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日还是把饭给夫人送到祠堂里去吗?”
闵夏秋皱着眉,半晌以后才无可奈何的点点头:“送吧。”
她原以为张氏醒来以后,就有人和她一起分担府中的事情了,但是她没有想到,张氏身体好了以后竟然直接住到了祠堂里,说是要给闵煜守灵,还不准任何人进祠堂所在的院子。
镇国侯还没有醒过来,张氏的伤好不容易好了却变得神神叨叨,闵夏秋实在是头疼的紧,偏偏她也进不去祠堂,没有办法劝张氏。
此时的张氏,则跪在祠堂的灵位前,狰狞扭曲的脸倒是显得十分平静。
“不吃东西,你是打算饿死在这里吗?”
张氏的语调很轻,让人听不出她的情绪,但是听到这话的人,却一直都被吓的蜷缩在墙角,在她的面前,摆着方才下人放在门口的饭菜。
怀染这几日几乎快要崩溃了。
那日在巷子中她并没有认出来这人是张氏,只听说跟着她走就能有饭吃,彼时的怀染都已经要饿死街头,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觊觎的,便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境跟张氏走了。
一直到了镇国侯府的后门,怀染才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
但是她那瘦弱的身子怎么可能反抗的过张氏,而她也没有办法呼救,只能被张氏一直拖到祠堂,然后就被关了这么多天。
一开始怀染以为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张氏对她的怨气还没有消,所以把她带回来折磨,奈何她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张氏完全没打算搭理她。
直到她听到张氏说的一番话,才大概明白事情的真相。
“煜儿,是娘没有本事,就连你枉死的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可惜现在端王府那个小贱人已经死了,你那个畜生爹也只剩一口气了,娘就算想为你报仇都不知该如何下手。”
张氏说着便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继续说道:“但是你先别生气,娘已经想到办法为你消除怨气,等你心满意足了就去找个好人家投胎,下辈子……下辈子一定要找个好爹娘……”
张氏说的动情,怀染却听得胆战心惊。
原来张氏只是把自己带来泄愤的……
肯定又是芜安的手段!
可是就算她猜到也没有办法,张氏已经疯魔一般,她也没有办法说出真相。
她突然后悔了,如果自己早点狠心寻了死路,总比现在的处境要好,如今有张氏盯着,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张氏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怀染身前蹲下:“绝食要是有用,你早就已经死了。”
怀染好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身子缩的更紧了,可是张氏怎么会给她躲的机会,一把掐住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然后一手拿起碗,把饭菜往她嘴里倒。
“叫你吃你就老老实实的吃!一个下三滥的乞丐也敢在这里摆架子!”张氏阴恻恻的笑着,整个祠堂都变得有些令人毛骨悚然:“你要知道,这是你的福气,懂吗?”
怀染被饭菜呛得眼泪水直流,眼看就要喘不上气,张氏才松了手。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怀染下意识的咳出饭菜,然后连连呼气。
这几天都是这样,明明每天都想死,但是真的濒死的时候,她又不自主的求生。
她讨厌这样没出息的自己,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确实如张氏所说,绝食没有一点用,最后她还是会因为害怕,乖乖吃剩下的饭菜。
“吃完了,就过来跪下。”
怀染心中的怒气早就被消磨干净了,她知道自己要是不照办,张氏就会想出无数种方式折磨她,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祠堂里的闵家列祖列宗的灵位都被张氏给推倒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闵煜的灵位。
也不知道是心里有鬼还是此处真的有闵煜的怨气,每次怀染跪在这里,便觉得背后阴嗖嗖的,总是想起闵煜的死状。
“又忘了吗?只用跪在这里就行了?”张氏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怀染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朝闵煜的灵位磕头。
“没有力气吗?是不是又要我帮你一把!”
张氏怒吼一声,也不管怀染有什么反应,上来就揪住她的头发,拼命的往地上撞,地上那滩已经暗红凝成块的血迹上很快就染上了一层新鲜的血。
很明显,这不是怀染第一次经受这种折磨了。
强烈的痛感袭遍怀染的全身,但是她也知道,只要自己眼看就要昏死的时候,张氏就会放过她。
渐渐的,她就失去了知觉,想着今天张氏对她的折磨就到此为止了。
果然,张氏松了手,之前的凶神恶煞的神情突然消失,呆滞的跌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尚存一口气的怀染,则如死狗一般趴在张氏脚边。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娘,您到底怎么了?你心里有什么事,就出来跟我说说好吗,干嘛要把自己关在里面!”
那声音有些远,是从院子外面传来的。
此时闵夏秋正焦急的站在门外,想着若是今日张氏还不准她进去,她就闯进祠堂。
如今府上能够陪同她的亲人,只有张氏一个了,她不能不管。
而这时的张氏开始变得有些恍惚,只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叫她娘.
