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孢子,谢松原才总算想起来这两个倒霉鬼。
眼镜王蛇的话,也多少解决了谢松原的一部分疑惑。
比如为什么同样是吸入孢子,他和白袖的反应就会和那两个人完全不同。
简单来说,如果一个人因为掉到这片地下世界里来而感到惊忧,那么这些菌类就会加重他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在极度的不理智心态下做出一些危险举动。
眼镜王蛇会因为过度渲染开来的饥饿而被诱惑着吃下有毒的蘑菇,而他和白袖会因为太过想要贴贴而……而失去理智,松懈防备,甚至对马上就要把他们吃掉的生物也提不起反抗心思——
从这种方面来说,孢子们简直就是百发百中,无往不利。
不管误入的人们究竟是相互友爱,还是彼此憎恨,这些蘑菇最终都能达到它们的目的,让落入罗网中的猎物成为洞中捕食者们的盘中餐。
姜雅几乎一直和徐峰待在一起,一旦吸入了有致幻能力的孢子,所产生的第一种情绪,自然也是和对方有关的。
要说这对不怎么熟、关系也不够好的“队友”当下心中占比最大、最为浓重的情绪是什么,恐怕就是怨怼了。
也怪不得他们后来打得那么热火朝天。
谢松原正心不在焉地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妈妈!”
他回头一瞧,便见一旁的树干缝隙外边,猛地探出一个毛茸茸的黑色小蜘蛛头。
再然后,接连七八只小蜘蛛都齐刷刷地从打头蛛后冒了出来,兴奋地冲着谢松原摇头晃脑,一块地叫:“妈妈,妈妈!”
听取妈声一片。
谢松原:“……喔。”
差点把这群蛛儿子给忘了。
虽然它们没有多说什么,但谢松原明显能从这些幼年大王蛛们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看出来一句话:
还好你没死。
对于能再次和谢松原相见这件事,小蜘蛛们明显是相当兴奋的。
毕竟它们刚才明明在树上爬得好好的,忽然间,妈妈和猫猫就被妖怪给抓走了,小蜘蛛的心里很难不着急。
它们差点以为妈妈被大树吃掉了。
幼年大王蛛们站在“窗框”上,打量了一番卧室内的情况,似乎觉得还算满意。
于是一个接着一个地沿着树干墙壁跳了下来,跑到谢松原身边,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贴在谢松原的身上。
谢松原有些应对不来小蜘蛛们的热情,连忙在一阵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中道:“好了好了,嗯,我没事。”
说实话,事到如今,谢松原还是很难适应,自己分明也才二十来岁,居然就这么变成了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
白袖早就知道了这群小蜘蛛们的存在,倒不觉得有什么。
眼镜王蛇则差点被这群突然闯进房内的小蜘蛛吓到掉鳞片,瑟瑟发抖地躲到了房间最角落里。
“这是什么……我去!不要过来啊!我最讨厌蜘蛛了!——”
谢松原有些歉意地挠了挠离他最近的一只小蜘蛛的脑壳,抬起头说:“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我的随行家属,请你理解一下,毕竟树外边很危险。”
身为临时奶爸,谢松原多少还是有点责任感的。
虽然这些小蜘蛛已是无比凶残,但他还是不太放心让未成年蛛在外边瞎逛,担心招惹了其他能克制它们的动物。
好在小蜘蛛们很乖很听话,也不喜欢吃蛇肉。
似乎感觉出来这间屋子的主人不怎么喜欢它们,它们便乖乖缩成一团,待在谢松原的后边,把自己团成一个个黑色的毛绒球。
*
说起姜雅和徐峰二人,几人立刻从眼镜王蛇“卧室”上的缝隙小窗往外边看,果然瞧见两道正在仓皇逃窜的身影。
姜雅此时十分骑虎难下。
她的毛虫形态过于巨硕,目标太大,简直像是行走的靶子,哪个不怕毒的家伙见了都想上来分一杯羹——
尤其是那些体型较小的蜱虫,纷纷卯足了劲儿地往她身上扎。
然而姜雅却不能将身体变回人形。
她现在因为体型巨大,那些虫子和其他猎食生物就算伤害到她,痛固然痛,留下的也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伤,但一旦让她显现出人体,那就不是大伤小伤的问题了。
……任何一种洞内的捕食者都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等等,她还有植物形态啊。
姜雅一愣。她迅速地反应过来,顿时心中一喜,将身旁的徐峰踹到一边,说:“滚开!”
