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形颇为奇异,那沿路展开身体,为这一行人腾出前行道路的海藻在谢松原的精神操纵下乖顺得宛若仆从——
宛若曾经的摩西分开红海,为而骑行在巨大眼镜王蛇身上的谢松原赋上一种特别的神性。
白袖巨大的雪豹猫猫头好奇地从斜后方凑上来,说:“你可以控制植物了?”
“是啊。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从小蜘蛛开始,我操纵生物的本事就不断在稳步提升。万物有灵,按理来讲,但凡是具有生命力的东西,只要能力足够,我都是可以操控的。”
说着,谢松原用意念驱动脚边的一丛绿葡萄藻,让那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绿色圆球轻轻触碰了一下白袖的左侧前爪。
“……”白袖下意识地缩了缩爪。
正前方的苏元凯频频回头,确认他们确实是真的将那几个赵松的手下甩掉了。
几条凶恶的大鱼深陷在由海藻支撑成的大网里,还差一点就要被尽数吞没。
他们在那边剧烈地挣扎着,发出谢松原他们已几乎听不清的愤怒咒骂。
苏元凯夸张地叫起来:“好酷!三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谢松原拍了拍身下的蛇鳞:“集中注意力,别老开小差。他们想解开那些海藻也用不了多久,我们得赶在他们重新拥有行动能力之前离开这里。”
“哦。”苏元凯缩了下脑袋,顿了顿,又不解地问,“三哥,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捆死了呢?到时候他们又追上来怎么办?”
其实苏元凯还想问,为什么谢松原不干脆杀了他们——不过想想这不是对方的风格,还是不问了。
谢松原淡淡道:“他们不会追上来的。鳃是鱼最致命的弱点,他们自己也能感觉到。如果不立刻返回岸上清理陷进鳃里的海藻,他们很快就会死。”
停了一下,谢松原又说:“你看这里的水这么深,水下不知道有多少凶残的掠食者。即便我什么都不做,只是把他们绑着晾在那里,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闻着血腥味儿来的肉食者把他们啃得只剩鱼骨头。”
“虽然我也可以这么做,不过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我和赵松的事情还没完,现在就结下梁子,太麻烦了。”
苏元凯似懂非懂。
这时,白袖道:“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为好。我总感觉这个地方很危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
“这么大一片海藻林里,应该有着相当完整的生态系统。可是从我们进来之后,沿路遇到的似乎就只是些小鱼小虾,还没见过大型的捕食者……我觉得有点不妙。”
多年来的职业习惯让他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能保持极高的警惕,说话间,白袖已经戒备地在蛇背上弓起自己的腰身,蓬松的雪豹尾巴在身后随着水流不断摇摆。
好像是一个猫猫在看到敌人后抖动屁股、随时准备往前扑过去的备战模样。
经他这么一说,谢松原似乎也有了点感觉。
水下毕竟不是他们熟悉的作战场景,真和什么难缠的生物打起来,能不能打赢还是个问题,关键是太费时间。
本来他们都和罗丘那边说好了,等二人被苏元凯接来水下,就抓紧时间给罗丘和他的手下安装“人工鳃”——
估计对方此刻正在疑惑,不知道苏元凯究竟携草潜逃去了哪里,怎么没按照约定那样,在湖水浅处等他。
……还是等下再解释吧。
意识到这里可能随时有猛兽暗中观察他们,谢松原也催促起了苏元凯,让他带他们走出林海。
谢松原心念一转,继续让身遭的海藻疯长,在苏元凯的身边形成一个浓密的绿色罩子,遮挡住他们穿行其中的身影。
有备无患总是没错,因为很快,他们就在海藻林里看见了一头静静游弋着的巨狗脂鲤。
他们发现那条通身银鳞的大鱼时,距离对方还有二三十米远。谢松原不想让苏元凯和对方起正面冲突,忙让他改变方向,从旁边远远地绕过去。
见谢松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苏元凯满腹好奇:“为什么啊,三哥,那是什么鱼,很厉害吗?看起来也不是很大嘛。”
成体的巨狗脂鲤体长可以达到一点五米,而他们看见的这条明显是变异品种,粗略判断,体长大概是三米往上,体型壮硕饱满,一看就是骁勇善战的斗士。
那一口尖牙根根都比人张开的手掌还长,足以想象被它盯穿的人该是何种痛苦。
“这玩意儿又叫白金猛鱼,和传说的中的食人鱼同属脂鲤亚目,你说它厉不厉害?”
