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本王还是觉得有待商榷,”端王想了想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楚大人都是朝廷命官,如何处置都是有章法的,怎么能三言两语就要严刑以待,便是本王允了你,皇上知道后也定然会龙颜大怒。再者说来,将军府是大雍肱骨,九千岁的做法,怕是不好给他们交代。”
听起来端王只是在好言相劝,但几句话就把皇上和将军府都搬了出来,分明就是在警告容景辞。毕竟这两方都是不好惹的,容景辞虽然手段狠辣,但行事还是有分寸的,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麻烦。
这时,容景辞只是安静的站着,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看戏的楚音开口了。
“皇叔,芜安虽然不及您思虑周全,但父皇既然让我来赈灾处巡查,芜安也不能坐视不理。”
楚音抬起头很平静的看着端王,虽然蒙着面纱,但那双尚带几分稚气的眸子里,竟然隐隐让人觉得带着威严。
“父皇曾教导芜安,大雍治国,以民为本,朝廷命官又如何,有罪就要罚。况且九千岁方才也说了,先把楚大人带走,禀明皇上以后才会做定夺,父皇怎么会生气呢?
至于将军府满门忠烈,我相信他们不会因为此事为难九千岁的。”
说完,不给端王回话的机会,楚音又对张虎和四周百姓说道:“总之请各位放心,此事已然发生,固然遗憾,但本公主既然亲眼看见了,就不会让这场命案蒙混过关。”
然后楚音对夜玄示意,把楚昊带下去,行事利落果断,很多人甚至等楚昊已经走远了才反应过来。
其中就包括张虎。
端王咬牙忍着,暗暗对张虎方向使了个眼色。
回过神来的张虎脸上很明显有些不自然,假装不经意的看了端王一眼,然后大声说道:“王爷大人都已经要给我做主了,你们还要把人带到哪里去?难道你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包庇那个人吗?我不认!还请各位帮我这死去的兄弟说句话……”
“你是担心我们包庇楚大人?”
楚音轻飘飘一句话打断了情绪激动的张虎,看着那双冷冽的眸子,张虎发现自己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好久才结结巴巴的发出一点声音:“那……那谁知道……”
“呵,”楚音冷笑一声:“你这担心倒是让本公主有些不理解了,本公主的意思是对楚大人严刑拷问,端王的意思是从轻发落,你不向着本公主的意思,反而执意让端王处置,你这是要为你的兄弟伸张正义吗?”
楚音的反问让张虎哑然,容景辞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本座办事还没有被人这么怀疑过,本懒得做解释,但此事公主既然决定做主,还是清楚一点好。在案子断清楚之前,请这位到九千岁府上去,审问过程全都当着他的面进行,若是发现有本座有任何包庇的做法,只管说,这么多百姓看着,便是本座也不敢任意妄为的。”
两人一唱一和,完全不给张虎反驳的余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容景辞手下的侍卫给带走了。
端王一直眉头紧锁,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楚音也懒得与他周旋,一心想着去找楚昊把事情问清楚,大概巡视了一番赈灾点后,便和容景辞一起去了九千岁府。
“二哥待在你府上我自然是放心的,可是此事终究还要告诉皇上,到时候二哥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他会受刑吗?”
楚音一路上都眉头不展,容景辞握住了她的手,轻声劝道:“皇上不知道我和将军府的关系,便是听闻了这件事也是交给我来办,对外的说法,二哥一直都在九千岁府的暗牢,不会有事的。”
楚音点点头,真心实意对容景辞道了谢,然后便沉默不语,马车一停到九千岁府门口,楚音便匆忙下了车。
容景辞知道她着急,并未多说什么,牵着她去了楚昊所在的房间。
两人进屋的时候,楚昊正站在房间里,手中紧握佩剑,听到房间的门被打开,十分警惕的转了身,见是他们才松了口气,只是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公主,九千岁。”
楚昊刚要行礼,便被容景辞扶住:“九千岁府四周都是我的人,二哥不用见外,坐下说吧。”
楚昊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沉默片刻才压着声音说道:“我没有想到,我才刚进朝堂就发生这种事,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种地方,最后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好,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只希望不会牵扯到将军府。”
“二哥,很明显是有心人要对付你,与你无关,你先不要想太多,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昊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按照惯例带人巡查,那个叫张虎的正好和他兄弟在争吵,赈灾点百姓聚集,争吵之事时常发生,所以我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想着过去看看情况,结果才刚刚走到,那张虎就把他兄弟推了一下,正好倒在我面前,我就顺手一扶,结果那人就闭眼了。”
“当时周围没有人?”楚音问道。
“他们争吵的地方比较偏僻,也没有闹出很大的动静,所以周围没有人,等百姓都过来围观的时候,那个叫张虎的先发制人,百姓哪里会听我的人解释……”
“并不是多高明的陷害,而且这几人演技都不太好,我们插一脚以后端王和张虎就开始乱了,所以没什么担心的,真正要做的是查出他们真实目的,看他们是要对付二哥,还是要借着这件事,对付将军府。”
容景辞刚说完,楚昊便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颇有些着急:“我怎样都无所谓,将军府不能因为我……”
“二哥,你怎么总是这幅急性子,”楚音扯了扯他的衣袖:“我还在这里呢,怎么可能让将军府出事。”
楚昊并未因为她这句话放松,许是在他看来,楚音终究是那个要被护着的小丫头,他不想让楚音操这份心。
容景辞给楚昊倒了一杯水:“将军府对音音来说有多重要我是知道的,我不会坐视不理,不知这句话可否让二哥放心?”