说罢,她硕大无朋的身形急速缩小,像是一团被揉皱的纸,徐徐变化成一株轻轻扎根在身下泥土里的黑紫色妖艳曼陀罗。
她这朵花大得足有成年人双臂展开来的长度那样宽,硕大饱满的花瓣迎风开展,花瓣上浓密而短的绒毛随着气流缓缓抖动,花心正中间的明黄花蕊艳丽逼人,脸颊旁伴生着两片宽阔的碧绿叶片。
——彻底植化了。
姜雅颇具规律地抖动着自己庞大的花身,刹那间,一大股淡黄色的花粉便陡然自她的花心中释放出来,在身前的空气中形成浓重的有色雾气,喷向周围的敌人。
姜雅在原地各个角度地转动身体,让花粉均匀地洒向四周,确保每一个将她视为猎物的生物都会接触到她的致幻花粉。
有的动物确实因此失去了方向,像是忽然嗅觉或者视觉失灵的无头苍蝇,在原地晕乎乎地打起了转,被花粉引向了其他方向。
但这群生物在山洞内生活了许久,长期被孢子包围并浸染着,多少对这类的致幻生物有了抵抗力,不至于轻易就被姜雅迷惑——
也有的动物并没有受到花粉影响,毅然决然地爬上了黑紫色曼陀罗明显惹眼的身体。
姜雅还在朝外释放花粉,只觉自己的右臂忽而一凉。
她偏头一看,就见一只恶心的蛞蝓正沿她的枝干和叶脉向上爬行,如今刚好攀上她的一片绿叶背面。
蛞蝓,民间又叫做鼻涕虫。
它的外形就仿若没了壳的蜗牛,光溜溜,滑腻腻,灰棕色的身体上分布着些不规则黑色斑点与条纹,脑袋上有着两对大小触角:
头顶的那对更大一些,触角的顶端长着眼睛。两对触角下边,是它那长得像没牙老头儿一样的,皱巴巴的、向内凹缩的嘴巴。
这丑陋的软体动物一张口,那仿佛菊/花后/庭的嘴巴就骤然鼓得大了,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猛而狠辣地重重咬住曼陀罗花侧的叶片尖端。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在姜雅那由手臂幻化来的叶子上接连啃咬了好几口!
姜雅眼睁睁看着这恶心的玩意儿将自己的右臂咬出了几个大窟窿。
曼陀罗花的花瓣都皱缩起来,一瞬间痛到发抖。
女人惨叫一声,声音中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惊恐更甚。
而她身上的这只肥软蛞蝓甚至还在沿着叶片向上行走——眼见距离她那艳丽娇美的花瓣只有几步之遥。
它柔软的体表黏湿极了,无时不刻地分泌出一种黏腻的清液,让它即使是在叶片背面驰行,也依旧可以将自己吸盘似的腹足紧紧贴附在物体上方,不会掉落下去。
但凡是它行经过的“地面”,都会因此留下一行淫亮的水痕。
“啊!”姜雅短促地惊叫起来,接近癫狂地甩晃并抖颤着自己的一对宽阔叶片和花朵。
她的整个身体都好像正被一阵莫名的“狂风”吹袭卷拂得瑟瑟发抖,看得连远处的谢松原都忍不住蹙起眉头。
女人不停大喊着“滚开”,想将那该死的蛞蝓从身体上甩下去。
被啃掉手臂已经够可怕的了,最令她感到恐惧的是,这恶心的家伙居然还想来吃她的花瓣!
