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了?”
欧曼推开了那扇休息室的门,他很快看到围绕成一圈的医生,以及躺在病床上,还处于昏迷状态的亚瑟。
“只是发低烧,没什么大碍。”其中一名医生回答道,“我们已经和亚瑟·格林先生的家属说明过了,他们对您表达了由衷的感谢,并且表示会给予您一定的回报。”
“只是这样?”欧曼挑了挑眉头,“我还以为他们起码会回来看看他们的宝贝儿子。”
“哈哈哈哈……”
一群人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欧曼也大致了解了这家人的状况。
那对夫妻对于亚瑟确实很关心,但是这份关心不过是表面上的关心罢了。
如果他们真的在乎自己的儿子,就不会将亚瑟送到那样的贵族学校去了。
格林家族的核心角色当然是何西·格林,从来都不是其他人。更何况亚瑟·格林还端着[下一任继承人]的名号,何西自然更为不待见他。
不过某种程度上来说,何西·格林确实比库尔索要更高一个段位。比起库尔索,他的野心埋藏的更深,同时他也更为小心翼翼。
就算对亚瑟·格林这样的孩子他也充满警戒,从小到大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如果不是欧曼故意将那个男人的另外一面暴露给亚瑟,恐怕那个孩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叔叔的真面孔究竟是怎样的。
“无大碍的话,你们可以暂时离开了。”欧曼示意他们可以走了,“我留下来照顾他就行了。”
“那就辛苦欧曼先生。”
几位医生很快离开了房间,片刻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沉默寡言的两人。
金发的青年换上了一件宽松的病号服,他的面色苍白,那双微微睁开的紫眸也看不出什么精神。原本灿烂漂亮的金发似乎都变得黯淡起来了。
他将自己的大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因为房间里足够空旷,依稀间还能听到轻微的啜泣声。
“醒了?”欧曼走上前问他。
“醒了……”
亚瑟瑟缩了一下,他的视线一时间有些无处安放,表情也很无措。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欧曼。
内心的情绪乱成一团,大脑中传达而来的眩晕感让他整个人都使不上劲。虽然高烧已经退了,但是他现在还处于带了点低烧的状态,昏昏沉沉的,又有种想吐的感觉。
比起这些生理上的负面效果,他更为惧怕的那份过去的记忆。
他宁可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可是那个女孩,那天晚上的烟火,那场雨夜之中的真相……他都无法真正地忘记。
他不能忘记。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场景,他都绝对不能忘记。
“你的叔叔不在这里,我已经通知过你的家属,并且告知他们你没有任何事。”欧曼依靠在一旁的门板上,眸子瞥着他,
“别担心,我没有揭发你去了哪里。你一直都在nd60公园的休息区,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谢谢……”
迟钝如亚瑟,他也知道自己险些闯下了天大的篓子。他看向了放在床头的镜子,看到的倒是熟悉的金发和紫瞳。
他变回来了……
虽然只有一会,但是他变回来了。
他可以肯定自己是被人偷袭了,可是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不过是家族的傀儡,更不会是格林家族最为重要的人。
还是说,那个人是为了能让自己看清叔叔的真面貌才这么做的?亦或是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本身就是何西叔叔为了想要杀死他故意制造出来的局?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都很可怕,亚瑟越想脸色愈加苍白,最后干脆闭上双眼,努力将那张冰冷的,略带嘲讽的脸从脑海中撇去。
“你看上去好像很沮丧?如果想要和我聊聊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欧曼关切道,“我已经让我的护卫在门外驻守,不会有人听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末了,又贴心地补了一句:
“当然,倘若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一切看你的安排。”
“……”
亚瑟张了张嘴,显然他很想告诉眼前的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可话头到了嘴边,他又莫名开始恐惧。
“我的父母在哪里?”
