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城东侧的大营中,孟峰听闻薛慕交代了事情经过后,面色凝重道:“我觉得你们要立刻启程去瑶山。”
乔杞看了看薛慕,见薛慕在那里沉思,便对孟峰问道:“如何能确保南线宣州地带无军队驻扎?”
孟峰道:“宣州那边如今能调动的军队仅有东大营一处,而东大营离幽州千里路程,纵算东大营的轻骑连夜赶来,也无法在这几日到达幽宣边境。”
乔峥虽然自视武力高超,但也知自己一方单凭勇猛无法和独孤家的正规军队抗衡,急道:“孟大人说得对,趁现在对方对我们尚未合围,我们要尽快离开。”
乔杞虽然心中渴望去东夷,盼望有朝一日在那边东山再起,但形势所逼,加上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放弃,他惋惜地点了点头。
孟峰这时也注意到了一言不发、在旁边独自沉思的薛慕,他问道:“师弟苦思已久,莫非是有良策?”
薛慕缓过神来,看着众人道:“我并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我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他看着周围人疑惑的目光沉声道:“府州派兵必是冲我等而来,可我不懂,为何府州的兵士只是拦截在边境之上,而不是将幽州城围困起来?”
赵参将道:“我想应该是兵力不足。”
薛慕摇摇头道:“执安没和北府铁骑交过手,不知其战力,其实仅仅几百名北府铁骑就能将我等杀个干净,而我观仅那官道一处就有千骑之余。”
孟峰和赵参将相视一眼,都疑惑了起来。
薛慕自顾自地说道:“我觉得他们是在故意放我们奔那瑶山而去。”
“怎么可能?这帮贼子会有这么好心?”乔峥奇道。
“如果不是好心,而是他们怕呢。”薛慕推算着。
乔杞毕竟阅历丰富,此时也反应过来:“怕?你是说他们担心我们会一直呆在城里?”
薛慕皱着眉头道:“不错,我想我等呆在城中,反而会让他们有所忌惮。”
孟峰了然道:“他们是怕我等拿城中世家子弟做质吗?”
薛慕定定地看着孟峰:“我如果是独孤齐的话,听闻世家子弟和老师都在这里,我还是会冒险攻城,就算到时世家子弟被杀,我也会将责任推卸给老师,世家本来就尾大不掉,趁此机会正好可以削弱他们的力量。”
孟峰道:“那到底为何,难道我幽州城中还有比世家子弟更让独孤家重视的人吗?”
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薛慕。
薛慕这时也在紧紧地看着他,眼神中犹自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神色道:“我怀疑,独孤家的太子如今就在这幽州城内!”
大帐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中都带着复杂的光芒,乔杞略带深意地看着薛慕道:“你不要胡说。”
薛慕看着乔杞的眼色,又看了看孟峰和赵参将,犹豫了一下道:“我本来也不相信,可如若不是太子在此,北府铁骑为何敢抗皇命离开府州,现在府州军队为何又在边界畏手畏脚。”
薛慕对着面色发白的的孟峰道:“师兄,你可曾对帝都询问太子一事?”
孟峰想到那日烧掉的信件,摇了摇头。
赵参将道:“若太子当真在幽州,我等该如何?”
乔峥寒声道:“当然是找到他,拿他换义父和我几千名将士安全,然后让他们送我们去夷州。”
赵参将心中暗道:“若如此,我等难逃其咎!”他问道:“那现在你们还撤不撤?”
几人都沉默了,这是一个很艰难的抉择,现在集体撤退,等待着自己的则是北府铁骑的屠杀,就是分散离开,路上也不能保证安全,而如果太子当真在城里,以太子为质,自己等人便能全身而退,但太子不在城里呢?
乔杞看着薛慕道:“你可有把握?”
薛慕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罢了,我等还是不要冒险,现在趁着夜色,我们分散离开吧。”
乔杞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而后看着孟峰和赵参将心中暗道:“不知我等离开后,小峰他们如何渡过难关。”
“大人!城外射来一封急信!”帐外突然有人喊道。
几人对视了一眼,孟峰道:“进来!”
孟峰接过了信件,遣走手下,看着信上的火漆完好,信封上写着“州府亲启”的四字,他皱了皱眉,在几人的注视下,拆开了信封,他刚看了几眼,面色大变。
薛慕见状走了过去,凑到旁边一看,立刻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看到的一切,片刻后眉头舒展,颤抖着声音道:“老师,我等无恙矣!”声音中夹杂了掩饰不住的喜悦。
孟峰木然地看着乔峥从自己手上抢走了信件,他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真在幽州城里,还是自己怎么也想不到的那个人。
“独孤太子化名沈烨,如今潜藏在百家之中......”