姜雅受不了了,摇身一变,又换回她的人形。
只不过这会的她明显看着要比刚才更加惨烈,树叶上的大洞一旦转换到人体表面,就是几个血淋淋的、直能露出底下白骨的狰狞血洞。
这只比她的手臂还粗、还长的蛞蝓依旧牢牢地趴在姜雅正淌着紫红血浆的身体上端,恶心而又冰凉的蠕动触感让姜雅的身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终于承受不住地大叫起来:“废物!你还傻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帮我!”
两三米远外,跌坐在地上的徐峰一愣,这才笨拙又精疲力竭地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冲上去,将吸附在姜雅手上的黏腻鼻涕虫费力地扒开。
蛞蝓肥厚的身体离开姜雅的体表时,它那只皱巴巴的嘴居然还紧贴在姜雅的一处伤口上,如痴如醉地吸吮并舔/舐着对方身上甘甜的植物汁液。
“操,恶心死了!”姜雅差点就要崩溃了。
好在这臭虫的体积还不算特别大,除了爱吃花草之外,对于人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攻击能力。
一旦逃脱了桎梏,得到解脱,姜雅便立刻在另一只手臂上变出满手的刺,凶狠地向蛞蝓重重扎去,泄愤似的,将它捅成一摊被搅烂的肉泥。
……
谢松原和白袖毕竟之前就见过姜雅直接从曼陀罗花态变成巨蚕蛾毛虫的过程,即使远远看见了这一幕,也没有多惊奇——
又或者应该说,他们已经提前惊奇过了。
反倒是眼镜王蛇觉得非常新鲜,趴在那网状的树缝边上,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一会儿,新鲜又惊讶道:
“喔,这个女人居然居然又是虫子又是花。恶心的时候挺恶心,美的时候也是真的美。哎,那个男的怎么不变身啊?他是没有另一个形态吗?”
听他这么说,像是对那群专门杀人取心的变种人团伙有些了解,谢松原摸了摸猫猫那温暖手臂上的厚厚毛发,思索着问:“你之前不是和那些人打过交道吗,没见过这两个人?”
眼镜王蛇耸了耸肩:“他们人还挺多的,可能有八、九个吧,不是总在一起出现的。这两个人我确实没见过,也不奇怪。”
谢松原心中有些恶趣味地暗想,眼镜王蛇现在认不出徐峰,是因为徐峰还正以甲蝇面目示人。说不定等下让徐峰变成人类模样,对方就认识他了。
不仅认识他,而且可能还要惊掉下巴。
“那你对这些人又知道多少?”
白袖的爪子不知何时悄悄从自己的怀里抽了出来,轻轻按住谢松原那只在他毛茸茸的臂弯里乱捏的手,把人类青年干燥修长的手掌压在自己软乎乎的手掌肉垫下边——
防止他继续不老实似的,将自己的另一只豹爪也搭上去,一双漂亮的蓝色大眼睛却并没有看向谢松原,只是冲着眼镜王蛇发问。
谢松原觉得手有些痒。他侧头看了身旁的猫猫一眼,没有说话,嘴角弯了弯。
他很快明白了白袖的意思,也跟着对眼镜王蛇道:“麻烦你给我们描述一下那些人的能力,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因为现在,我们好像被那群变种人盯上了,处境很危险。如果能提前知道他们的能力的话,也会对我们更有帮助。”
眼镜王蛇用一种“我懂”的同情眼神看了看他们俩,明显想起了自己之前被那群丧心病狂的变态追杀的惨痛经历,感到一阵心悸,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他歪着头想了想,开始为谢松原他们回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
“他们当中最开始负责抓我的,就是那个叫泰山的猩猩变种人。他力气特别大,能直接把一辆轿车拆成零件,非常可怕。他好像还和另外一种蜥蜴还是什么的动物基因融合在了一起,可以在保持着猩猩体形的同时,身上直接覆盖上一层蜥蜴鳞甲一样的东西。”
“还有一个,是身上会长刺的野猪。他身上的那种刺似乎是仙人掌来着,每次和人打架的时候,都能一次性从身上发射出去好多刺,每一根刺都像针一样……”
……
“哦,这群人里还有一个女人,应该是他们当中最厉害的。她到底是什么变种我不清楚,但应该是某种植物吧。她很神秘,我从来没看见过她变成其他形态的样子。据说看过她到底是什么变种基因的人都死了,没有人能从她手下活着逃出来。”
谢松原将对方的话一一记了下来。
不过眼镜王蛇列出来的这几个变种人不管怎么数,都不够他口中所说的数量。
谢松原想了想,总结道:“所以,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除了原本的人类形态之外,还拥有至少两种的变种基因,并且能在这几种生物形态之间自由转变,我说的没错吧?”