他下意识地转了话头,也在本能地去躲避那样的恐惧。
“我已经和他们通了电话,他们表示你只要没事就好,之后会抽空过来探望你。”欧曼如实回答道。
“……那估计是不会过来了。”
亚瑟脸上的表情倒是不意外,只是看上去更加沮丧了。
银发少年一言不发,他不再多问,只是走到了桌子边上,拿起刚刚烧开的水壶,兑入了原本凉了半杯的冷水了。稍稍匀了一下,便连带着感冒药一起递到了他的面前。
“吃药。”欧曼简要道,“既然不想说那就不要提了,好好休息吧,吃完药就去睡一觉,明天起来会更好。”
亚瑟静静地望着那杯细心准备好的温水,又抬头茫然地看向了那双极为相似的红瞳,鼻头却莫名一酸。
“谢谢……”
金发青年伸出手手,他巍巍颤颤地接过了玻璃杯,手指却在触及到那片温暖的玻璃壁时微微一颤,玻璃杯居然直接就这么地摔落在了地上。
“砰!!!”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瞬间碎了一地,就好像将某种压抑的,痛苦忍耐的屏障摔碎了,某种崩溃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倾泻而出。
“我该怎么办……”
亚瑟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眸子瞪大,整个人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痛苦,明明不应该是我活下来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欧曼,我不知道。”
他紧紧抓住了银发少年的衣袖,近乎哀求的瞳孔注视着他,似乎尝试着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丝救赎,
“告诉我,欧曼,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这件事情除了欧曼,他根本无法告诉任何人,他想要活下去,可是他也不想就这么得将一切忘却。
他想要记住,将那个雨夜发生的一切都牢牢地记住。
“我当然可以告诉你。”
银发少年轻轻地反握住了他的手,他的语气正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对方那般温和,正如同他这个人给人带来的安心感一样,从未变化过,
“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亚瑟?”
·
好冷。
在进入下一个房间时,霍厄斯明显感受到空气中的温度开始迅速下降了。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眉头不经意地皱起。
安格和爱丽丝也按照他所要求的,没过一段时间开始向他发消息。看起来他们的状态还可以,霍厄斯也就安心了。
“您看上去有点不舒服。”吉兆关切地询问道,“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吗?”
“不需要。”
霍厄斯拒绝了,他只是摇了摇头,同时看向了四周——
比他想象中要更为诡异些。
第二间房间是一片暗黄色的地下室,光裸的柱子按照一定的规律排列,一眼看去,每一个视野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看着让人莫名有些恐惧。
就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这是霍厄斯的想法。
每一根柱子上都画着一道黑色的痕迹,只是这样看过去,霍厄斯并不能看到什么,可是直到他跟着吉兆来到了路的尽头,站在那扇门附近时,他才发觉那样的图案对应的是什么。
“这是……鼻子?”
霍厄斯稍微靠后了些,果不其然,那些黑色的笔画结合起来,居然是一只鼻子的样子。
他能够感受到房间里的风,可是这里甚至连一扇窗户都没有,鬼知道那些风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完全不同的空间。”吉兆道,“换句话说,是我们原本无法到达的另外一个空间。您应该知道空间系的能力者一般会躲进另外一个空间,而那个空间就是一般人无法触及的地方。”
“而当初的城市研究院所研究的项目,就是探索那个从未触及过的空间。”
“他们成功了。”霍厄斯看向四周,“但是也失败了,甚至造成了大范围的[污染]……这代价也稍微有些大啊。”
“出事的地方是在暗巷,就算被污染了又怎么样?”吉兆摇了摇头,
“当他们选择了这里作为实验基地,就说明他们已经做好了这片区域会被污染的准备。可那些人依旧不会满意于将这片区域置之不理,毕竟其中也有太多值得探索的价值,所以才将其包装成[nd60公园]的外貌,吸引不少探险家前来送死,还能多出更多的实验资源。”
“nd60,我记得是……”
“钕,在不同光源下有不同颜色,单质为银白色,化学性质较活泼。”吉兆回答道,
“正如同这片公园,在不同人的注视下皆有不同的价值。对于那些被迫来到这里的人来说,这里是地狱,对于那些主动来探索的探险家来说,这里是乐园,而对于那些上层角色来说,这里则是他们的盈利之地。”
“金字塔最顶层的人永远看的最远,您无需感到难过,殿下,这不是您的错。”
“……”
我没有难过。
霍厄斯很想那么说,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所有的语言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了起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吉兆说的没错,他们就属于被迫来到这里的那一批人,也是最为无力挣扎的人。
他也想要改变,也想要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是他的境况却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糟糕透顶。
“我想离开这里。”霍厄斯直言道,“吉兆,你知道我们一族的残党究竟在哪里么?”
