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怎么了?”苏浪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满天的星月和一张笑脸。
这是一张少年的脸,黝黑、清瘦、阳光爱笑,再亲切再熟悉不过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人吗,我告诉你啊,是我拼着命救了你,记着给我磕头啊,有道是无功不受禄,哎不对不对,我是有功的,不过不是首功。”
玩笑到此,他眼珠子做贼似的眨了眨,伏下身在苏浪耳边说:
“是衣桐救了你,当然我也帮了不少忙。”
苏浪凝视着朱辞朗的脸,没有任何反应,他怀疑这一切仍然是幻象。
“别疑神疑鬼啦,这不是幻象,我叫朱辞朗,广阳宗弟子,这位是我的小师姐。据说你们是认识的。好吧不认识也不要紧,今天算是认识啦。”
苏浪挣扎着要起来,被朱辞朗轻轻地按住了:“你现在还很虚弱,最好躺着。我们要走了,不要跟人说起我们帮过你。”
他“友好地”拍了拍苏浪的脸,一脸促狭的笑。
苏浪转过脸就看到了衣桐,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居然还成了朱辞朗的小师姐。若是自己没有离开广阳山,现在岂非也要叫她一声小师姐?
广阳宗的这些狗/屁规矩真是操/蛋。
衣桐是可以看到他的,但至始至终未看苏浪一眼,没跟他说一句话,望着她的身影渐渐变淡、消失,一颗晶莹的泪珠自苏浪的面颊上悄然滚落。
他闭着眼睛,任由泪水自己风干,然后挣扎着坐了起来。
“还是幻象,老朱这么久没见我,怎么可能还会认得我。他虽然促狭好开玩笑,但这个时候他怎会丢下我不管不问?想让我绝望,你们打错了算盘。”
苏浪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四周骤然漆黑一片,那种黑是永恒无寂的黑,黑的没有丝毫的希望,但他并不惧怕这种彻底的黑,他要直面它并开启属于自己的光明。
散逸在经脉间的真阳气此刻得到了一个至高指令,不顾一切的冲开束缚它们的天门。
噗,噗,噗……
这种不顾一切强开天门的修炼方法叫硬马,本质等同于自杀。
一百三十七、一百三十八、一百三十九……一百五十一。
强开十几个天门后,苏浪觉得得在嘴里放点什么,否则剧痛会让他咬断自己的牙齿,神剑仙所赠的短剑的剑鞘真是个好东西,深海鲨鱼皮硬度和韧度都不错。
噗!
第一百五十一个天门冲开了,剑鞘上多了一道咬痕。
……一百八十九……两百四十七,两百四十八……
麻木了,已经完全麻木了,剧烈的疼痛让苏浪迷失了自己的肉身,现在他所能主宰的只有凶猛无情的真阳气,它们不顾一切的遵循既定指令,硬马、硬剋!
当第三百六十五个天门如期开启时,苏浪吐掉了嘴里鲨鱼皮剑鞘,手脚僵硬地抽搐起来。
此时若有灵物路过,必会被眼前的一切吓一跳,一个浑身被戳的像个筛子似的家伙,血淋淋地抽搐着,脸上分不清是笑还是狞笑,这家伙肯定是要完蛋了,数百道毫光正从他身上那些带血的孔洞里透出来。
这是一个痛苦而漫长的过程,虽然在外人看来可能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苏浪紧张地调控着自己的肉身,稳住,稳住,必须稳住。
这又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终于他的手不再无缘无故的颤抖,他的腰和背也恢复了知觉。
他吐出一口浊气,重新闭上眼睛。
四周仍然是无边的黑暗,但这回一切都有了生机。
三百六十五处天门全开后,内外贯通,光明已无障碍。
光,我需要见到光。
这是内心最渴望的呼唤。
一缕真阳气循着经脉直入幽暗处,旋即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大的出奇,它正循着一个方向急速旋转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更多的真阳气加入进来,气旋渐渐有了声音,万丈海沟吞没海水的声响。
它很快就有了气吞山海的声势,终于最后一缕真阳气带着幸运的气息疾驰而来。
光明一闪而现!
枯寂无边的黑暗里毫无预兆地燃起了一点光亮,光是微弱的,只能照亮身边的一点,却让人心安神定。
慢慢地,这一点光亮顺着一条极细极细的丝线缓缓向上滑动……
第二点光亮就此点燃,两点光之间串着一条若隐若现的金丝线!
光点继续向周边扩展,更多的光被点亮,被串联,更多的金丝线亮了起来,把这些光、这些点和那些丝线联结成一体。
一个崭新的“人”诞生了,有头颅,有躯干,有手脚……
当一切都成为定数时。
所有的光和线都向“人”的“肚脐”以下部位汇聚。
那里骤然发光发热,汇聚的真阳气旋转翻腾,似深海中巨大的漩涡。
苏浪的心骤然紧了起来,直觉告诉他一个新时代即将到来。
而后,所有的光一齐熄灭,但心潮却依旧澎湃,他知道那个奇迹即将到来!