谢松原失笑,就听白袖在后面凉凉地道:“那要不然,你留下来试试它到底厉不厉害,我们两个先上去了。”
“别,别啊。”苏元凯嘟囔着游走了。
头顶的光线愈发茂盛,就在他们马上要游到海藻林的顶部,离开这片幽深的水下树丛时,苏元凯一抬头,竟迎面遇上了又一个庞然大物——
那是一只比刚才的巨狗脂鲤还要更大的鱼。
它的形态很奇特,从上颚延伸出的吻部笔直向前,像是一把扁平的桨,从侧面看则是细细的剑。
那鱼张着巨口从他们面前游过,宽阔的口腔被涌进来的液体撑得满当外鼓,像是一个兜足了空气的硕大口袋,仿佛能吞噬掉所有路上遇到的生物。
苏元凯吓得“妈呀”叫了一声,一个转身,尾巴抽打到身后的褐藻柄部。
“别怕。”谢松原看到那大家伙时却是一愣,紧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道,“匙吻鲟,这种鱼和姥鲨很像,是通过滤食水中的浮游生物、小鱼小虾来生存,不吃人。”
他的脸上倏而露出一点奇特的笑意:“我现在知道,我们该怎么到湖底深处去了。”
白袖怎么说也和谢松原相处了那么久,从在溪城相遇开始,他们就几乎没分开过,怎么会猜不出谢松原的心思。
体态丰盈健美的大猫怔了怔,扭头看看大鱼,又回来看了看谢松原:“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谢松原在水中舔了舔下唇——即使他的双唇根本不会干涸:“只是一个想法。我先试试。”
深灰色的大鱼摇晃尾巴,在路过谢松原一行三人时依旧维持着将嘴巴打开到最大幅度的状态,向三人投来一个呆呆的表情,接着又无情离去。
看起来极其的不聪明。
苏元凯不明所以地停下来,只见背上的谢松原闭上双眼,似乎在冥冥之中感知着什么,搜寻着来自水波中的讯号。
他英挺的双眉皱起,湖水中的粼粼波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谢松原的肌肤如白璧无瑕。
忽然间,谢松原睁开双眼。
也不知道他究竟凭空施展了什么魔法,那头已经游过去了的匙吻鲟竟在这时拐了个弯,折身返回,像是一个巨大的潜水艇,静静停在三人面前。
谢松原率先一步踏进匙吻鲟的口腔空间,仿佛登入了一架水下观光缆车。
白袖紧随其后,也小心翼翼、步伐谨慎地游了进去。
雪豹猫猫警惕地抬头环视周遭环境,提防着这里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这玩意儿的嘴能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乍一眼望去,甚至给人以一种能一眼通过它的大嘴看到肠道的错觉。
当它在游动时,那些充斥着浮游生物的新鲜水流会直接灌进匙吻鲟的嘴里,然后再通过鳃将多余的水排出体外。
因此匙吻鲟的牙退化得并不锐利明显,反倒是它的鳃耙长得又密又多,用来勾住那些进入口中的浮游生物。
站在匙吻鲟的嘴里,他们扭头就能看见那些如同骨架般的棱状鳃耙,像是建筑物内部的梁,撑起了整个可以让他们躲在里面休息的“客舱”。
匙吻鲟:“……?”
