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小力从事招自己去其阵中相见的命令以后,董宪不动声色,先把传令的小率打发了回去,继而笑顾黄香,说道:“先生计谋出众,他果然中计,不再坐观,也已催动主力,开始攻城,只是先生,他叫我去他阵中相见,还叫我打着我的将旗,这是为了何故?只是为了辱我么?”
黄香说道:“不管他是为了何故,从事见到他后,他有可能会向从事问起城中愿降从事此事,他要是真的问起了此事的话,从事不妨含糊其辞,以坚其攻城之心。”
却是小力从事得来的城中有意向董宪投降的消息,是董宪故意放出去的,用的正是黄香的计谋,目的是为了刺激小力从事,促使他也参与到攻城之中,如今看来,黄香的这个计谋得到了实现。
董宪点了点头,说道:“无须先生叮嘱,我自是知道该怎么说。”
尽管於两军正在交战之中的当下,打着自己的将旗去见小力从事,如部将前去谒见主将一般,有些丢人,但为了能够把郯县县城在三天之内打下来,这点耻辱,董宪亦只有忍下。
他交代董隆说道:“我去去就回,你留在阵中,和黄先生一起督促各部攻城!”
董隆应诺。
有黄香、黄朱两个人辅助,董隆年纪虽小,暂时地担负一下督战之任,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并且正好借此可以锻炼一下董隆,及提升一下他在本部中的威望,也算是一举两得。
交代罢了,董宪又往城墙处看了看。
董宪部负责攻打的是北城墙和西城墙,其中西城墙是策应,北城墙是他的主攻方向。他现在就在北城墙外。依着高大的北城墙,靠了几架云梯,上千的部曲战士列阵於城墙近处,或朝着城上挽弓射箭,或紧张地为攻城的勇士呐喊助阵,一队队的敢死勇士正冒着守卒的矢石,攀梯仰上,敌我的喊杀之声震耳欲聋。——王贤、贲休等各小率,现大多在那里。董宪收回视线,也就没带太多的人,只带了十余亲兵,打起将旗,便驰去小力从事所在的南城墙外。
……
南城墙上,几个人正在观望城外的小力从事部的阵地。
看到了举着董宪将旗,绕从北城墙而来的董宪等,这几人中的一人以手遥指,喜道:“快看,董宪的贼旗!观其去向,他是要去力贼阵中!……啊呀,真是天助我等。”
说着,他后退了两步,整顿了一下衣冠,端端正正的,冲着边上一人下揖行礼。
说话此人,正是县令;他冲着行礼的那人则是县尉。
县尉慌忙让开,惊讶说道:“县君怎么忽行大礼?”
“此是天赐良机!若能抓住这个机会,不仅我城之围今日可解,公且更能扬名州郡!”
得了这话的提醒,县尉顿时醒悟,说道:“县君是说,可以借此机会,把董贼一道擒杀!”
“正是如此。董贼这个时候往力贼阵去,必是为去见力贼,商议攻城的事宜,那么如能趁此机会,将此二贼一并擒杀,公之大名不就立刻可以震动州郡了么?”
县尉抖擞精神,昂首挺胸,说道:“县君,你就在城头观我杀贼,我定可将此二贼并斩马下!”
“满城父老的性命,就全拜托於公了。”
县令、县尉两人的计策,已得了杨伟的同意,他两个人刚选好出城突袭的壮士,来到南城头观察敌情没多长时间。贼寇现正在攻城,明知道出城突袭的话,即使选出来随从参战的都是守卒和士民中的勇士,但仍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能不能击败贼寇,又或者失利之后能不能顺利撤回,皆是没有把握,可一则,县尉的胆子本来就大,再一个也正是如县令所言,如果能够突袭成功,将力子都和董宪一并擒杀,确是一桩足可使他扬名州郡的大功,县尉因而并无事到临头的畏怯,反是充满临战的热血沸腾,慷慨地说道:“好,县君等我的好消息!”
说完,他冲着县令也端端正正的下揖,行了一礼,随即披甲按刀,转过身来,大步下城,
到了城下,选出来的百余勇士已经聚集在了藏兵洞处,——郯县是郡治,比之南成,可称大城,藏兵洞是本来就有的。
风很冷,血很热,县尉抽刀在手,大声说道:“贼围我城,已有数日,援兵至今不见,要想解围,只有自救!南成、费县为贼陷后,满城士民尽遭屠戮,今日我与公等冒险出袭,所为者,满城父老之安危也!我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公等敢与我勠力进斗么?”
选出来的俱是勇士,百余人随声应道:“愿从公杀贼!”