楚昊接过容景辞递过来的水,愣了一下,随后便释怀了。
以容景辞的身份,这件事并不算难办。
只是容景辞和音音的事还没定下呢,这就因为他欠下容景辞一个人情,这感觉有点不好。
“有…有劳。”
对于楚昊的不自在,容景辞没有多在意,只是笑了笑。
“多少要做做样子给外人看,这几日二哥你还是不能回府,只能在九千岁府委屈几日。”
楚昊看了一眼四周,叹了一口气。
这算什么委屈呢,容景辞给他安排的房间处处奢华精致,要不是心里装着事,这分明就是让他来享受的。
哎,这下人情是欠大了。
“时候不早了,我先把音音送回宫,门口值守的都是我的亲信,二哥有什么需求只管说就是。”
“好,都听你的。”
出门以后,楚音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我这二哥,长这么大没有这般听话过,你倒是会收买人心。”
容景辞挑挑眉:“可我觉得这本事还是不够,不然那晚在将军府,我就已经把你给讨到手了。”
楚音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眉眼就温顺了下来,乖巧又担忧的问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来,这恐怕还只是个开始,你真的不介意吗?”
容景辞将她揽在怀里:“能与你牵扯在一起,求之不得,如何介意。”
……
张虎一行人被带走以后,赈灾点便平静了下来,百姓本也就是跟着看个热闹而已,管好自己的温饱才是大事,谁也没有闲心管后面的事情。
但是端王就无法平静了,这件事的发展已经不在他的把控之中了。
赈灾处的事情交给心腹以后,是夜,端王乔装打扮一番从后门进了长公主府。
彼时长公主正悠然品着茶,平日在府中颐指气使的驸马爷却规规矩矩的坐在下方,一言不发。
已经来了片刻的端王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息,出声打破了这份死寂:“皇姐,你看这事……”
刚开口,长公主便把手上的茶杯放下了,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端王闭了嘴,然后就听长公主说道:“本宫深居简出,与芜安这孩子似乎生份了不少,以本宫以往的印象,她好像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我也觉得芜安最近变了,但若说具体是哪里不对,又说不太真切,就好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懂事了些。”
“懂事了些?”长公主冷笑一声:“一个就知道惹祸捣乱的小丫头,不过就是懂事了些,就能让目中无人的九千岁对她言听计从,你觉得解释的过去吗?”
“这……”端王不知该如何接话。
对这个行事神秘的皇姐,他一向是不敢太造次。
“看来本宫也不能一直不问世事了,不然这外面的事情本宫愈发的看不透。”长公主那只染着鲜红颜色的指甲在茶杯上轻轻摩挲:“说起来芜安与容景辞走得近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是能通过她把九千岁拉到我们这边,也算是天意。”
“这恐怕比较难,我总觉得芜安那丫头如今诡异的很,与她过去不去的人,就没见一个讨了好处的。”
端王说这话的时候,便想到了怀染和怀清,心绪不免有些乱。
“哦?”长公主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趣:“若真是如此,本宫倒是要和这个侄女亲近亲近了。”
一直沉默的驸马此时才终于开口:“据我所知,成韵她和芜安公主走的似乎很近。”
闻言,长公主眸光一凛。
“本宫再说最后一遍,若非万不得已,不要打成韵的任何主意!”
气氛一时间变得胶着起来。
许久之后,长公主才开了口:“罢了,先不管芜安这边,你们在赈灾处找的那几个人,嘴巴严吗?”
“皇姐放心,这件事众多百姓都看见了,容景辞再怎么放肆,也不会无故对张虎用刑,否则一旦有了舆论,皇上那边他也不好交代,只要不用刑,张虎就不会乱说。”
“话虽如此,容景辞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你们多注意一些吧,不管他们查出什么,都不能让把我们扯进去。本来想借着这件事让将军府欠个人情,如今看来是不行了,那就尽可能的不要树敌,本宫还想有朝一日,能和他们把酒言欢呢。”
事实上,他们闹这么一件事只是想让楚昊蒙冤,然后再给将军府送上点礼物洗刷楚昊的冤屈,因此并未多么精心设计。
将军府有多护短他们还是知道的,就算将军府不愿意拉帮结派,承了这份情,就算站了队。
楚音和容景辞的搅和是他们没有算计到的,事已至此,不把他们牵扯进去就行,旁的事情,再做打算就是。
端王在回府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些事情。
思来想去,他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靠的,容景辞不敢顶着舆论对张虎用刑,那张虎就没有理由招供。
所以他们不会暴露。
当下便放心了,最多就是这出戏他们白费力气了。
端王没有猜错,容景辞确实没有对张虎用刑,倒不是怕自己的名声和百姓的舆论,只是人是楚音带走的,他不想让音音担上不好的名声。
可是此时的张虎,虽然毫发未伤,却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张虎,这人是杀你兄弟的凶手,他经受酷刑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出气吗?你怎么还躲着不看呢?”
夜玄说着,便把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张虎提起来,强迫他睁眼看向下方暗牢的行刑处。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被牢卫控制着跪在地上,虽然发丝凌乱,脸上也沾了血迹,但还是能看出来那张脸就是楚昊的脸。
在他的面前,摆着两口锅,一边是沸腾的水,一边是滚烫的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