眼镜王蛇道:“应该是。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这么难对付。大哥告诉我,像他们这样的人,基本上已经非常接近源头基因三代了,血型基因相对来说非常稳定。”
白袖道:“意思是,‘非残次品’,是吧?”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和谢松原互相看了看——每当想到同一件事时,他们都会下意识地想从对方的眼神之中得到认可,来确认自己的思路无误。
正因为这些人的基因相对来说比较完美,所以才会看不起那些像眼镜王蛇这样的“残次品”。
听完他的描述后,谢松原和白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两者间的不同。
残次品和非残次品间,也许就间隔着这一个简单而又不简单的条件:基因兼容。
他们在椋城遇到的这些人,和溪城里遇到的文姝,包括易覃,是不一样的。
可是残次品与非残次品之间的界线又是由谁来规定的?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和时间里,为什么会有人制定出这样的准则,来给变种人打上标签。
而且——
谢松原蹙着眉,念出这个对自己来说还很陌生的概念:“源头基因三代,这是什么?”
眼镜王蛇的这位老大哥蛇,听起来懂得很多。
“我不知道。”青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脑后的一头长发被他用细细的藤蔓绑成了马尾,在他的脑后一甩一甩,“我都是听大哥说的。但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没问,问了我也不懂。”
谢松原和白袖:“……”
说的倒是实话。
眼镜王蛇这倒霉孩子大大咧咧,甚至会傻到吃毒蘑菇——虽然那时的他并非清醒状态,当然不会对这种事情特别感兴趣。
如果他们想要知道更多信息,估计也只能问问他那个据说脾气很臭的大哥了。
谢松原还记得对方之前的叮嘱,特意放轻了嗓音,问:“我们能和他聊聊吗?我是说……你大哥。”
眼镜王蛇一下惊悚地瞪大了眼睛,好像一个被迫要去和班主任交流的小学生。
*
“大哥,大哥你还在吗?你睡了吗?——”
眼镜王蛇,其实他叫苏元凯——重新打开了自己的小木门,扒在地板上,朝下边小心翼翼地喊。
深邃的黑洞里传来几句他自己的回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回应。
一阵静谧。
除了那巨兽正沉沉呼吸着的声响还在稳定地运行着。
低哑,沉闷,声音虽然响亮,但气息并不平稳,似乎健康状况并不太好。
苏元凯接连几遍试图和对方搭话,对方都没有理他。
年轻的眼镜王蛇变种人讪讪地直起身体,挠了挠眼睛下方的位置,说:“你们也看到了,我在大哥面前没什么发言权的。我真是他小弟来着,平时都是他心情好了,才会过来跟我说两句话什么的。他要是心情不好,我都不敢打扰他,更别说主动找他聊天了。”
白袖很是干脆:“那他什么时候想和人说话,有准确的时间吗?”
