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宴紫说,她是来渡劫的。
她确实是来渡劫的,离渡劫结束左不过百年时间,左不过眼睛一睁一闭的长度,一下子就过去了——起码,对享有着无穷尽光阴的艾落落、丘银雪等人来说,是这样子的没错。
偏偏这世间一切,都求不得一个圆满。
“还没有等到和她一起回家,我们便再次失散了。”艾落落的声音很轻。
在某一天,宴紫忽然消失了,仿佛从世间彻底蒸发了一般,从此了无音讯,艾落落手中的千寻铃被摇响了千万遍,依旧未能带回她深切的期许。
“当然,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以后会有人讲给你听的,剩下的你也知道了。”
后方有叫喊声传来,艾落落摇了摇头,随即跳下了院墙,向着草棚迈步。
“总之,在那个故事的最后……我们平安回来了不是么?还能像这样坐在一起喝点煮糊了的炖汤。”
“落落,去喊大家过来吧。”灶台边的黑发青年将手边的食盒递给了艾落落,柔声道,“阿紫那边也麻烦你了。”
“好的,父亲大人。”艾落落瞥了眼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白发少年。
“我要去给母亲送饭,你也要跟着去吗?”
话毕,未等及人回复,便径直消失在了院墙的另一边。
“噗嗤……”见着少年一头撞在了院墙上,黑发青年没能忍住嘴角的笑意。
他轻笑着与丘银雪打了个招呼,语带熟稔:“好久不见了,银雪。”
少年白发烁烁如雪,长身玉立,躬身行礼。
“许久不见,月皇。”
丘银雪确实没想到再见会是这般情形,他甚至有些记不清上一次见到这位被世人称为月皇的青年是何时了。
是百年,还是千年以前?抑或是更久远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月皇是什么时候成为月皇的,祂是被亘古岁月与无尽光阴眷顾的宠儿,祂是漫漫长夜中永不坠落的高天的圆月,是比光明更光明,比璀璨更璀璨。
皮囊骨相于人而言,美的程度通常是有极限的,但对被天地所钟爱的满月而言,那所谓的极限不过就是轻飘飘的一颗浮草,很是微不足道。
纵然寻常之人无法直视月皇的真容,但这片天地间,绝对没有人能够否认满月的高洁、华贵与那无以言道的美丽。
“赞美月亮。”丘银雪心诚意切地于内心深处献上最真挚的祝福。
嗯,他可一直以来都是个很有礼貌的好孩子。
眼前的月皇面容瞧着不太真切,汗水模糊了祂的眉眼,眼中似乎还带着些许的窘迫。
石锅底部早就糊成了一片,连带着盛到碗中的炖汤都散发着难闻的焦味。
丘银雪不禁乐道:“我还以为什么事情都难不倒月皇。”
“月皇必须是完美无缺的,但满月可以不是。”满月嘴角微弯,笑得温和,“你来找落落那孩子?”
“是。”丘银雪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来意。
“往日里不常有人来寻她,倒是我先前平白担心了。”
“担心什么?”少年茫然。
“一个做父亲的人,总是需要担心很多。”满月向来很有耐心,“既然是家人,那就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而面前同样与这片天地度过了漫长岁月的少年,时至今日为止依旧天真任性,他不曾懂得何为责任,亦不曾理解何为家人。
所以,满月很担心。
显而易见的,少年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