“残党……”吉兆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很快回答道:
“我知道他们在哪里,萨曼人之间有特殊的联系方式,如果您能从这里离开,那么我就可以带您去找到并且集合他们。”
“可是我的力量还是过于羸弱。”霍厄斯垂眸,“想要统领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您可以慢慢来。”褐发的青年伸出手,轻轻压在自己的心脏上,金色的瞳孔里浮起笑意,
“您可以做到的,我一直都信任您。”
“我不希望我是用所谓的血统来让他们臣服。”霍厄斯摇了摇头,“算了,先不谈这个话题了。在说那些话之前,我们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好了。”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一切承诺都不过是天马行空的幻想。
霍厄斯推开了下一扇门,却在向前步入的那一刻停滞住了。
刻骨铭心的冷让他不得不下意识地后退,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那一刻,身后的门却突兀地关上了。
这样突兀的情况也让吉兆愣住了,他第一时间扶住了霍厄斯的后背,两人的视线同时向前看去。
而眼前接下来的景象,也着实让他们浮起困惑。
这是一片完全被冰雪遮掩住的世界,向上看去却无法触及到尽头,苍白一片的天空让人莫名不舒服,而四周的墙壁也全部被那些苍白的雪遮掩住,完全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以及——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无数被冰冻住的人都屹立在原地,因为长久待在这样冰冷的世界里,他们的身体早已变成了冰雕,以各式各样的诡异姿态站在地面上。
可他们的表情过于扭曲,像是被丢入了湖中挣扎的溺亡者,亦或是被火堆炙烤的囚犯。那股迎面而来的求生欲几乎要溢满出来,绝望的洪流就此塌陷。
原来刚才他们感受到的冷风并非来源于他们的那个世界,而是来自这个地方。
“这些应该都是无意间闯入另外空间的人们。”吉兆压低了声音,“这里的空间是随机切换的,通往[中枢室]的路有很多条,看来我们走向了最糟糕的那条。”
“你之前走的是另外一条?”霍厄斯询问道。
“对。很抱歉,是我没能探究好全部的情报。”吉兆的声音听上去很自责。
“不是你的错。”霍厄斯摇摇头。,
“比起那些,我更在意现在的状况……这里的氛围让我很不舒服,你觉得呢?”
“嗯……确实。”吉兆赞同道,同时眉头也紧皱了起来,
“这里的氛围很诡异。我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可就这么看来,暂时似乎没能看出哪里有危险——需要我前去探究一番么?”