嘴里一下搭载进了两个外来生物,匙吻鲟的身体禁不住在水流中沉了沉。
它显然不曾料到,一向在水里与鱼为善的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沦为人类的玩物。
苏元凯则在外面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别提有多委屈:“你们……你们不带我玩儿。这地方我进不去啊。”
眼镜王蛇急得绕着匙吻鲟游了一圈。
看着谢松原和白袖纷纷钻了进去,苏元凯看得眼睛都直了,觉得这样超酷。只恨自己的蛇身巨大,根本挤不进观光缆车里。
里头的雪白大猫无情道:“你自己能游泳,进来干什么?”
苏元凯垂头丧气。
谢松原见状便笑,话不多说,操纵起刚入手的新型代步神器。
来到月湖浅水处,谢松原隔老远就看见一群黑色的小蜘蛛正趴在罗丘身上嘤嘤地哭。
“妈妈,妈妈不见了。”
“妈妈被坏人抓走了……”
罗丘变成了华南虎,那橘黄色的身型在水中无比显眼,此刻正用指甲将自己固定在湖岸下方的岩壁上,好让自己不浮上去。
面对着这群几乎把他围成一个球的小蜘蛛,罗丘脑袋都要炸了。
按理来说他听不见小蜘蛛们的心声,不可能了解它们在想什么,可罗丘就是觉得耳边闹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如果小蜘蛛能自个儿开口,现在这会儿一定在异口同声地吵着要妈妈。
……难道这就是母行千里儿担忧吗。
可是来找他又有什么用,就连罗丘自己都不知道那三个人究竟上哪儿去了。
两分钟前,罗丘倒是通过趴在耳边的“耳返”小蜘蛛收到了来自谢松原的消息,对方告诉他自己临时遇到了点事,等会儿就过来会和。
无奈罗丘在水下开不了口,连问句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做不到。
罗丘犹豫着要不要到下面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受过军队的特殊训练,哪怕在水下也可以在没有器械辅助的情况下潜水十五分钟,如果谢松原他们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正沉思着利弊,他身上的小蜘蛛们却率先他一步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罗丘身边,朝着远处游去。
“妈妈回来了!”
匙吻鲟还没开到近处,谢松原就直面迎来一大片毛茸茸的黑色小蜘蛛。
它们细长的八爪在湖中划动得飞快,像是一道道黑色的小型闪电,不一会儿就飞速顺着水流游进“船舱”,扒在谢松原的身上不肯松手。
谢松原哭笑不得:“不是让你们乖乖等着我吗?说了我没事的。”
他本想说,自己不是都告诉了小蜘蛛们,这是他和罗丘商量好的一环吗?
转念一想,可能就算解释了,依照小蜘蛛们目前的智商和年纪,恐怕也根本听不懂什么叫“演戏”。
它们只是真的觉得妈妈被坏人抢走了。
谢松原:“……”这可真是。
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太爱我了怎么办。
谢松原别无他法,只得赶紧安慰小蜘蛛们。趁着这功夫,罗丘也发现了他们的存在,跟在小蜘蛛们的屁股后头,警觉地慢慢游了过来。
如果不是看到小蜘蛛们这么热情,又发现了后头的苏元凯的身影,罗丘是绝对不会轻易朝一个陌生的庞大生物靠近的。
更何况这东西长得是如此古怪,那仿佛下巴脱臼似的大嘴里居然还坐着……一个人和一只猫。
罗丘一脸惊异地朝着二人越游越近,直到确定那里面的人的确是谢松原和白袖没错。
谢松原似乎看懂了他的神情,道:“你先别着急,早晚我会和你解释。总之,我先给你安上一个鳃,这个过程很快,你不需要担心有什么副作用。”
鳃?什么鳃?还有,谢松原为什么也能在水中说话?