县尉说道:“巨贼董宪现正往力贼阵中去,我等此番出袭,若能将董贼也一并斩杀之,则公等之名,必将传扬州郡!等董贼到力贼阵中后,县君就将会亲在城楼为我等擂鼓助威,待鼓声响起,公等便随我杀出!”
百余勇士齐声应诺。
县尉提着刀,大步流星,当先入进藏兵洞中,百余勇士鱼贯跟从,只等城头上县令的鼓声响起,就杀将出去。
……
除了留下两三百人为预备队外,其余的部曲,小力从事都用到了攻城上。
董宪到时,小力从事正在遥观战况,闻得董宪来到,他扭脸瞅了眼而已,毫无迎接的打算。
他虽不迎接,董宪在义军中到底颇有威名,其留为预备队的本阵战士纷纷给董宪让开了道路。
到了小力从事旗下,董宪下马,步到小力从事座前,说道:“从事请我来见,不知是为何事?”
小力从事答道:“我阿兄下令,叫咱们三日之内攻下郯县,昨天晚上我有军务在身,所以未能请你来,具体的再商议下攻城之事。今日请你来,为的便是此事。”
虽知力子都的军令对小力从事不会起什么作用,但昨天董宪还是把力子都命令他三日之内共下郯县的这道军令,派人传告与了小力从事与秦从事知晓。
董宪忍住怒气,说道:“原来是为此事。郯县城咱们已经围攻多日,城中虽然顽抗,但已能明显的感觉得到,城上的守御是越来越弱,昨天和方才,我部兵士已连续两次突上城头。只要咱们三部齐心合力,以我断料,三天之内,将此城攻下应是不难。”
“三日之内,打下此城,应该确是不难。不过董公,我听说了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董宪问道:“不知从事听到了什么事?”
“我听说董公向城中劝降了?”
董宪不动声色,说道:“我是往城上射了一封箭书,招降城中。”
“城中可有回复?”
董宪如似踌躇,吞吞吐吐地说道:“城中……”
“怎么?董公,有啥不能对我说的么?”
董宪答道:“城中是有回复,但还没有确切的说愿意投降。”
小力从事似笑非笑,瞧着董宪,说道:“是么?”
“我能问一下从事是怎么知道的,我劝降城中这件事么?……从事,这箭书是我昨日射往城内的,因为我并无把握,不知城中会否肯降,所以没有先与从事说。”
小力从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正要说话,突然之间,城头上鼓声大作。
众人转目去看,只见城门边儿的城墙根上,打开了一个藏兵洞口,一股守军从其中呼喊涌出。
注意力都在城头的攻城义军战士们措手不及,顿被这股杀出的敌人给杀了个人仰马翻。
总共杀出来的守卒约百余人上下,他们并未与攻城的义军战士缠斗,留下了部分以作牵制之后,剩余的约四五十人,在一个披甲将校的带领下,直往小力从事的本阵冲来。
城头上的战鼓声,随之变得更加激昂。
留为预备队的本阵部曲有两三百之众,而杀过来的敌人才只数十,短暂的惊愕过后,小力从事大喜,急令左右牵他的马来。
董宪在旁说道:“守贼不知死活,竟敢出城!何须从事亲往战之,择一小率迎斗即可。”
即便不知出城敌人的带头将领是谁,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是此人在城中的地位定然不低,如能亲手把之斩杀在两军之间,这可是一件相当值得炫耀的事情!小力从事在跟着力子都起事之前,原是好侠之人,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笑与董宪说道:“从事在此观战便是。”
他翻身上马,取长矛在手,呼叱左右,领了百余兵士出阵,迎着冲来的敌人杀上。
望着他驰马卷去的背影,董宪身旁的一个随从亲兵啐了口,低声说道:“他这是想在从事你面前露露威风!城不敢攻,见着便宜,倒是抢着上了!”
突袭出城的敌人共才百余,冲来小力从事阵地的敌人更少,谁都能看出,这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战斗。
董宪没有说话,只是拿眼来看。
果如众人所料,杀来的敌人虽然气势汹汹,可是人数太少,兼之无骑,都是步卒,与小力从事及小力从事所带的步骑战士相撞之后,只招架了不多时,就被小力从事等杀了个落花流水。
小力从事年轻力壮,在力子都军中也是堪称勇将一员,驱着马追上披甲持刀的那个敌将,手起矛拍,先是打掉了他的兜鍪,随之长矛刺出,刺到了这将的脖颈,轻松地便将他击杀当场。
阵中的董宪可以想见得到,小力从事这会儿肯定是满脸耀武扬威的模样,正想着等他回到阵中向自己炫耀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时,却见小力从事在马上晃了两晃,摔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