蓦然,永恒空寂的黑暗中点亮了一个跳动的火焰,火焰跳动着,摇摆着,与黑暗拉拉扯扯,最后环抱在了一起,它开始围绕一个原点急速旋转,它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远远看去它已不再是团火焰,而是一个圆滚滚的丹元。
——气丹!
气丹围绕着一个无形的中心急速旋转着,发出大量的光和热,这光和热沿着纤细的金丝线向四处扩展,被光热滚过的金丝线骤然膨胀变粗,变亮,变得坚韧、强壮,充满了生命的元气。
已经黑暗、冷却了的“人”再度光明起来,这些光热很快走遍了整个“人”,沿着一个闭合的环路重新流回气丹。
原本已经萎缩、晦暗的气丹骤然躁动起来,猛地扩大了十好几倍,发出更多更亮的光和热。新的光热被挤压出气丹,重复刚才经历的步骤。
如此循环三次后,万流归宗,光和热又顺着金丝线回到了幽府,汇入了气丹。
这一回气丹变得沉静起来,它孤悬在幽暗的虚空,有规律地旋转着,放射出瑰丽、迷人的毫芒。
无穷无际,枯寂无年。
苏浪睁开了眼,看到了清风、明月,还有凶狠的黑袍子。
……
“阿浪,你可算醒了。”
再度苏醒,第一眼看到的是芈家兄弟熬红了的双眼和憔悴的脸,听到的是嘶哑的关切。
“阵子破了吗?”
“破了,破了,最后关头你简直神了,你是怎么找到阵眼的,藏的太隐秘了。”芈家兄弟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一炷香的功夫前,被囚在阵中的苏浪忽然倒地不起,后来虽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但一直呆坐着不能动弹,中途还中邪似的抽搐了好几回。
没人敢下场去救助,因为恐怖的黑袍子已经把他包围了起来。
正当大伙都为他感到惋惜,准备撤退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手持微尘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斩杀了黑袍子,又一手持弓,一手持剑把隐匿在数里之外的阵眼一个接着一个拔除,这份恐怖的战力不仅让神剑仙和他的主人目瞪口呆,便是芈家兄弟也惊呆了。
此刻在他们的眼里苏浪已经不再是英雄,而是半个神。
“我没事,奇象囚龙阵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躲过了前四重,却仍然被第五重迷惑,他们用我最痛的事情来打击我,让我绝望,然后哄骗我自尽。”
“那么你是怎么破解的呢?”
提问的是一位身材粗壮的表情威严的紫袍金甲将军,苏浪对他留有印象,先前为了引开黑袍子,他带着两名护卫朝奔向山谷,但黑袍子显然没有上他的当,并未全力追击,他运气很好,苏浪和芈家兄弟上山救驾后,追击他的黑袍子得到同伴示警半道折返,他才得以捡回一条性命。
苏浪扫了一眼左右,他看到了神剑仙,和重新扮回侍卫的皇帝。他们远远地站在外围,显然不想表露身份。
“我知道那是幻象,但忍不住要被他迷惑,所以,我想在自己身上戳一刀,用肉体的痛迷惑心智,来战胜它。”
“好主意,但你差点没成功,我看到你在痉挛。”
“是的,幻象在阻止我这么做,但他低估了一位武士的决心。”
这个解释很巧妙地掩盖了一些真相。
金甲将军哈哈大笑,朗声问道:“少年,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要重重地奖赏你。”
“回禀元帅,在下是道州军中军亲卫营敢战都头兼马步军弓箭教练苏浪。”苏浪挣扎着向金甲将军敬了一个军礼。
“元帅?!哦,当然,我佩戴着五星金章,当然是元帅啦。”金甲将军爽朗地笑道,他出身显贵,意志坚强,虽身处逆境却仍保持着乐观。
光明朝以金色为尊,皇家独享金黄色,高阶官僚大将皆以服金色衣袍为荣。当然,仅凭他身上的金甲金袍还不能证明他元帅的身份,透露他元帅身份的是他胸前左上右下斜排着的五枚熠熠生辉的金章。
在光明朝,只有将军级别的高级将领才有资格佩戴金章,佩戴一枚金章即可称之为将军,资深者可以佩戴两枚金章。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大总管循例授大将军,佩戴三枚金章。若是亲王领兵或功勋卓著的资深将领可以佩戴四枚金章。
至于胸前佩戴五枚金章者,那无一例外的都是元帅级的元老重臣。
这位身居高位的元帅丝毫没有什么架子,他扶住苏浪的肩膀,用力地按了按,爽朗地哈哈大笑。
“年轻人,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破阵的吗?”
这话看似随意,其实已经在探问苏浪的出身来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