蓦的,张氏的眼睛突然一亮,爬过去将闵煜的牌位抱在怀里,就好像闵煜死而复生一样。
“煜儿,是你吗?你回来了是不是?”张氏对着怀中的灵位喃喃自语:“你说什么?大声点,娘没有听清楚。”
说着,张氏把灵位贴着自己的耳朵:“煜儿,娘听着呢,你慢慢说。”
张氏眼中的那抹亮光已经完全消失,此时的她双目无神,成了一个实打实的疯子。
将那灵位在耳朵边放了一会,张氏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地上已经昏过去的怀染。
闵夏秋在外面等了一会,依稀听到祠堂里有什么动静,但是听得并不真切。
这几日都是如此,可是无论她怎么说,张氏就是不肯开门。
“小姐,您看这……”小人小心翼翼的问道。
闵夏秋也做了决定了:“叫几个人来,砸门。”
下人得了命令,很快招呼几个人拿了东西来撞门,门锁落下的一瞬间,闵夏秋则不管不顾的冲了进去,等她推开祠堂门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吓的她张大了嘴,半天没回过神,跟在后面一起来的下人,也是吓的脸色煞白,有几个人忍不住,跑远了些开始不住的呕吐。
只见张氏手中拿着一块灵位,砸着地上躺着的一个人,动作僵硬而疯狂。
没有人知道这个动作持续了多久,他们只看见张氏每一次敲击都几乎是用尽全力,地上那个人的脑袋几乎已经碎开,红红白白的淌了一地。
闵夏秋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发颤的叫了一声“娘”。
因着这一声,张氏的动作停下了,她转过来呆呆的盯着闵夏秋看了一会,本就如鬼魅一般的可怕脸庞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更是瘆人。
张氏站了起来,突然冲着闵夏秋笑了:“煜儿,娘帮你报仇了,你开心吗?你不会再怪娘了对不对。”
说着,张氏突然跑了过来,想要抱住闵夏秋。
可是闵夏秋已经怕极了她,哪里敢让她抱,尖叫的往后退,下人也被吓的魂飞魄散,纷纷往后退着。
张氏停住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敛了下去。
“你还在怪娘啊,”张氏又开始喃喃自语:“可是娘还能做什么呢?娘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被那个小贱人和你爹……”
突然,张氏的话戛然而止,好似想起什么一般,几近疯狂的冲了出去。
没有人知道她要去干什么,没有人敢冲上去阻拦,也没有人敢进祠堂去收拾。
最后还是闵夏秋先反应过来,冲着下人大声喊道:“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啊!”
她看的分明,张氏已经彻底疯了,就这样任由她出去,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情。
张氏一路近乎癫狂的跑到镇国侯的院子,守在门口的下人看见身上的带着血迹的她,不免有些害怕,犹疑道:“夫人,您这是……”
张氏并未回话,直愣愣就往屋子里走。
不管怎么说,张氏也是府上夫人,如今镇国侯尚未苏醒,府上的主子就是她,谁敢阻拦。
张氏进了屋子,看见躺在床上的镇国侯,嘴角突然勾起一个笑容。
闵夏秋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下人赶到院子里了,同时还听到张氏的一阵阵笑声。
怎么回事?
闵夏秋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阵不好的预感,喝令下人让开,便看见张氏坐在地上傻笑,脚边一个碎开的花瓶,手里还握着一块沾了血的碎瓷片。
“呵呵……呵呵呵呵……煜儿,娘为你报仇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小姐,”管家只觉得自己的腿都已经软了,颤抖着说道:“侯爷他……”
不用管家说,闵夏秋也能看出来发生了什么。
镇国侯脖子上被割开了一个血口子,不住的往外冒血,身上的绷带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闵夏秋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闵家,彻底完了。
……
事情传到宫里的时候,楚音愣了一会。
“公主,您不觉得这事听着挺可怕的吗?”舞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心有余悸:“我听说啊,那镇国侯夫人是中邪了,所以才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说不定这讨命的冤魂就是闵小侯爷呢。”
影摇扯了扯舞袖,小声说道:“你别说了,怪瘆人的,而且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闵小侯爷怎么会索命索到镇国侯头上去,那是他亲爹啊。”
舞袖正要回话,被楚音制止了:“前些日子镇国侯就已经没有了,闵家只是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以后说话小心些,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
楚音让她们先退下。
这件事让她心里有点乱。
她原本只是想借张氏的手处理掉怀染,却没想到张氏会因为这件事成了一个疯子,连带让镇国侯都死的这般凄凉。
不过也就一会她就想通了,她又不是天上的菩萨,人间疾苦百般多,这都是各自的命,她连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过来,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容景辞今日应当要很晚才能回去,眼看天色都已经暗了,也不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沉絮殿。
罢了,再等他一个时辰,他要是不来,自己就先睡觉了。
结果她还没有等到容景辞,寝殿里突然多了一个黑影。
楚音完全没有察觉到此人的气息,等她发现的时候,那黑影已经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品起了茶。
楚音先是一惊,正要叫人,就听那人说道:“小丫头,不用害怕,我要是有恶意,你哪里还有机会看到我,再说了,这皇宫里的三瓜两枣,叫来了也没用。”
此话虽然狂妄,但是楚音很清楚,这是实话。
能在她面前将气息敛的如此完全,她知道的只有容景辞一个,而眼前这个人隐隐给她一种感觉,他的能力不仅不逊于容景辞,甚至有可能超过他。
这等高手,若真是对她有歹意,她确实没有逃脱的可能。
想到这里,楚音也就淡定了。
“即便如此,可本公主也看不出阁下有什么好意,最起码,不算礼貌。”
“呵呵。你这丫头还挺牙尖嘴利的,也不知道是随了谁。”黑衣人笑着说道:“行了,我时间也不多,就先拣重要的话说了,免得那小子待会赶过来,又要跟我闹。”
这一句话,楚音确定自己每一个字都听得明白,但是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她完全没有听懂。
然后就听黑衣人继续问道:“小丫头,你有心上人了吗?”
嗯?
这问题让楚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套路?这个答案跟他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关系。
“别愣着,我不都说我时间不多了吗?”黑衣人有些不耐烦了:“你觉得容景辞那个小子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