苏元凯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
白袖和谢松原二人听了,都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气哄哄的,生气的时候还不让人和他说话,怎么像个没点就着的炮仗。
到了这里,白袖对这个所谓“大哥”的印象已经不太好了。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白袖实在觉得匪夷所思,语气中甚至带着点淡淡的嘲讽,“你要是打扰了会怎样,他难道能揍你?”
话里话外,无非是嫌弃苏元凯胆子太小。
苏元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大哥不会打我的。不过……哎。”
他看了白袖一眼,又看了谢松原一眼,不知道要不要把事情告诉这两个还不算很熟的男人。
不过约摸着他在热带雨林里呆久了,每天大哥也不和他讲话,苏元凯寂寞又无聊得很,嘴巴都快长蘑菇了。
想了又想,他还是带着一脸犹豫的神色,张口道:“你们也别生气。大哥刚才那么对你们,也是因为我们实在被这群时不时就要进雨林一趟的杀人魔搞烦了。大哥特别讨厌他们,把椋城弄得乌烟瘴气也就算了,连林子里都不放过。”
“他刚才是因为把你们认成了他们的同伙,才对你们那么不客气的。”
“其实,大哥也挺可怜的。你们别看这棵树里很安全,外边的那些动物也不敢进来,好像都很怕我们的样子……但其实,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像我们这样曾经在都市中生活过的变种人,谁不想住在有光亮的地方呢?”
“特殊情况?”谢松原说,“你大哥……下面那条蛇,怎么了吗。”
“哎,这事儿我一时也说不清楚。”
苏元凯说:“我刚才和你们说过的吧,一开始的时候,我其实是没有这么大的。结果自从在这个地方住下来后,我就像充了气一样,越变越长,越变越粗……啊,我是说我的眼镜王蛇形态。”
“……”谢松原下意识地瞥了白袖一眼,懒得理他的黄/色笑话,“你是说,你的大哥也是像你这样,慢慢变成现在这个巨型尺寸的?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种现象的发生,你知道吗?”
“是吧。”苏元凯道,“大哥和我讲过,他感觉得到,这个树下有一种东西。”
“……一种东西?”白袖不解道。
“具体是什么东西,他就说不清了。反正,那玩意儿就像一个发电机一样,一直在向外边散发能量。就是这股能量,让我们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不仅仅是我和大哥,整个山洞里的生物,看起来好像都要比外边,也就是雨林其他地方的同种动物大得多。”
苏元凯的话,让谢松原和白袖都感到一阵惊讶。
谢松原更是心底一跳,从这段话中品味出些许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立刻回想起自己刚才和白袖一起被树藤拉扯得下坠时,在无比靠近那只巨蛇以及树底的地方,曾经从蛇大哥身下隐约感受到的一股波动。
这种波动很微妙,但却让人不容忽视。
因为就在那短短的几瞬之间,他居然莫名感到了一阵……似曾相识的亲近感。
或者应该说,吸引力。
而这种吸引力,居然是从他的左手手心处散发出来的。
——在小桃的嘴里。
所以在那时,谢松原怔愣了片刻。
这股气息很难不让他联想起溪城的地下虫洞。
体型巨大得不可思议的蚁后,还有它那庞大到骇人的蚁群帝国,以及地下许许多多的,残暴而棘手的变异怪物。
这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相似之处?
白袖似乎也很快想到了这一点。
他神色稍微变了变,不着痕迹地问苏元凯:“你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在这里呆很久了吗?”
苏元凯抱紧了自己的蛇尾巴,下意识地,有点像被长辈问话的小孩一样感到紧张。
“据我所知,也没有很久的。应该也就……三四个月?大哥没有跟我说太多。我只记得他跟我说,他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好像还有人在后面追他。他逃进了雨林里,在这棵树里待了下来。”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在这棵树里待着很舒服,因为一直有股能量在滋润着他。结果后来越长越大,越长越大,好像……就没有办法离开这棵树了。”
“除此之外,我大哥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所以也希望你们能理解,他不是故意……”
苏元凯话音刚落,一道森冷低沉、无比危险的气息蓦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臭小子,你在这里和外人说什么呢。”
那道声音冷不丁地在苏元凯的隔间外响起时,树上小屋里的三个人都有些被吓一跳。
苏元凯方才试图和蛇大哥搭讪未果后,便一直悻悻地坐在门边,没把隔间边的木板关上,没想到对方就一直在暗处听着!