看出罗丘的惊疑和少许迷茫,谢松原也没有立刻解释。反倒是白袖十分自觉地侧过了头,向男人展示自己颈边的鳃裂。
“他的意思是,很快,你就会变成我这样。”
白袖浓密的兽毛随着水流的轻拂而掀开,露出干燥时极难见到的鳃器缝隙。
他的鳃外侧肌肤颜色是淡粉的,就和雪豹肚皮上的皮肤颜色一样。然而当雪豹开始用鳃呼吸,那鳃裂张合鼓动之间,露出的鳃丝却又鲜艳血红。
罗丘吃惊更甚。片刻后,脸上的惊异转化成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若有所思。
如谢松原所说,他的动作很快,有了白袖的第一次实操在前,给罗丘搭建鳃器的行为不过是依葫芦画瓢,没有什么难度。
有了匙吻鲟这个掩体,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的秘密举动被其他人发现。
罗丘向岸上发去了讯号,没过多久,上边又下来了一个人。
也是谢松原他们认识的,梁易,就是那个蜜獾变种人。
谢松原:“就一个?”
罗丘道:“你觉得我会让更多人知道你的本领吗?况且那个怪物听说非常爱袭击其他外来生物,人也未必越多越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谢松原想了想,没反驳他,转而聚精会神地给梁易“动手术”。
黑白相间的蜜獾摸着自己耳后的鳃,“嚯”了一声:“我们现在也算水陆双栖了?”
苏元凯在鱼嘴外面幽幽地看着他们。
明明是这么好玩的事,却没有一件事和他有关……苏元凯都后悔自己是条蛇了。
不过众人也没给他继续幽怨的机会,因为更重要的事情还在眼前。
他们得到更深处去。
苏元凯巨大的蛇头悄悄浮到水面,换了一大口新鲜的气,然后继续潜入水下。
匙吻鲟灵活地摆动身体,飞快下沉。
*
湖水似乎比他们想象得更深。
谢松原所操纵的匙吻鲟也在这个过程中放慢了速度——
因为他们渐渐看到,许多不堪受扰的小鱼已经争先恐后地从湖泊深处漂浮上来,以寻找一个能够喘息的安全空间。
由此可见水下的争斗之激烈。
谢松原小心翼翼地将匙吻鲟开远了一些,低头观察着前方的状况。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隔着动荡波折的水体,谢松原看见在更深处的湖水下层,有一些小小的蝌蚪状的东西正在游弋。
视线一角有什么别样的颜色飘过,青年一抬头,发现那居然是一只只比人的拳头大一点的水母。
水母体型极小,看上去并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然而整个身体竟是看起来十分危险妖冶的血红色。
从它的伞状体下方垂落而出的须状触手密密麻麻,如丝般飘在水中,随着水波的浮动而蜿蜒打转。
这样美丽柔软的生物常常使人迷恋于它美轮美奂的身体构造,宛若盛放在水域中的烟花,却让人忘了它那迷人外表下的“蛇蝎心肠”。
绝大多数的水母都是有毒的。
它们是刺胞动物,当它们捕食猎物时,会用自己那布满刺细胞的触手触碰并缠住无辜的过路游客。刺细胞里射出的毒液会在接触到猎物体表时迅速刺进他们的肌肤,轻则麻痹红肿,严重的则可能导致死亡。
水母从匙吻鲟的头顶上放“飞”了过去,没入谢松原看不见的角落。谢松原没来由地心中一紧,不知为何感到了危险。
他刚张了张口,甚至没能说出自己的猜想,身下的匙吻鲟就应了他的预感,身体立刻激剧晃动起来。
——谢松原想它应该是被那枚水母蛰到了。
也不知道是强烈的痛感唤醒了它,还是水母的毒液具有致幻作用,总而言之,就在那一瞬间,谢松原极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匙吻鲟之间的精神连接断了。
这可不是件好事。
谢松原暗骂一声糟糕,却来不及再多说别的,只是提高声音喊了句:“小心,抓稳了!”
下一秒,那性情平稳的匙吻鲟忽然像是被血红水母激怒了的斗牛,庞大的身躯重重一震,直朝湖水下方不要命似的飞射出去,一头扎进更深的水域之中!
