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身体不大舒服。”
议事会刚结束,芈俊阳就带甲来到苏浪的营帐。
“是,有一点。”苏浪见有外人,做了隐瞒。
“那么你就好好休息吧,今天不必随我出征了。”芈俊阳略感失望,但他并没有埋怨,任何人中了兽人一铁锤都不会轻松,何况这一锤还是打在脑袋上。
“没关系,我能扛得住。”
“你,确定能出征?”
“能出征。”
“好的,你做我的右三,不,左二护。”
正式军令很快下达,奇兵营二等军卒苏浪因功升任中军亲卫营队头,充任中军亲卫营左旗正将芈俊阳的左二护。
按照光明朝的军制,尊者出阵,皆有护兵,天子出阵有护兵九万,王者出阵,护兵三万,国公出阵护兵三千,侯爵出阵护兵三百,伯爵一百,子爵三十,男爵十。
芈俊阳年纪虽轻,却是正儿八经的男爵,按制他有护兵十人,分左右两队,以距离他的远近分别称之为左一护(卫),右一护,左二护、右二护、左三护、右三护,左四护,右四护,左五护,右五护。
这十名护卫里,左一护和右一护在战场上实际充当着主将副手的角色,需要独当一面,故而经常不在主将身边;这样一来左二护和右二护就成为主将身边最得力的护卫,其中又以左二护的位置最为吃重。
苏浪穿上芈俊阳赠送给他的盔甲,这套明显比永安郡的那一套精良的多。
他的武器是一张普通的制式复合弓,当日他被兽人偷袭,混乱中随手取了一张弓,一口气射杀六个兽人,又射伤了剩下的三人,而他在永安郡芈家仓库里弄来的那张好弓居然在混乱中失踪了。
芈俊阳曾要送给他一张雕花宝弓,却被他婉言谢绝了。
其实弓的好坏对他来说意义不大,他的筋骨功虽然尚未完全恢复,却也有了原先七八成的功力,且他神识已具,天眼已开,能窥破天理循环之妙。弓箭的威力并不在弓、箭的本身,而是看它是否能顺应天道,这恰如逆水行舟和顺风放帆,船还是一样的船,顺水顺风与逆水逆风得到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一张普通的弓经他的手也能射出媲美神器的箭。
……
道州城北门内有一片广场,广场两侧排列着四个巨大的绞盘,此刻,每个绞盘旁边都围着一百名壮汉,人人赤露上身,露出雄健虬结的肌肉,四个老者站在绞盘中央,手持红旗打着号子,鼓励众人用力用力再用力。
四具绞盘,四百个人,号令齐一,在众人的共同推动下,绞盘缓缓转动,钢轴发出吱吱嘎嘎的可怕声响,两扇精钢锻造的城门缓缓升起,升起约有半人高的时候,一队身段灵巧,行动勇猛的盾牌兵就冲了出去,他们奋勇抢占了护城河的桥头。
弓弩手随即跟进,羽箭密如雨滴,向一群逼近城墙的兽人步兵倾泻过去。
兽人身材高大、壮硕,他们的皮脂很厚加上茂密的体毛坚韧胜过最精良的铠甲。
中箭的兽人发出愤怒的吼叫,一波箭雨后,他们个个都变成了刺猬,虽不免也有凄厉的惨叫,却丝毫不曾停止前进的脚步。
很快他们就在桥头跟盾牌兵遭遇了,兽人挥舞着巨大的战锤和铁棍,吼声如雷,血浆和鲜肉横飞,天地间充斥着人的惨叫和兽的欢笑。
与兽人贴身近战,盾牌兵和弓弩手注定难逃被屠宰的命运,而此刻大队的长枪兵却被堵在翁城里出不来,交战初始道州军就陷入了预想不到的困境。
“阿浪,射杀那个披甲将。”
站在箭楼观战的芈宁远眼见出城受阻,也顾不得什么军法条例了,越级向苏浪下达了作战命令。苏浪是芈俊阳的左二护,而芈俊阳在战场上则是芈宁远的左四护,按照光明朝的军制他的命令应该由芈俊阳传达给苏浪。
这看起来有些可笑,却是铁一般的规则。
“披甲将”是一个身披破旧铁甲、手持钉锤的兽人,身高九尺开外,力大无穷。
兽人野蛮愚昧,尚未完全开化,他们没有制式的军装,没有制式兵器,不佩戴任何军衔标志,战场上分辨他们地位高低的最好办法就是看他们是否披甲。
蛮族不会冶炼铁,加上光明朝的残酷封锁,因此蛮境极度缺铁,平民没有锅煮肉。士兵没有钢铁来打造兵器,以至于普通的蛮人士卒根本就没有钢铁兵器,他们的武器多由巨兽的角、骨琢磨而成,仆从军和奴军甚至还以木、石为武器。
当然啦,兽人是蛮族大军里的精锐,铁质兵器是可以保证的,但用于护身的盔甲就没戏了。在因此,在战场上能披铁甲的兽人一定是军官。
擒贼先擒王,射杀“披甲将”对扭转战局肯定会有积极影响。
苏浪淡定地取出一支破甲箭,瞄准了那个披甲兽人的咽喉。
兽人皮脂厚实体毛很深,若不能伤及要害,即使浑身中箭如刺猬,依旧能奔跑厮杀,这一点已被现场数十个奔腾的“刺猬”证实了。虽然相距一百丈,苏浪仍能清楚地看到披甲将的脖子上套着一个铁项圈。咽喉是兽人的致命罩门之一,也是唯一无法遮护的罩门,他们需要徒步作战,不大可能把脖子用钢铁遮护起来。
用一个铁项圈保护咽喉要害,这无疑是个很好的创意。
但换一个角度想一下,如此处心积虑地防护,这个兽人绝非一般的首领,他极有可能是个“大鱼”。
咝——
破甲箭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遵循天理循环之道,逝若流星。
噗——
精钢锻造的箭矢洞穿铁项圈,狠厉地贯穿了披甲将的咽喉。
哞!
