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豁然一惊,急忙转身,只见一个少女亭亭玉立。
“言……小皇婶!”皇上脑海中恍惚了一下,面前的女子仍是停留在十几岁的样子,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她,自己早已两鬓斑白,疲态尽显,可她在他脑海中闪现而出的,依稀却是那个夏日午后言家后院池塘边,那个一脸天真,烂漫的六岁少女。
尽管两人最近一次见面是自己的登基,那个时候她其实就是现在这副样子,但或许是第一印象太深刻了,每次见面最先想起的就是第一次邂逅的场景。
“小皇叔没有一起来吗?”皇上左顾右盼,没有见到容澈,眼中有些失望,忍不住问道。
“没有。”言卿正冷着脸回答。
“真可惜,还以为他也能来…”皇上真的很想容澈。
“即便他来了,你又能跟他说什么?说你选的太子参他对风荣毫无贡献不该享受那么高的俸禄!还是跟他说先皇亲自批准我们建造的苗儿山别院要收回皇家所有?”
面对言卿正的冷嘲热讽,皇上先是呆了一下,随即眼神闪烁,弱弱的解释:“这事是太子做得不对,方才朕已经骂了他。”
“就这么简单?”言卿正不敢置信,此刻才发觉现在的皇上在杀伐果决上真是差了先皇很远很远!
“呃……”皇上一愣,其实他是觉得太子纵然想法过激,但是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只是训斥了他。现在被言卿正这么一问,顿时觉得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于是他沉吟了一下,问道:“小皇婶觉得朕处置的太轻了?那……朕给他禁足……三个月,可好?”
言卿正很淡漠的看着他,突然走进了亭子在临水一侧边缘停下。
“皇上,你可知道一个百年约定对一个信守承诺的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言卿正幽幽的说。
皇上就怔住了,他想起容澈那一板一眼的性格,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也头一次认真的想着,人生百年为了遵守一个约定到底得付出多少。
“朕……知道这让小皇叔为难了。”
“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这你知道,”言卿正却说,“与先皇的百年约定他自然会遵守,可是你应该也知道我对他的影响力!”
皇上眼睛左右转了转,疑惑不已:“小皇婶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底下还有人不知道轩亲王妃对轩亲王的重要性吗?恐怕王妃让他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的去死!
“我只是想提醒皇上,容澈答应的是守护风荣,而不是守护你的子孙!”
皇上懵了,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只要风荣好好的,那么他就不算违约。”
皇上当真是把这两句话在脑海中转了好几圈儿才反应过来,他面色大变:“小皇叔他……他不会这样对朕的!”
“他是不会这样对你,我说过了,他是个重情义的人。而你跟他从小一起长大,情义自然非同寻常……可是你的大儿子,如今的太子……怕是半点儿情分都没有了吧!”
这话太直白了,皇上一时都不敢看言卿正咄咄逼人的双眼了。
当初太子的亲生母亲因为德行问题被废,太子就寄养在了太后那里,而太后当初对容澈是很不待见的。
所以太子自小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个皇叔祖的半句好话,自然对他印象不佳;成为太子之后,太后在太子身边安插的人手想要上位,可是德不配位,就被言夕一己之力强行打压了下去,于是他们对言夕怀恨在心。而太子从年少时期就被太后灌输着积攒的对言夕和容澈这对翁婿的不满就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闹成如今这种地步,全因皇上的不重视与纵容。
此刻面对言卿正,他才顿觉无地自容。
皇上的赧然并没有让言卿正就此打住,她可以容忍自己被皇上和太后等人轻视,却不能容忍他们敢这样轻慢容澈。
毕竟自己从没有对皇室的人有过什么深厚的感情,更没有什么贡献,但是容澈不一样。当初他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也跟先皇定下百年守护之约。别人可能不知道也猜不透容澈答应屠戮魔尊去收割魔偶魔气的原因,但是言卿正却知道,正是因为九幽门大部分门人都是风荣人,且几乎全部在风荣境内活动,他才答应的,说白了就是为了保护风荣!