“不必,谨慎行事即可。”霍厄斯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活下来是最重要的,我们迟早都得回去,而你是最不能死的那个。”
“可是,如果您也和我一起前去,那您……”
“如果我连自己的同胞都无法保护好,更不能共进退的话,那么我自然也不配去率领萨曼人去迎接他们新的未来。”霍厄斯笃定道,
“别再说了,遇到情况解决就好。”
“我明白了。”
吉兆不再言语,两人凝视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通往下一扇门的路线。
其实那扇门很好找,这条路比较狭窄,但是一路上也被不少冰雕人挡住。那扇门就在狭窄的通道的尽头,很近,也很好走,只是那股感觉依旧让人极为不安。
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两人都极为信任自己的直觉,尤其是霍厄斯——当他感觉到危险感时,那一般都不会有错。
“请抓住我的手。”吉兆低声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有限解决掉那些冰雕。”
“尽量可以的情况下不要对他们发动攻击。”霍厄斯道,“我记得有一些机关就是通过攻击来触发的,如果他们没有对我们产生威胁,我们也没有必要花费心思在他们的身上。”
“我明白了。那么如您所愿。”
吉兆很轻松地就将霍厄斯抱了起来,而他的速度也骤然加快。犹如某种轻盈修长的动物,短短几步路就来到了道路的正中间。
他的动作很轻很快,甚至霍厄斯都没听到他的脚步声。他就像一只敏捷且矫捷的猎犬,即便在荆棘丛中穿插而过,那些锐利的尖刺也无法伤及他分毫。
快了——马上就要到了——
伴随着那扇门越来越近,一股极为糟糕的预感也猛然浮现在霍厄斯的脑海之中。
几乎是条线反射般,霍厄斯立刻抬手格挡——红色的血犹如利刃般骤然袭击,猛地挡下了某个突兀的侵袭。
“哗啦——”
敏锐如吉兆,他也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立刻背对向门,一只手紧紧抱住霍厄斯,同时单膝刹住脚步,看向了身后。
什么都没发生。
他们的身后依旧安静,没有乘胜追击的怪物,也没有莫名其妙出现的机关。除了那些冰雕,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可那一抹鲜红的血迹却在一片苍白的世界格外醒目。
“冰雕。”
寂静安宁的世界里,霍厄斯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是冰雕,我看到那些冰雕的位置发生了移动,但是……它们现在又不动了。”
只是[现在]不动而已。
霍厄斯记得很清楚,当他们准备出发的时候,那些冰雕所在的位置绝对不是原本的位置,他们似乎是因为某种因素而发生了位置改变。
到底是什么因素?
“门打不开。”
然而更让霍厄斯感到心中一冷的是吉兆的回答。
那扇门确实就在那里,只是因为太久没有打开过,整扇门包括门锁都被冻住了。
苍白色的冰连带着整扇门包括门把都紧紧包裹住了,就算以吉兆的力气也很难打开这扇门。
怎么办?
霍厄斯也开始感到四肢麻痹了,与之而来的还有那股怪异的困倦感。他有些困倦地闭上了双眼,可当他再度睁开的时候,心脏却险些漏了一拍。
一向他伸出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距离他的鼻间仅仅只有一丁点距离。
而他不过是眨了眨眼睛而已。
“您——”
不等吉兆开口,霍厄斯却先一步厉声制止了他、
“看着他们!!!不要乱动,吉兆。”
黑发少年紧紧依靠在冰面上,即便这样的动作让他感到彻心的冰凉,可他依旧没有乱了分寸。
“注视着他们,吉兆。”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霍厄斯低声道,
“不要转移视线,就这样注视着他们。”
那双被冰雕冻住的脸还在微微泛青,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突出来,那股迎面而来的绝望感让人无比压抑。
那是一名探险家,他还能看清楚对方衣服上的标牌,以及那双还在颤抖的,乌紫的嘴唇。
他还没有死,他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尊冰雕之中,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这间怪异的房子。
原来如此……
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这些冰雕之所以能动,是因为他们的视线正在注视着他们。只有当他们的视线不触及在此时,他们才能自由活动。
可是他们不能离开这里,唯一前往外边的门被冻住了,甚至他们都无法死亡,只能如同游魂般在这四周徘徊。
他不确保被这些冰雕触碰后会发生什么,或许会和他们一样变成冰雕?并且永远困在这里?
