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的三十五层,一大半是家用电器区,另一小半则是户外用品区。
先前楚渺渺下来的时候,只在三十五层停留了一会,大致看了一眼每一个楼层都会有的商场分区导览图,并未再下楼过。
那一箱子水,是她在某个户外品牌专营店的柜台下面找到的,还未开封,就直接拿了上去。
这些个户外品牌卖的东西往往很杂,上到露营车、灯具电源,下到帐篷桌椅,炊具碗筷,服饰护具,刀具箱包,药品急救,速食食品,不一而足。
店面通常也只是做个展示的用途,那些个大件家伙,通常会在顾客来店内参观了解详情,敲定主意下单付款后,再由供货商进行上门配送。
楚天阔盯着面前的大家伙沉思了好一会,“我们中间,有会开车的不?”
“可别了,未成年人无证驾驶不可取。”楚渺渺瞥了一眼户外用品区正中的那辆看不出是什么品牌的大号房车,一下子就知道楚天阔打的什么主意。
“再说了,这可是自然灾害频发的末世,这玩意在外面也不太方便吧。”
他们可还是被泥石流困在了大楼里面呢,有系统背包的存在,想把房车带出去倒是不难,难在商场里并没有可供这个大家伙使用的燃油,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就这般将房车带出去,反而是浪费系统背包空间。
“行吧,那算了。”楚天阔无奈地弯下腰,开始打包地上众人寻来的东西。
系统背包虽然只剩下了十个格子,但每个格子里同类物品是可以进行堆叠的,而系统对“同类物品”的判定范围也很是宽松宽泛。
比如,纸箱。
不管纸箱里到底装了些什么,系统对它的判定都只有两种,分别为“一个装了东西的纸箱”和“一个空纸箱”。
若是对系统的判定规则多加利用,就算系统背包只有十个格子,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经过几人试验,系统背包内每一个格子的同类物品的叠加上限是九十九。
“不仅背包缩容,叠加上限也变少了啊,以前可是能叠九百九十九个的,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有升级的机会。”楚渺渺叹了口气,将从隔壁家用电器区搜刮来的超大号纸箱摆了一地。
“要是一直这样,会很麻烦。”
游戏体验大幅度下降不说,因为忽如其来的改变而产生的不安感,才是在未知面前更大的恐惧。
……
……
些许皮肉之痛,对盛霂而言从来算不得什么无法接受的痛苦。
哪怕是她清晰至极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多处关节脱离了原本的位置,可背后一大片火辣辣的灼烧感,还是令她保持着清醒的状态。
她可以坚持的,一直都可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痛感罢了,盛霂这般想着,咬紧了下唇,强忍着痛意,试图抬起手取出放在斗篷内侧口袋中的续骨丹。
很好,续骨丹是到了手里,该怎么送进嘴里成了最大的问题。
她实在是做不到用一只断了的左手给自己喂药这种事情,小幅度的动作已经是她能够做出的极限了。
至于右手,由于是侧躺着的姿势,自然是被盛霂给压在了身下。
“阿若……帮我、帮我……”
阿若无法对自己进行神识传音,也无法接收到自己的神识传音,盛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再次花费了四万能量点,解锁了好友系统中的第四个好友位。
「草木灰:阿若,想个办法,把我手里的续骨丹送进我嘴里。」
挡在秦枫面前的白毛团子还来不及震惊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字幕,回头看了愈发虚弱的小姑娘一眼,什么都没想,直接依照吩咐跑了回去。
然后,华丽丽地被某人捏着后颈,丢到了一边,眼睁睁地看着陌生人类打了响指,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道极轻极柔的气流,小心翼翼地裹挟着地上的人向着巷子对面走去。
白毛团子恨恨地跺了跺脚,没有犹豫,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路过血水中的小鱼干时,只略微停顿了一下,便没再理会。
小鱼干没了还可以再有,可没有同伴的它,什么也不是。
这个世界的异常阿若不是没有感受到,冒冒然飞行与开口说话,无论对自己,还是对盛霂,好像都没有任何的好处。
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阿若,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起了能够让自己与小姑娘渡过难关的办法。
白微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放弃同伴。
做错了的事,真的还会有改变的机会么……
盛霂那天关于神明与对错的论断,无时无刻不在它的耳边回响,看不分明的事情越来越多,许是它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要做些什么。
如果,阿若想,如果,自己要是真的只是一只小猫咪就好了。
小猫咪是不需要面对任何痛苦的事情的,也不需要背负那么多的责任,它也可以是只属于一个人的小猫咪。
可以的,没有人说过那不可以,神也没有说过,所以一定是可以的。
……
……
“艾落落,这就是你帮她找的,可以让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办法?”
静立在虚空中的黑影,视线落向了头顶上方的巨眼,话语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那只巨眼出乎想象的大,沉默地横亘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比虚无更虚无。
细细看去,巨眼正中的眼瞳并非完全一片漆黑,内里流转的点点流光,是数也数不清的无尽星辰,过于渺小的漫天星辰。
巨眼没有说话,依旧沉默。
“我不明白你的想法,从始至终都不明白。”
【……】
“不是如你说的那般,九天十地不允许小云朵的存在,她一直都可以活着,可以活得不用那么痛苦。”黑影话语中的怜惜显而易见。
【……捷径,不可取。】
【尊严,不可失。】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子的担忧?她是特殊的存在,这个世界没有人会不爱她,她可以做九天之上最耀眼的明珠,不是么?”