几人看完信中所写,乔峥眼中厉色一闪,道:“到时我等安全之后,我要手刃这逆贼之子,祭我九曲将士在天之灵!”
“敢尔!”
听闻此话,孟峰蓦然睁开眼睛,从赵参将的腰间抽出佩剑,指向了乔峥。
乔峥看着孟峰不为所动,寒声道:“怎么?事到如今,莫非孟州府还想当独孤家的忠臣?”
孟峰垂下眼皮:“独孤家与我有恩,我不能看到他们的子嗣因我而死。”
乔峥笑了笑:“那好啊,那你将我、薛慕和义父还有几千名将士都绑起来邀功好了,让天下人知晓你孟州府是个有情有义,尊师重道的人,说不定独孤齐还能赏你个爵位。”
看着孟峰痛苦挣扎的眼神,薛慕知其所想,诚恳道:“师兄,我知道独孤家待你不薄,可现在局势,如果我们不以太子为质,老师如何才能逃离幽州?乔峥这孩子所说不过是气话,我向你保证,我等进入夷州山林之前,不会动那独孤云一根毫毛。”
孟峰手中的剑还没有放下,薛慕急道:“师兄!我等几千名战士的生死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孟峰颓然放下了手中的佩剑,乔峥嘴角冷笑,刚要出声嘲讽,就看到乔杞老尚书严厉的目光,乔峥只得作罢。
赵参将此时面带忧色道:“尚书大人,你们介时带着太子而去,我等留在幽州的人该如何是好?朝廷必然不会放过我等!”
“这……”乔杞老人为难地看了薛慕。
薛慕也眉头紧锁起来,犹豫道:“不然,你二人带着幽州将士与我等同去?”
赵参将情绪激动道:“我们收留你等,皆是出于当年老尚书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本意并不想与朝廷为敌,如今你们要让我等背上反叛的罪名吗?我幽州将士的家眷都在这里,你要我们舍弃家人和你们一起逃亡吗?”
孟峰一把按住了眼看就要暴走的赵参将,低声道:“执安勿急,我有办法。”
……
“什么办法?”沈烨几人被困在城北的院子中,百子桓夜不能寐,正焦急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听闻沈烨有办法离开,不禁好奇问道。
“求人帮忙。”沈烨道。
百子桓用嘴努了努窗外道:“外面全是看守的兵卫,难道让我等求他们帮忙,让他们放我们出去?”
“当然不是。”沈烨摇摇头。
百子桓指了指在旁边没心没肺睡着大觉的百悠悠道:“你不会说的是我妹妹吧。”
沈烨翻了翻白眼,道:“怎么可能?”沈烨将目光望向了州府的府宅方向。
“哎呦,我的兄弟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百子桓一屁股坐到沈烨身旁,懊恼道。
沈烨收回了目光:“我家叔父如今住在州府大人家中的书房里,他与孟州府有些交情,所以我想求我家叔父帮我们。”
百子桓泄气道:“就算你的叔父能帮我们,但我们被看得这么严,根本无法将消息传到外界,叫人家如何知晓?”
“幽州城有位神医之后,擅长治疗头疾,深得州府大人信任,与我沈家叔父也是相熟。”沈烨缓缓道。
百子桓听着这摸不着头脑的话,呆道:“怎么说起这事来?”
沈烨问道:“百兄对百家的重要性如何?”
百子桓似乎有点明白沈烨要做什么了,他回道:“我虽然还没有接手家中事务,但我毕竟是家主长子,是未来的族长,在我百家和孟州府心中还是有所分量的。”
沈烨道:“如果百兄突犯头疾,痛得生不如死,州府大人会如何做?”
百子桓眼前一亮接道:“为了防止我出事,好向百家交代,他会立马请那荀名医为我看病,我们此时就可拜托与他。”随后他又蹙眉道:“可若有人在旁边监视我们,我们怎么办?”
沈烨道:“荀老见过我几面,只要他看到我,自然会了解我的处境,介时你只要暗中告知荀老,沈颂叔父被安置在州府府宅的书房即可。”
百子桓看着一脸淡定的沈烨道:“贤弟,你似乎很相信你沈家的叔父,他真有有能力帮助我们恢复自由吗?”
沈烨耸了耸肩道:“目前这种状况,除了沈颂叔父,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帮助我们,宋家三先生?我没有把握。”
“咚咚!咚咚!”
院外打梆子的打更人路过,沈烨和百子桓眼中都略显疲惫,沈烨道:“百兄,二更天到了,今日我们暂做休息,待明日我等再完善计划。”
沈烨起身,刚要离开百子桓的卧房,就听见院外的大门处传来响动,二人向窗外看去时,院子里已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