谢松原很快就发现,他刚刚瞧见的那些小“蝌蚪”并不是什么真的蝌蚪,而是一群因为距离太远、太深而显得过于渺小的巨型水母!
相比这些俨然已长成成体的膨大水母,谢松原刚才看见的那只简直就是超级迷你版。
眼前的水母伞状体各个都几乎达到直径三米往上,看样子和一开始的小水母是一个种类,通身血红。
从伞状体下方的口器外侧延伸出来的数个口腕像是缀生在水母身下的某种人类器官,白色脉络的末端生长着通红心脏似的硕大附件。
它们随着液体的波动而摇摆鼓浮,好像真的在一下、一下地不断跳动。
而伞状体下缘的边缘围着则一整圈细密繁复的长条触手,宛若一把流苏,自由地飘散在水流中,粗数起来可能有近百条。
这些触须的长度将近十米,填充满了周边视线可及的水下空间,宛若月湖中的死亡之鞭,几乎不可能躲避过去。
被毒性驱使的匙吻鲟没入这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血红水母中,仿佛没头苍蝇一样乱晃。
越是找不到目标与出路,就越是不要命地在这些柔弱无骨的“枝蔓”中横冲直撞,好似彻底被它们蛊惑。
谢松原他们赖以代步的匙吻鲟完全失去了方向感,像是坠毁的潜水艇,在水中跌跌撞撞,不断打转。
再坠落,再打转。
众人的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视野里唯有蓝与红色在不断交替。
谢松原差点被晃得两个小时前刚吃过的晚饭都吐出来了。
他努力想要重新找回和匙吻鲟之间的联系,夺回掌控权,可正在发疯、受到刺激的匙吻鲟根本不听他的。
尽管其他几人在听到谢松原的话后就都尽量抓住了旁边的柱状鳃耙当把手,可想在接连几圈疯狂打滚的过程中稳定住身形也并非那么容易。
匙吻鲟受到惊吓,也不再被谢松原控制,当时眼看着要闭上嘴巴。
是白袖在鱼嘴里站了起来,一整只长条的猫舒展身体,前爪抓着上颌边上的骨头,两条后肢抵着下方的下颌,自己顶在中间,才避免匙吻鲟的口腔合上。
不仅如此,他还在发生碰撞的一瞬间就下意识地咬住了谢松原的衣领,像完全培养出了不需要思考的行为习惯似的,将人类青年放在自己的肚皮上,背部朝外——
防止谢松原在慌乱中被甩出去。
即使不用谢松原多说,他们也都能看出来这些色泽艳丽诡异、仿佛吸饱了血液的巨型水母是有多么危险古怪。
那被众多水母用触手缠住的匙吻鲟此时似已失去了意识,在几下脱离不开的挣扎后没了动静。
罗丘不自觉地沉下神情,道:“它死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光是待在匙吻鲟的口腔内部,都能听见那些水母在往大鱼体内注射毒液时所发出的“滋滋”声。
那声音好像电流经过,听得人背上都开始发麻。
他们绝对不能离开匙吻鲟保护范围,否则一旦被这些不知道具体毒性的水母蛰中,极有可能和这条匙吻鲟一样小命难保。
而随着他们站稳了身体,不再在水中“随波逐流”,鱼嘴内的几人也更加看清了外面的景色:
眼前所见让众人都轻轻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些曾经和匙吻鲟有过身体接触的巨型血红水母很快发生了惊人的变化,竟从身体内部散发出了一层同样极为耀眼的淡淡红光。
光芒的映射让它们在水下的黑暗中看起来更为神秘莫测,迷幻可怖,好似绽放在湖中的地狱之花。
隔着缠得纷乱的触手网络,他们甚至可以看见不到二十米远处,一只硕大饱满的水母胃腔中残存的人类尸体。
那显然是此次进入到湖中的某个势力中的变种人之一,他浑身赤/裸,背上还长着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背鳍,裸/露的肌肤表面满是仿佛被灼烧过的猩红血痕,可见这人死前受到了何等来自嗜血水母的折磨。
他整个人蜷缩在血红水母厚重胶质般的腹中,将这只得以饱餐一顿的水母撑得放大了接近一倍。