【那样子的爱,不足以让人心甘情愿地去做别人冠冕上的珍宝,或者说,那根本不配称之为爱。】
【再说了,没人可以保证自己身下的王座一成不变,不是么?】
“我们会保护好她,她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人类,不可信任。】
【你们的贪婪,从来都没有止度。】
“你连我们也不相信?”黑影语气低沉,似有失落,“我们不是同伴么?”
【他们什么都想要。】
“收手吧,艾落落,你就算毁灭了整个九天十地,你也无法从这个世界带走她,她因此地而生,同样只属于这里。”
“你已经违反了规则,也违背了我们的约定。”
【我已被驱逐,无法回头。】
【所以,无法收手。】
【现在,我要走了。】
“真的不是因为心疼,不忍再看?”黑影发出了一声轻笑,出言挽留。
“好不容易来一次,你不去和她打一声招呼么?我可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大方的给你开后门的。”
【心痛的不是我。】
【管好你自己,秦简。】
“好吧,你的意思是没得商量了?若九天十地必然要被毁灭,那她能否不依靠他人活下去这个问题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不是毁灭,在破灭前到来的新生……是唯一的机会。】
【是她唯一的机会。】
“也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秦简苦笑一声,挠了挠后脑勺。
那只裸露在外的手,纤细而又修长,莹白如玉,一丝一毫也不显昔日的油光与污垢。
【是。】
【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一点儿都不习惯。】
“一天到晚披着个厚皮囊也是很辛苦的,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不许我钻出来喘口气?”秦简拧巴着一张俊脸,有些不满意艾落落的说辞。
“再说了,我那都是为了谁!要不是你妹害怕我这张脸,我用得着把自己装进别人的皮囊里么!”
【生得太过于美丽,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你该像我们一般,生得平凡普通一些。】
“我长成这样是我自己乐意的吗!这种事情是我能够决定的吗!”
【好了,老秦,做个厨子也是挺不错的,我还挺想念厨子做的饭菜的。】
一声熟稔的称呼,唤醒了些许久远的记忆,秦简终是放松了面容,“你还记得就好,我就怕你忘记。”
“你说得没错,做厨子确实是挺舒服的,时间久了,我都快要以为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小镇酒楼里的厨子了。”秦简面带微笑,“看人好好吃饭,真的是很开心的事情啊……可惜,你没有机会见到咯!”
【老秦,你不用激我,我不会下去的……】
虚无之处似乎传来一阵悠远缥缈的笑声。
【会有机会的,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更久远的未来。】
【下次见面,记得备好鸳鸯锅,别再空手来了,这不是待客之道,多不好意思啊!】
“你不是爱吃辣么?”秦简也跟着笑,皮笑肉不笑的笑,“还是说,你就这么有自信,赢的一定会是你?”
【你知道的,阿霂不爱吃辣。】
【艾落落一生,从不落于人。】
虚空中的巨眼缓缓闭合,无尽星辰消散的同时,原先被挤走的星辰开始像是浓稠的糖浆一般,极缓极慢地流回自己的位置,再次凝固成型。
【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期待与你再次相见。】
随着虚无的话音落下,亘古不灭的星辰依旧明亮,世界,依旧是璀璨的世界。
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改变。
……
……
流水街,百味阁,地窖。
白眠细细端详着手中的画像,语带惊讶,“你要找人?就是这个?”
“是。”楚轻尘答道。
不得不说,少年砍柴的功夫一般,可画功确实了得,就算只是寥寥数笔,白眠也一眼认出了画中之人,故而更加疑惑不解。
“你刚说什么来着?你和你的妹妹们走散了?这两都是你妹妹啊?”
“还真是敢认。”白眠轻嘲道。
“你说什么?”楚轻尘帮着赤火收拾地窖地面,没有回头,自然错过了白发少年眼底的那抹不屑意味。
“我说,你妹妹还真多。”白眠努了努嘴,加大了音量,“年轻人啊,知不知道乱认妹妹的下场很惨的。”
“不知道。”楚轻尘摇了摇头,“秦大厨什么时候回来?”
刚刚不知为何,秦简没来得及给他布置今日的课业,一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有事情去。”白眠没有直接回答他。
“他不在,你今日可以不用砍柴,因为我不会砍柴,所以教不了你。”
“那我今天要做些什么?”楚轻尘语气淡然。
按着镇子的规矩,他可不认为这里能够容忍一个吃白食的存在。
白眠单手托腮:“既然厨子不在,那酒楼就开不了门,你可以听我讲故事,算你付了今天的饭钱。”
“那我呢那我呢?”赤火凑了过来。
“不开门,没有柴,我是不是也不用烧火了?”
“你当然也可以来听故事,但这种东西,就和吃进肚子里的饭一样,不能反悔。”白眠似笑非笑地扫了二人一眼。
说故事的是他,听了他的故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至于付出代价之人,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白眠笑而不语。
“你说吧,绝对不反悔,什么故事啊?”
烧火这事,要想烧得好,里头还是有很多讲究的,赤火总结一个字,就是累,现下有躲懒的机会,哪还用得着犹豫的。
“算不得正经故事。”看着呆头呆脑的楚轻尘,白眠伸指轻弹他的眉心。
“就是让这个呆头鹅长长记性,乱认妹妹可没有好下场。”
白发少年的面色沉静上了几分,伸手取过挂在腰间的鬼面,红绳系带系于脑后。
“有人与我说过,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的。”
“在很久很久以前。”
“在很遥远的地方。”
“有一个无比完美的国度。”
“年轻的君王仁善有为,子民的生活和乐安详,所有人对此都非常满意。”
“啧,真是很俗气的故事开头啊……太俗气了……”
少年的声音悠远得似是自风雪中而来。
哪怕屋中,无风,也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