息传回龙渊省。
一时间,大离王朝上层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