总之,他很庆幸刚才打断了那些人想要触碰吉兆的手。如果吉兆在此出事,那么他的境遇只会更危险。
可就算他和吉兆一直盯着他们,他也不能确保自己最终不会变成这幅样子。
“应该有别的道路……”
很久之后,霍厄斯轻微的声音渐渐响起,
“这里不可能没有任何出路,只是我们没能注意到而已。”
“您的意思是,门并不是在这里?”吉兆的手点着下巴,“其实我也是这样觉得,这扇门与其说是通往外界的通道,倒不如说更像是某种引子。”
吸引着那些探险家前往,却在他们终于到达时给予他们绝望。
这根本就不是通往下一扇门的道路,而是通往死亡的道路。
可求生的道路仅仅只有这么一条吗?
似乎也不见得。
“上面。”
霍厄斯并未转动视线,但是手指却向着上方指了指,
“我认为出口应该在上面。那是我们唯一尚未探究的地方,也是唯一可以继续探索的地方。”
“你还记得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么?当我们向上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苍白……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镜面反射。”吉兆意识到了,“这里都是由冰组成的世界,但是如果这是个全封闭的世界……那么不应该会有光的。”
“光是从上面来的,它们透过最上层的冰面析入,并且照射了进来。”
事已至此,逃离的方法已经很清楚了。
“他们肯定没办法爬上去,我们的动作要快。”霍厄斯不再拖沓,他逐渐远离了那些冰雕,同时抓紧了吉兆的手腕,
“带我上去,你的身体应该支撑的住吧?”
“当然,我接受过相关训练,这点温度对我而言算不了什么。”吉兆轻快地回答道,
“那么,请抓紧我,我带您上去。”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也就变得一目了然了。
霍厄斯紧紧抓住了吉兆的手臂,实际上他的状况并不是很好,相比起吉兆专门训练过的铁人体质,他甚至可以说是萨曼人里比较弱势的体质了。
不过萨曼人相比起一般人也算强太多了,这大概也是城市人如此敌视萨曼人的原因之一吧。
冰堆砌而成的墙面无比光滑,可这对于吉兆来说却完全不算问题。他很轻松地就爬了上去,就好像在攀爬一座山。即便带着霍厄斯,这对他而言也无比轻松。
在向上攀爬时,霍厄斯也看到了无数被冻在墙壁上的人们,看来也有人和他一样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们就算知道向上爬才是最终的路口,可他们的体力也不允许他们继续前行了。
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悲哀吧。
天花板和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想象中要更远,等到霍厄斯和吉兆终于摸到了顶时,他们已经攀爬了足足一个小时了——如果他的手镯计时器没有出错的话。
“我找到门了。”吉兆的气息依旧没有紊乱,他很轻松地就摸到了[门]的把手——果不其然,那扇门就在天花板上,和霍厄斯猜的八九不离十。
打开它,就能前往下一个房间。
可就当霍厄斯将那扇门的把手推开后,他的手却莫名被一只冰冷黏腻的东西紧紧握住了。不等霍厄斯反应过来,一个轻笑的女声却随之响起。
“不错嘛,居然能找到这个地方,我还以为你们肯定会死在这里呢。”
平面镜的组织成员之一——淖尔。法术印章是类似于毒液那样的溶解自身并且再造。
他们之前曾在nd60公园的郊外见到过她。那个女人似乎对爱丽丝很感兴趣,可惜在她出手之前霍厄斯及时赶到,才制止了她下一步的行径。
可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从未在淖尔身上察觉到敌意,她似乎对于两人的身份很无所谓,更多的时候都像只流浪的幽灵,只要她想,她就能随意地隐匿于黑暗之中。
黑发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黑色的披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那双没有任何高光的眼中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吉兆眼中一厉,可女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两人更为意外了:
“别那么紧张,既然我出现在这里就不是为了袭击你们。毕竟以我的能力,想要杀死你们轻而易举。”
她微微用力,两个人居然直接被她拉扯了上来。她的动作倒是有注意分寸,修长的黏液状触手将两人放置一边后,她还记得随手将地上的门关上了。
原本少女的体型似乎成长了一些,不如说她的法术印章可以随时变化她的外表。这样的能力过于恐怖,虽然也归属于自然系,但是即便在平面镜中也算是相当强悍的能力了。
“我对你们的种族或者身份毫无兴趣。”淖尔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那些从她身体里延伸出来的触手回归了她的身体,融入了那片无垠的黑暗之中,