从谢松原他们的这个角度看去,恰能瞧见那家伙巨大的蛇吻。
顶端分叉的纤细黑紫色信子飞快闪动,随着对方说话时的话音而时不时地吐出,甚至有小半片舌尖都伸到了房间里来。
“你是不是活腻了,还是闲得发慌,在别人面前抖我老底?”
巨蛇嘶嘶地吐着信子,从口腔间发出冰凉的气音:“是不是真的以为我不吃小蛇?!”
苏元凯夹着尾巴往屋里狂窜两三米:“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就是……”
话没说完,黑暗中,竟然有另一道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这也是一个男人的嗓音,只不过比第一个更显温润柔和。
“你干嘛老凶小苏?人家也是为了你好,关心你。别搞得好像人人都要害你一样。而且,我们的客人还在呢。”
屋内的谢松原和白袖神情一滞,飞快地用视线交流了几个来回。
——这什么意思,蛇大哥因为太暴躁而精神分裂了?COSPLAY一人分饰二角?
——你问我,我问谁。准备一下,等会如果出什么意外,我直接叼着你跑路。
——哦,好。
苏元凯对这情况倒是一点都不显得意外,只是一个劲地附和着第二个男声道:“对对对对……”
看来不能指望这熊孩子了。
不过他们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个可以借机和蛇大哥搭上话的好机会。
谢松原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道:“那个,蛇先生你好。很抱歉打探你的隐私,我们并没有恶意。小苏同学刚才也说过了,我们不是那群变种人的同伙。我们只是觉得,你的这种情况很眼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你。”
“帮到我?”回答他的是第一个男人——也就是脾气暴躁的那个,语气嘲讽,甚至有点阴阳怪气。
“你可真是会说大话。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帮到我?就凭你们……”
那男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呵,两个连那帮源头基因三代的垃圾还不如的家伙。”
白袖蹙起眉头,似乎很不喜欢听他这么说话:“我没听错吧?一个到现在都困在树里的人,居然像你所不耻的那群杀人魔变种人一样,对基因大肆评判和嘲笑?你的基因血统很‘纯正’吗?如果你有那么厉害,为什么现在还过得这么凄惨?”
雪豹从地面上坐了起来,冷着一张脸,看向树心正中间的黑暗处——虽然他连对方的眼睛都看不到。
那巨蛇听了白袖的话,气得整个蛇头都在发抖,从喉咙间发出马上就要将猎物撕碎般的低鸣:“你他妈的说谁!——”
话说到一半,却是被另一道男声拦了下来。
那男声叹息了一口气,道:“艾森,够了。他们说得对。你不能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泄怒气。我们都想出去,难道不是吗?”
——“我们”?谢松原偏了偏头,试图分辨这句话中的含义。
男人诡异地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只剩蛇信沙沙抖动时发出的声音。
谢松原不由得瞥了身旁的白袖一眼。
他知道,大猫平常一向是懒得说那么多话的。一旦他忽然变得有倾诉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不满的人或者事。
谢松原也觉得他说得没错,于是跟着附和道:“没错。这位先生,或许诚如你所说,我们的基因并没有那么强大,但谁规定只有厉害的人才能帮助到你呢?希望你可以对我们放下敌意,哪怕,只是先和我们聊一聊。”
片刻后,巨蛇才终于粗哑地冷笑着,打破了当下的沉默。
“哈,好。你们应该很想知道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吧?那就下来吧。下来看看,你们口中的‘帮助’,究竟有多么可笑又无知。”
巨蛇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取而代之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节节由更为结实的树藤而搭成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