天下谁都可以不知道这件事,皇上不能不知道。
所以言卿正给皇上讲述了这件发生在玄门但是其实波及到了风荣安全的事件。
“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修者了,所以即便他有着亲王的头衔也不能轻易的干涉你们皇室的事情。可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对于风荣的安全一颗都没有懈怠过!我想这件事情你应该得知道!”
皇上眼眶发酸,自从当上皇上以后,他身边的很多人都变了,首当其冲的就是如今贵为太后的母后!
容澈这默默的守护瞬间突破了皇上的心防,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小皇叔……怎么不同朕说呢!”皇上哽咽道。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从不招摇从不邀功,但是会默默的做着保护你的事。”言卿正情绪也波动起来,“他也从不会让你为难,听说了太子对他所领的俸禄与封地不满,在我们都在为他打抱不平的时候,他却说可以直接上书请求撤销俸禄!只是,苗儿山别院是他为我而建的,且不属于风荣境内,所以他不会给你的。”
皇上焦急的解释:“这件事真的不是朕授意的,朕也没那个意思……”
“就算如今不是你的意思,那么将来呢?有这个意思的太子继位之后呢?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皇上语噎,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你真的差了先皇很多!”
言卿正摇摇头,没忍住说了这句话。
如果太子当初能够制约一下他的母后,能够好好教养一下太子,事情也不会弄到现在这副田地。
“其实你有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一点先皇提醒过你了,可是你还是不信任她,非让你母后教养太子!其实这已经违背了你父皇的亲切期望!一国储君啊!你怎么竟能够让你母后去教养,你难道不知道她什么性子吗?”
言卿正一番话让皇上无地自容,的确,他至今都不肯信任皇后,不是因为皇后德行有亏,而是她太完美了,完美的让皇上觉得她对自己并没有感情。在皇上看来,只有对自己有感情的人,才会全心全意的帮着自己,例如自己的母后。
“你还没有带着太子去那个地下室吧!”言卿正问。
皇上僵了僵,微微颔首。
“所以太子并不知道容澈的事情,所以他居然敢打压容澈!”言卿正勾起嘴角,嘲讽的笑着。
皇上跌坐在石凳上,一口浊气仿佛从五脏六腑汇聚起来,从他口中喷涌而出。
“朕……会把他跟太后分开的,这样……”
“难道太子不是住在东宫吗?难道他们现在没有分开吗?”言卿正却轻声问,“可有任何的效果?”
皇上默然。
“而且如今的太后还能摆 弄太子吗?我可是听说前段时间他把太后都给气病了!”
皇上想给太子辩解,但这却是实情,无从辩解。
“小皇婶如何才肯息怒?”皇上闭了闭眼睛,心想实在不行就打他一顿。
言卿正转过身来走到太子对面坐下,一脸漠然的说:“风荣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但却不是无敌的,这些年来你继位之后一定发现了,有很多的内忧外患。所以风荣的未来,不能掌握在一个不能顾全大局、明辨是非的皇上手里!”
皇上点头认同,却突然愣住了,他的瞳孔一缩,猛然看向言卿正。
“小……小皇婶的意思是……”他的声音颤抖,心里不抱希望的想着,应该不是自己猜的那个意思吧。
“太子如今敢如此阳奉阴违,不就是认为太子之位非他莫属,未来的天资非他不可么!”
“可……可事实也是如此啊!”皇上结巴了。
“据我所知,储君一定要德才兼备,有帝王的胸襟气度!”
“这倒是……可是太子他……”
“这些他都没有!”言卿正打断皇上的话,说:“身为太子尚未继位就要对宗亲下手,没有胸襟气度,身为储君不修德政不学治国理政, 反而只会挑刺、无中生有,无德又无才!皇上你醒醒吧,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一代明君,怎么能继承大统!你是想要你父皇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还是要等到将来民怨沸腾让天下人骂你有眼无珠!”
这话说得太狠了,皇上怒极猛然站起来,亭子外的红纹已然匍匐在地上抖若筛糠!
他心想自己决定了,只要今日活着回去了,一定要禀告皇上,死也要告老还乡!
然而皇上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镇定自若的女子,慢慢的痛苦的颓然的再度坐下。
“朕……还有得选择吗?”
“皇后嫡子二皇子,据说德才兼备,文韬武略样样出色,皇上不妨考虑一下,太子嘛……总比皇上要好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