兽人发出如牯牛般的巨吼,巨大的身躯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后,才不甘地倒了下去。
呜——
垂死之际,披甲的兽人饱含愤怒地掷出了自己战锤,战锤夹持着风雷,呜啸着飞入城门洞里,密密麻麻拥挤着出城的道州军士兵眼见灭顶之灾降临却无处躲避,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叫后,三人当场死亡,另有七人重伤不起。
这不过是残酷战场上无盐无味的一个小插曲,城头诸将甚至懒得向下瞄一眼。
“干的好!左前方,持鞭将,破甲箭,射!”尝到甜头的芈宁远再度下达命令。
一支破甲箭递出,兽人中一个手持铁钢鞭的战将应声扑倒,六名正与他鏖战的道州军长枪兵趁机向前,长枪凶狠地戳进他的脖颈,顿时鲜血迸溅。
“正前方,戴铁帽子的,回风箭,射!”
“左手边,那个正在发呆的,破甲箭,射!”
“还有,还有,那个使三股钢叉的,射他娘的。”
这个时候的芈宁远浑然没有了三军统帅的威严沉稳,而是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兴奋的要跳起来,指哪打哪,箭无虚发,这实在是太过瘾了。
……
苏浪很快射光了箭壶里所有的箭,至少有三十名兽人倒在了他的箭下,且全部是一击毙命。
“干的好!”芈宁远兴奋地大叫道,“参军长,记二等功勋一次,战后我要亲自授勋。”
芈宁远说完带着亲卫兴奋地下了箭楼,因为苏浪的神勇表现,蛮族前锋受挫,道州军重新夺回了桥头阵地,这场反击战将提前拉开帷幕。
现在,道州军临时统帅雄心万丈,他已张开血盆大口,誓要将送上门来的蛮人连骨头带肉一口吞下。
“干的不错。”芈俊阳向苏浪挑起了大拇指,说完紧随父亲下了楼,他是军咨使的护卫。
苏浪也跟着下楼,他是芈俊阳的护卫。
一名主管后勤的军官一路小跑着追上了苏浪,很实诚地塞给了他一个大箭壶,里面足足有一百支箭……
排兵布阵绝非易事,尤其是正面硬刚凶悍敌人的时候,趁着道州军布阵,蛮人连续派遣小队冲阵,给道州军制造了不小的麻烦,粗略统计,道州军至少损失了八百人。
这八百人几乎是站在那任由蛮人砍的,这样的损失是值得的,三万大军若没有一个严整的阵势,将很难发挥合成之力。事实反复证明,人族战士与蛮族战士单挑时完全处于劣势,只有发挥合成之力才有取胜的可能。
在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三万道州精锐终于结成了军阵。这时候,蛮族大军护卫着那头幼年剑翅骨龙已经进逼至城外五里处,按照它的速度将在深夜破城。
入夜之后,人的视力将大为下降,而黑夜对蛮人和兽人几乎没有影响。
芈宁远知道这一战事关生死存亡,必须取胜!
蛮族显然也深谙此道,他们正安排剑翅骨龙暂时休息,蓄养体力准备晚上一举破城。上百兽人环护着骨龙,给它喂食能加速产生胃酸的食物,提供清洁的饮用水,为它刷洗皮毛,把庞大、笨拙、反应迟钝的骨龙服侍的舒舒服服。
蛮族在大战略上十分笨拙,但在战场战术上却十分精明老道,为了掩饰他们的意图,他们先是派兽人先锋主动挑衅,试图阻止人族出城反击,待遭遇挫折后,又派出小队骑兵轮番冲阵。他们以攻为守,目的就是打乱对手的阵脚,以保证他们有充分的时间调配兵力,在深夜发起致命一击。
只是他们在战场上的这点小聪明,却掩盖不了战略上的拙劣和幼稚,芈宁远一眼就看穿了他们的伎俩。道州军临时统帅断然下令,中军亲卫亲自出城,趁蛮族立足未稳,发起全面攻击,他要彻底打乱兽人的战略部署,简而言之就是让骨龙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