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宗的弟子分为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寄名弟子,内门弟子是真弟子,在山修行,接受真传,外门弟子是假弟子,不在山,不接受真传,但姓名录入名册,谱系中有一席之地,在外可以广阳宗弟子自居,所行之事无论大小,都有广阳宗作为后盾。广阳宗的寄名弟子比较特殊,在山修行时与内门弟子一般无二,但若在十八岁之前不能破境入流就会被逐出山门,今后也不得以广阳宗弟子自居,其生死荣辱也再与广阳宗无干。
但规矩是规矩,人心却都是肉长的,寄名弟子下山后,名分虽然不复存在,但旧日情谊还在,在外面真有个三长两短,广阳宗自然不会为他出头,但广阳宗的弟子却未必不会为他出头。
现如今,广阳宗的势力如日中天,得罪了广阳宗的人不啻于自取灭亡。
所以在苏浪使出凌云渡,表明了自己广阳宗寄名弟子的身份后,他便彻底安全了。
终于,黑袍女子一跃退到了十丈外,面沉似铁。
苏浪注意到,一直盘旋于她脑后的月金轮已经消失不见了。
“多谢姐姐宽宏大量,他日如用的着兄弟的地方只管开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话。”
黑袍女子招了招手,围困白衣少女的飞蠕“呜”地一声,像翻卷的黑雾,直卷向天上冲去,中间一人纵声长啸,其声凄厉诡异,闻之令人生寒。
主人一走,那些铁壳嗜血鳖也如潮水般退去,霎时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确认敌人已退,苏浪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小心脏没出息地扑通扑通跳个没完。
太凶险了,实在是太凶险了!那黑袍女子的实力远在他之上,若非他强忍着没有轻举妄动,让对手难测深浅,只怕是早死七八十回了。
他连吐了好几口气,使劲地揉了揉心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知道白衣少女在望着他,他也觉得这样很丢脸,但他真的镇定不下来。他从未和死神离的如此之近,从未感到过生的可贵和死的可憎。
待心情平复下来,苏浪走向那白衣少女,却才发觉自己双腿绵软无力,竟是一步也走不了了。
白衣少女定定地望着苏浪,目光深不可测:“你真的是广阳宗的寄名弟子?”
“哪里,我瞎掰的,我若是广阳宗弟子,岂会容忍她欺负你?你怎么样?”
“我还好,谢谢你。你就不想知道她为何要杀我?”
苏浪道:“如果不方便,不说也罢。”
“我叫连佩苓,连佩印是我哥哥,相信你已经见过他了。”
苏浪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她竟然是连佩印的妹妹,这若是让连佩印知道自己把他的妹妹藏在妓院里,自己这颗脑袋还长的牢固吗。
“母亲做主给我定了一门婚事,让我嫁给封成凡,我俩青梅竹马,他从小就很关照我,我也很敬重他,长大后他对我更是呵护有加,我并不讨厌他,但我一想到要嫁给他就浑身不自在。我向母亲诉苦,反而挨了她的骂。于是我一赌气就自己跑出来了。”
连佩苓忽然向苏浪述说起自己的身世,这让苏浪很感动,同时也觉得麻烦将至,他想逃离,却既不敢又不忍,于是只能做个沉默的听众。
“……后来我打算去五明山找好姐妹小凤说说心思,却在山下的驿站里遇到了北府司的秦安安。他是刺杀江侍郎的罪魁元凶,江侍郎的夫人是我的表姐,早些年一直住在南海郡,她大我二十岁,从小像母亲一样照顾我。杀人辱尸,我岂能容他?我得手之后,北府司就一直在追杀我,我不想给哥哥惹麻烦,就到了江南来。唔,你有没有发现我其实是一直戴着人.皮.面.具.的。”
“啊,竟有这种事?你别动,让我仔细瞧瞧。”苏浪夸张地叫道。
连佩苓笑了,她说了个并不高明的笑话,人.皮.面.具再精致也断然不会脸红。苏浪自然也知道她在撒谎,他还知道她撒这个谎的目的。
沉默了一会儿,连佩苓抬起头来,目光灼灼:“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我尽力吧。”
“若让我听到只言片语,我一定杀了你,追到天涯海角也绝不放过你!”
前半句话苏浪断定她是在开玩笑,虽然这个玩笑并不好笑,但后半句话已然有了凌厉的杀气,变脸速度之快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哈哈哈,瞧你说的。我知道,你许了婆家,还没成亲,这种事的确很尴尬……”
“你还说!”
“好,我不说,不说了,不过今晚的事,那个女人也知道,我不说,难保她会不说。所以,若是有风言风语……”
“那也是你的错!”