“不过能够来到这篇区域深处的人可不多,光是外面那条石子路就足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了。”
“你想干什么?”霍厄斯缓缓起身,暗红色的眸子凝视着她。
“没想干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很有意思,而且一个人在路上未免有些孤独,不如一起走?”淖尔微笑地看着他们,语气却格外轻松,
“你们也可以拒绝。不过我觉得小家伙应该是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她的身上确实毫无敌意,可这并不是霍厄斯选择信任她的理由。
女人的身上散发着极为怪异的气息,她就像是黑色的泥团,就算你知道她并不想伤害你,也不会想要主动接近她。
毕竟谁也不知道自己某天会不会被突然吞噬,贸然接近总不会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会拒绝你。”在吉兆诧异的目光中,霍厄斯开口了,
“但是这是在我清楚你的目的的情况下决定这么做的。”
“哦?你知道我的目的?”淖尔有了点兴趣。她优雅地搭着双手,等待着霍厄斯的回答。
“嗯。”霍厄斯点了点头,极为平淡地回答道:“因为你也是萨曼人。”
于是下一秒,空气一片寂静。
·
当亚瑟将全部的话都说完之后,天色已经逐渐归于黑暗,彻底沉沦入那片阴云之中。
今天的天气并不是很好,原本持续了一小会的晴天很快黯淡了下来。
雨季不是一个会让人心情愉悦的季节,不过此时的欧曼倒是不讨厌阴雨天,相反,在这种天气下他的心情总是格外的不错。
“我不知道怎么办……欧曼先生。”
亚瑟抱紧了自己的被子,求助似的看向了欧曼,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于您了……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和谁去说。”
“我对不起绫,明明她一个人就能逃离那里的,可是为了我……她……”
说到这里,亚瑟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他努力地将眼泪擦干,红彤彤的眼眶看上去可怜极了。
“……”
欧曼握紧了他的手,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那么,亚瑟。”
片刻后,银发少年终于开口了,他真诚地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可那样的视线中却夹杂着某种肯定,
“对于你来说,何西·格林又象征着什么呢?”
“为什么突然说叔叔……”亚瑟顿时瑟缩了起来。
“可是,导致你变成现在这样,杀死你认为最可亲的那位朋友,不也是何西·格林么?”欧曼微笑道,
“无论如何,你都无法绕开何西·格林。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必须得面对这个。”
“可是,我怕。”亚瑟攥紧了拳头,面上浮现出恐惧,“我真的好害怕……他为什么能在面对我的时候伪装的那么天衣无缝!?我能肯定,如果那个时候的我被发现了,何西一定会杀了我,他一定会这么做,然后再假兮兮地给我的父母带来讣告,最后虚伪地挤出几滴眼泪。”
“你能清楚这一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欧曼倒是一副很赞赏的表情。
“可是那又怎样?我恨他,我厌恶他,我恐惧他……可是我什么都做不到。”亚瑟咬着牙低声道,
“从小到大,我都是在他的欺骗下长大的,他对我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可我对他却一无所知啊!!”
“如果有人愿意给予我机会,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
“是吗?”欧曼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却并未露出多余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平静地开口了:
“那么——倘若我能给予你这样的机会呢?”
“什么!?”
亚瑟猛地抬起头,他以极为震撼的目光看向了欧曼,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话。
“你在开玩笑吗!?那可是何西·格林!!平面镜的成员之一!!城市中流砥柱的家族首脑!!你在想什么啊!!”
“我说,我能给予你这样的机会。”欧曼注视着他,
“我不会强迫你去信任我。还是说——你认为我完全不可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你觉得我在开玩笑?或者妄自菲薄地提出完全不可能的想法?”