它快乐地消化着胃中的食物,来自人类的血水涌动在它的身体内部,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而产生出的错觉,他们觉得这只血红水母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同伴要更鲜艳夺目不少。
鱼嘴内四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可想而知,这群水母就是想要去往湖水底部的所有人的必经之路。
过得去的,就顺利下潜。过不去的,就死在这里,成为水母的开胃零食。
白袖大着胆子朝外探头看看,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这些水母在向我们靠近。”
失去了动力的匙吻鲟漂浮在湖水中,没有生机的身体因为来自水母们的触须拉扯而左右轻摆。
水母们的捕食天性让它们迫不及待地想将自己捉住的食物送到嘴边,然而这里僧多粥少,一只匙吻鲟显然不够五六条水母分的。
它们一边回收着自己的触手,一边因为贪婪而朝正中央的匙吻鲟靠近,将周遭的空间围堵得快要水泄不通。
——苏元凯一路跟在匙吻鲟的屁股后头游着,是眼睁睁看着这架神气威风的水下客机突然发狂坠毁的。
而他不在里面,也因此逃过一劫。
他蛇都傻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抓狂。
苏元凯自己是没事儿,可他同行的伙伴全在匙吻鲟的嘴里呆着呢!
现在“客机”不仅丧失了行动能力,还眼看着要连带着四人一起被水母吃掉,苏元凯怎么能不急眼。
他仗着自己蛇身上长着厚厚的鳞片,闭上眼睛,试着大着胆子往水母群里冲。
这些水母分布得太密集,饶是他行动再怎么小心也不可能避开它们的触手袭击。
“嗷!嗷嗷……嗷!”身遭一片噼里啪啦、仿佛中电似的声音响起,苏元凯只感觉一阵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
他不敢睁眼,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儿,又距离谢松原他们还有多远——
虽然鳞片确实能保护苏元凯不被刺入毒液,但水母的触手依旧能对他进行缠绕攻击。
苏元凯游了一下感觉不对,觉得那细细的触手马上有要勒紧自己鳞下的迹象,马上又退出来。
谢松原在鱼嘴内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声响,不用亲眼看,也知道苏元凯在做什么。
他立刻制止道:“好了小苏,你先别乱动。我们几个已经被困住了,你就别随便进来了。我再想想办法。”
可是想什么办法好呢?
最后,谢松原的视线还是落在了船舱内的小蜘蛛们身上。
遇事不决小蜘蛛。
刚刚经历了一番浩劫,小蜘蛛们也吓得够呛。
它们体型太小,稍不小心都有可能被剧烈的水流冲走,必须要非常努力地用爪爪将自己安在众人的毛发中,才不会和谢松原妈离子散。
小蜘蛛自己就是超级毒物,按理说体内也有很强的抗毒性,曾经和巨蚕蛾毛虫对打都不在话下……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不要让它们直接上嘴就啃。
“水母的毒素基本上都集中在触手上边,伞状体反倒大多没有毒性。所以小苏,不要试图游进水母群里。如果你想挪开它们,那就只碰它们的伞状体——就是最上面那个盖子。”
谢松原想了想,接着冲小蜘蛛们飞快叮嘱:“你们也是,不准咬那些长长的触手,如果水母试图用触手攻击你们,你们就赶紧逃开,懂吗?”
小蜘蛛们挺胸抬头,认真地点了点脑袋。
对于蛛蛛来说,完全小事一桩!
很快,小蜘蛛们就像是从停机坪上起飞的一架架小型黑色直升机,从鱼嘴里灵活地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