面对忽然变得如此霸道不讲理的连佩苓,苏浪选择了不争论。
他咽了口口水,违心地说道:“是,以后但凡有不利于姑娘你的传闻,尽管记在小弟我的头上。小弟名叫苏浪,是苏家田庄的账房。”见他说的一本正经,连佩苓扑哧笑了:“我是不是有些蛮横不讲理?你救了我两次,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可我的脾气就是这样,有时候,完全是莫名其妙。你不要介意啊。”
苏浪道:“我不介意,你心里有事,不好受,我可以理解。至于谢不谢的我看也不必了,助人为快乐之本嘛。咱们以后也不必见面了,大家萍水相逢,又不是很熟。”
苏浪嘴上讪讪地笑着,心里却充满了警惕,就在刚刚,他发现连佩苓的头顶上有空间扭曲的痕迹。连家名列江南八大家族,修真体系自成一派,实力不可小觑。连佩苓修为一般,身边的宝物却着实不少,“青牛”是一头中级灵兽,月鳞甲也是神品中的精选。那扭曲的空间里,也不知藏着什么大杀器呢,怪不得黑袍女子对她如此忌惮,原来她是留着后手的。
连佩苓看破了苏浪的担忧,抿嘴一笑,温柔地说道:“……我们连家向来恩怨分明,你今晚舍命帮了我,我,我也不会亏待你。”
苏浪顿时两眼放光,他舔舔嘴唇,搓搓手,等待着连佩苓的馈赠。
她又是扑哧一笑,伸出纤纤玉手,闭目默诵口诀。她头顶的空间开始扭曲起来,一柄柳叶大小的鹅黄色小刀不情不愿地钻了出来,悬浮在空中,锋刃摇摆不定,像是一条浓睡未醒的小金鱼,端的是憨态可掬。
但苏浪却是冷汗直流,直觉告诉他,此物相当危险。
危险很快降临,黄玉刀忽然凝定在了他的眉心前,就像见了恶狗的猫儿,毛发倒竖,发出了嘶嘶的怒吼。
苏浪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这柄泛着荧光的黄玉小刀只须一击便可取他性命,怪不得连佩苓如此有恃无恐,若这黄玉刀发起飙来,神仙也惧!
“大,大姐,我们无冤无仇……你,你……你可不能杀人灭口啊。”苏浪哭丧着脸哀求道。
“别废话!”连佩苓呵斥了一声,她双目紧闭,额头已经见了汗,口颂口诀甚急,正在努力控御这柄小刀。
万物皆可有灵,兽有灵为灵兽,器物有灵为灵器,这件灵器虽归连佩苓所有,但二者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并不是很和谐。
不过谢天谢地,在连佩苓的连番催令下,黄玉刀最终将刀锋移向别处,像个顽皮又无聊的小姑娘,翻着跟头一边玩去了。
但苏浪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腿脚绷的笔直,随时准备撤退。
“小九生在南岭腹地的悬空山上,那里有一道瀑布,飞流直下九千尺,她恰巧生在半腰间,亿万年的冲刷,把她从石母腹心里解救了出来。她萃取日月精华,又经过亿万年的锻炼而成神器。我今将她馈赠给你,作为酬答。”
苏浪望了眼那个顽皮的神器黄玉刀,尴尬地笑了笑:“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嘛,我怕我受用不起。”
他不是不想要,而是担心无福消受这宝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的宝物若不能为己所用,只会给自己召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连佩苓淡淡一笑,伸出玉手,黄玉刀在空中打了个转儿,亲昵地落在了她的指尖,旋转着身子跳起了舞。
“我们小九是很乖的,只是有些害羞,不敢见生人,你跟她混熟了,她自然会听你的招呼。”
连佩苓窥出苏浪的隐忧,主动为黄玉刀开脱。
听闻要将自己送人,黄玉刀陡然间便没了生气,似一块顽铁颓然跌落。
苏浪慌忙伸手去抓,不想黄玉刀忽然活灵活现,距离地面不足一寸时骤然稳住身形。她抖了抖刀锋,发出清越的若龙吟般的啸声,然后冉冉升起,停驻在苏浪和连佩苓之间。
“去吧。”
连佩苓和声劝道。
这次黄玉刀没有使性子,她像个顽皮的小女孩,围着苏浪左瞧瞧右看看,忽然欺近了瞅瞅他的鼻子和眼睛,忽然又跳到他的脑后,观察他的脑颅。
苏浪端坐不动,热汗、冷汗交替往下流。
小九把他瞧了个遍,再次回到他的面前,悬浮半空,忽上忽下,姿态轻松,态度温和。苏浪舔舔嘴唇,战战兢兢地伸出右手去,亿万年的炼化,必是上古神器,上古神器,从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造化就在面前,哪能轻易放弃。
小九警觉地盯着他的手,忽然滴溜溜地转了个身,像个欢快的孩子,苏浪本以为她会热情地扑向自己,却不想温顺的她骤然弹跳起来,在空中猛地旋转了一圈,刀锋再次指向苏浪,变成了一只准备战斗的猫。
苏浪赶紧正襟危坐,闭目养神,装着什么都没做过。
神器跟神兽一个德行,因为超凡绝俗,个个脾气大的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