“你错了,亚瑟·格林。我对自己从来都很有自信和分寸,我对时局的了解远胜于你。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是随意会开玩笑的人。”
“你并不是不信任我,你只是不信任你自己。”
欧曼的一番话几乎让亚瑟哑口无言,他无措地注视着那双红眸,手指酸涩地攥紧,心脏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
“你可以拒绝,那是你的事情,并非我的事情。”欧曼缓缓起身,他拿起一旁的温水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倒了一些水,
“我只是对于你罕见的愤怒起了点兴趣。毕竟何西·格林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我对他的不满早有些时日。”
他将那杯水放在了床头柜上,再度温和地看向了他:
“当然,你大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去,亦或是将我的事情告诉你的叔叔。虽然我觉得你不会那么做的,更大的可能性,你大概会将那份恐惧和懦弱埋葬在心中,继续当你的快乐贵族吧?”
“这样也不差,我并不鄙视这样的人。但无可厚非的是,那样的你确实会让我失望透顶。”
“一切来源于你自己的定夺。”
望着少年不知所措的目光,欧曼伸出手抵住了他的额头,安静地凝视着他的双眼,
“仅限于今天晚上,在今天晚上在我回到这里之前,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接过我手中的刀,我会助你一臂之力,帮你铲除掉你的叔叔,那个位置不会是其他人的,只会是你一个人的。”
“又或者,你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那样回去,你会回到城市,继续你的贵族生涯,你会过的很轻松,也会很痛苦——当然,那又与我何干?”
“自己做出选择吧,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说完这句话后,银发少年便缓缓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他的时间有限,并且长时间留在亚瑟的身边也会引起某些有心之人的注意。
如他所想,亚瑟必然会经历过一段痛苦的内心挣扎,但是无论他选择了哪一条道路,欧曼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他早就为自己打好了后路,况且亚瑟也必然不敢将他供出来,无论他选择了前者或者后者,将这件事说出去对他而言都不利,亚瑟再怎么天真也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当然,就算他真的那么做了,欧曼也绝对不会留下后患就是了。
关上了身后的门,欧曼目不转睛地向着走廊的另一侧走去。与此同时,空间似乎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裂缝,红发的青年默不作声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监控都解决了?”
“嗯,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解决完毕。”罪刃低声道,“您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倒也没有太多,等我们亲爱的小亚瑟想好之后,我们大概就能动身前往nd60公园了。”欧曼笑道。
“您……很确定他会答应您吗?”
罪刃并不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大多数时候,欧曼都不怎么喜欢和他分享他自己的计划和进程。按照欧曼所说的,只要[他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就足够了,除此之外的事情罪刃并不需要担心。
“我确定。”欧曼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会清楚其中的利弊的,况且他现在就站在悬崖的旁边,如果无法握住我的手,那么他面临的只有摔下去——何西·格林是个相当警惕的男人,亚瑟失踪的那段时间已经引起了何西的注意,而亚瑟肯定也能想到这一点。”
“如果他一心求死,是否就失去了为您所用的价值?”罪刃询问道。
“很可惜,站在悬崖边上的人并非想寻死。”欧曼耸耸肩,
“他想活下来,比任何人都要想。”
亚瑟·格林确实惧怕着死亡,这份恐惧远大于他对何西的恐惧,所以欧曼胜券在握,他能百分之百肯定亚瑟会答应他。
以及……他之所以会选择晚上过来,是因为下午的时候何西·格林会来一趟,去看看他亲爱的小侄子。
何西·格林不会在这种时候杀死他,他那样谨慎的男人绝对会挑选一个无懈可击的时期。但是这短短的会面时间足够让亚瑟对何西产生更多的恐惧了。越来越多的险境逼迫着他走向悬崖,而唯一能拽住他的人只有自己。
是的,亚瑟·格林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了。
这就是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