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你再帮朕一个忙。”
“皇兄请说。”
“送朕去童瑶那里。”
“好。”
皇上自知命不久矣后,没再去见过童瑶。其实他很后悔,如果早知道自己注定自己只有这几年可活,他定然不会让童瑶成为自己的女人。
可是分别这些日子,他总是惦念着童瑶。
终究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跟她道个别,说声抱歉。
宝船的速度远超飞辇,但是容澈觉得皇上其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于是只是控制着宝船慢慢的飞了过去。
只不过得知他们回来的消息,皇后和太子太子妃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谁知只是远远的看到了宝船起飞朝着城外飞去。
皇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一下,这几年来她已经知道了皇上心中的白月光就是从前的国师,而且还把城外一座别院送给了她。只不过童瑶这几年从未进宫,更没有半点儿争宠的意思,皇后便做了几个深呼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在这种时刻还想着那个女人!
皇后怔怔的看着宝船消失的方向,喃喃的问太子:“你说,他会回来皇宫里,渡过最后的时光,还是会在那个女人的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太子猛然一惊,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母后慎言!”
皇后却讽刺一笑:“慎言什么,慎言了一辈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
“母后!”太子悚然而惊,这陌生的口气,这丝毫不掩怨气的表情,这还是自己的那个偶尔犯糊涂的母后吗?
“好啦,回去吧,想来今日皇上是不会回来了。”皇后却仿佛没事儿人似的,深吸一口气,拍拍太子的手,转身回去了。
太子妃在太子身后恭送,皇后却视而不见的从她身边昂首挺胸的走过。
太子妃目光微沉,担忧的看向太子,而太子过于震惊了,以至于没有发现这些细节。
他只是觉得,父皇的病情刺激到了母后,这或许是因为母后对父皇的感情太深的缘故。
而回到皇后殿的皇后让所有的宫女都出去,独自坐在床榻上轻轻抚摸着华贵的锦缎褥子,眼神朦胧。
“本宫不喜欢言卿正,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自言自语道,“她父亲也讨厌,本宫都不喜欢。言卿正那丫头,小小年纪就敢坑掉本宫十万两银子!若不是她,本宫何至于又等了这么多年!”
皇后的表情逐渐阴沉,眼中闪过厉色。
“轩王……自从跟言卿正做了夫妻,也被她影响了,净做些讨厌的事!”
皇后紧紧的抿着嘴,呼吸气促起来,抚摸褥子的手也改了姿势,狠狠地攥起褥子,用力的攥着!
“他居然带着皇上去看那个女人!”皇后眼角滑落一行清泪。
“真是讨厌!”
空旷的宫殿内,她的声音低沉而模糊,她从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过,更没有跟家人提起过,其实她嫉妒其他女人嫉妒得发狂!
皇后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那个时候随着祖父入宫,第一次看到皇上年少时候的样子,已经一见倾心。
可是,当她躲在假山后面偷看皇上的时候,他竟然看着少年时代的言夕看呆了,还说要娶他做皇后!
当时她的心都要碎了,后来知道言夕是男子,皇上如遭雷击,而她却欢喜雀跃。
之后她如愿做了太子妃,又当了皇后,可是皇上的心始终不能停驻在自己的身上,哪怕自己的美貌让他有那么一段时间心生欢喜。可天下美人多了去了,他并不是个长情的人。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得到他超过三年的宠爱,自己也是因为身为皇后才能一直见到他。
可是他对童瑶……并非是年纪大了才没有再度移情,而是他真的爱上了童瑶,不是爱她的美,而是爱她的人。
这是最让皇后伤心的事,自古帝王多薄情,她知道,可是当薄情之人动了真情……
多讽刺,薄情之人居然会动真情!
“无论如何,你都要回来啊,不要让我失望啊……”皇后更加轻声的呢喃着。
皇上不知皇后纷杂的情绪,他站在童瑶的门前却犹豫了。
他不知道,一道薄薄的门板之后,便是紧张得咬着自己手指头的童瑶。
她期望他推门进来,拥抱自己,告诉自己他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想要跟她一起渡过。
她也想早早推开门走出去,紧紧的拥抱她的男人,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渡过生命的最后时刻。
可是她不想让他为难,她既是他的女人,也是国师。
皇上必须在皇宫,以皇上的身份殡天。
终究,皇上选择在门外跟童瑶说了一句话:“朕死后,你……若有如朕一般真心待你的男子,你,可以改嫁!”
童瑶颤抖的身体忽然就不抖了,浑身血液似乎都一时间退了去,冰冷在身体中蔓延……
皇上等了几个呼吸,没有听到童瑶的回应,黯然转身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的话有多残忍,可是他也觉得很伤心。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童瑶答应还是不答应。
容澈不知他二人并未见面,还奇怪皇上这么快就出了院子。
不过他还是扶着皇上上了宝船。
皇上的眼睛透过窗户紧紧盯着院子的大门,半晌后才道:“回宫吧。”
容澈不明所以,操纵宝船起飞,冲着皇宫方向飞去。
童瑶软软的倒在地上,泪如雨下。
尽管知道皇上这么说是为了自己,她还是觉得委屈。
而容澈加快了速度回到皇宫,因为皇上在宝船刚离开别院的时候,就吐了一大口血!
“御医!快去请御医!”落地后容澈和红纹就搀扶着虚弱不堪的皇上走下来,然后冲着侍卫太监一顿大喊。
皇后和太子也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皇后脸上的泪水不断滑落,她也顾不上擦拭,心中想的念的只有一个念头:他回来了!
皇上已经陷入昏迷,众多太医束手无策,因为皇上牙关紧咬,水米不进。
太医院医正悄悄的跟容澈说:“准备……准备吧。”
容澈瞪他,他却只能跪在地上无言的摇头。
皇后听到了,也猜到了,起身坐在榻上,用自己的锦帕温柔的为皇上擦拭脸庞,轻声道:“准备后事吧,既然他不肯改变心意,那就尊重他的意思吧。”
容澈默了一下,点点头。
夜里,皇上醒来了一会儿,看到皇后,向她伸出了手。
皇后激动的握住他的手,泪眼婆娑。
“皇后,你要好好的,安心的颐养天年吧。”皇上说道。
皇后顿了顿,点点头:“你放心。”
皇上微微转头,道:“太子。”
太子眼眶通红的走过来扑通跪在榻前:“孝顺你母后,敬爱太子妃,守护风荣!”
“儿臣遵旨!”太子哽咽道。
“太子妃。”
“儿臣在!”太子妃也赶忙跪下来。
“你,将是一个合格的皇后,要一直一直帮助太子!”
“儿臣遵旨!”太子妃也落下泪来,她知道皇上这是在给自己一个保障,内心对皇上充满感激。
“铁则!铁则!你们……都要遵守!”皇上最后说道,“你们要尊敬轩王。”
皇后和太子、太子妃都应了,皇上才缓缓闭上眼睛。
太医急忙上前试探,只是昏过去了。
又过了两日,言卿正进宫,皇后不想让她进去,可恰好皇上醒来了,虚弱的让红纹去把言卿正喊了进去。
言卿正看着弥留之际的皇上也是心中感慨,胸口沉闷着。她想起了自己的祖父祖母临终时刻。
“皇上,童瑶让我来给皇上带一句话。”言卿正想起自己的来意,凑近床榻,轻声说道。
“她……她说了什么?可是怨朕了?”皇上眼中潮湿起来。
言卿正摇摇头,缓缓道:“童瑶让我转告皇上:她知道死后有冥界,让皇上黄泉路上走慢些,她……”言卿正说着已然哽咽起来,“她说……她说,让皇上等等她!”
皇上怔然,随即闭上眼睛淡淡的笑了,只是两行热泪却滚落下来:“这个……傻瓜!”
“你劝劝她呀!”皇上的声调也变了。
“劝过了!”言卿正也哭出声来,若是能够劝得动,她就不会来这一趟了。
皇上的嘴唇哆嗦着,不断的念叨着:这个傻瓜……
“她说,宫里的钟声一响,她就……她就知道,皇上喊她了。”言卿正泣不成声。
皇上长叹一声:“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言卿正抹着眼泪离开了。
次日一早,皇后从一旁榻上醒来赶紧过来查看皇上的动静,却发现皇上面容平静,带着一丝微笑……去了!
皇宫中传来钟声,一身嫁衣的童瑶盛装而坐,她平静的端起面前的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看着里面清澈而致命的酒水,想着两人在这院中成婚时的情景,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风荣皇上驾崩,举国悲痛,礼官议上,定谥号“明轩”,丧期三年。
太子灵前即位,按惯例二十七日后举行登基大典,册立皇太后。
春节过后,新皇改元“永固”,并册封皇后。
容澈在京城王府住下了,隔几日就去言府看望言夕。
皇上驾崩之后,言夕也跟着病了一场,这对修者来说本是不可能的,但纳兰怜月却说这是心病。
直到永固元年六月,言夕重新上朝,容澈才离开京城。
而言卿正早在登基大典之后便已经启程回到了归一门,因为云丽传来消息,有个年轻女子来踢山门了,指名挑战言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