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自己的手臂,易覃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对着这鼓鼓囊囊突起的怪异“肉瘤”呕吐起来。
这些埋藏在他皮下的东西分明无比鲜活,像是感受到了易覃注视的目光一样,居然还耀武扬威,更加欢快地在他眼皮底下颤抖不止。
他再也受不了了……他要把它们挖出来!
易覃睁着一双充满网状血丝的赤红双眼,找来了刀片。
锋利的刀刃毫不犹疑地割开了男人的皮肤,沿着冷刃淌出流动的鲜血。
易覃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按着刀片的手持续加深力道,噗呲——
切进了更深一层的肌肉组织。
……
易覃将埋藏在手臂里的虫子取了出来。
几天没见,它已经膨胀到了原来的两倍,和自己多出来的“同伴”们在男人肉/汁淋漓的血肉间撒欢翻滚,显然在易覃的体内吃饱喝足,得到了最优待遇。
易覃神情冰冷地将那几只令人作呕的虫子愤愤扔在地面,用鞋重重地、泄愤一般地踩了上去,将其碾成肉泥。
到了这里,他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甚至没按捺住喜悦的心情,在睡前喝了点酒,帮助自己更快地进入安稳睡眠。
一夜酒醒。
易覃从床边坐了起来,用自己被纱布包扎好的左手揉了揉眼睛。
在路过本来是准备给文姝用的穿衣镜时,他随意地向镜中一瞥,身影突兀地停顿下来。
易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最令人感到绝望的事物。
他充血的双眼睁得滚圆,鼓突的眼球像是随时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
易覃浑身发抖,哆嗦着的手指飞快掀开了胸口处的浴袍领口。
在那里,他的胸口处,竟赫然出现了一片被密密麻麻的虫子顶得鼓突起伏的可怕形状!
“啊!——”
易覃又开始整夜地睡不着觉。
刀片彻底被血染红、打湿,成日浸泡在从伤口中流出来的血液里。
锐利的刀锋一次又一次地划破人类脆弱的皮肉,易覃也一遍又一遍地,疯了般地不断划开自己身上的肌肤,把那些恶心又黏腻的白色幼虫给取出来。
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疼痛。
到了最后,他干脆连辅助工具也懒得用了。
易覃变化出美洲狮的爪子,用兽类的尖爪毫不留情地凶狠割开皮肉,直接将那一只只令人憎恨的臭虫用指甲抠挖出来,捅个对穿,要不然就踩烂,碾碎。
虫子正以一个令人咂舌的速度,在易覃的体内飞速繁衍。每当他挖出一群虫子之后,没过多久,马上就能在身上的其他地方找到新的虫堆。
像是永远没有止境。
手上,背上,胸口,喉结,大腿……易覃永远都猜不到,这些虫子下一次究竟会在哪里出现。
他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畏光,懒惰,极度容易困倦,一天能睡满十几个小时。
易覃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排泄以外,唯一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强迫又偏执地接连清理着体内的虫子。
当他发现就连自己的脸上都长出了蠕虫的那一天,易覃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这些紧密排列、簇拥在一起的肥蠕幼虫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他的额头还有脸颊上方,像是某种邪恶而又古老的图腾正被“法力”催动,在男人的目光中挑衅地跳动着。
镜中的易覃是如此丑陋不堪。他浓眉紧锁,脸色苍白,唇色诡异地泛起黄。
一块脸皮忽然像起皱的纸一样脱落下来,露出底下白花花的虫身。
易覃举起床边的落地花瓶,重重地向镜面砸去。
……
易覃开始不再外出。他的形象,已经不能够再允许他出现在帮众面前——那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深居简出,通常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才会到外边透气。
那个时候,绝大部分帮众都已经睡了,易覃不用担心自己难看的模样被人发现。
但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那天,易覃在帮派院内的后花园里吹风,却不巧碰上一个不长眼的手下跑出来抽烟。
二人四目相对,年轻的男人打着手电筒,正好看见易覃那皮下爬满虫子的、丑陋的脸。
——还有他残忍冷峭的深沉眼眸。
易覃的下眼睑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在那手下情不自禁地想要张嘴大叫之前,易覃就猛地伸出手来,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男人的身体软塌着倒了下去。
那个夜晚,易覃第一次品味到了吃人的滋味。尽管严格意义来说,吃东西的是那些生长在他身体里的虫子。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易覃只知道,自己在看见对方惊恐又诧异得仿佛撞了鬼的表情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只闪过一个想法:
不能让这个人活着回去。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杀了他。
一种暴虐残酷的性格——或者说意识,忽然主宰了易覃,让他在那一刻变得非常饥饿,非常地想吃东西。
他看见自己的两只手顷刻间分散支离开来,变成了两摊蠕动四散着的虫子。
它们的形状不断地变化着,表面再看不到人体的肌肉纹理痕迹。但易覃确实能感觉到,那是他的双手。
易覃的“手”深深探进了男人的心脏里。
他看见那些白色的肥虫纷纷张大嘴巴,饥渴若狂地爬进了男人的身体,钻入他的七窍,啃噬着对方的内脏——
□□就在这过程中被一点一点地蚕食干净。
而易覃也感觉到了一阵诡异的饱腹感。
当白虫们彻底吃掉男人心脏的那一刻,易覃倏然觉得,自己的体内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张开嘴巴,一条肥厚的长舌顿时从易覃的口腔深处弹射出来!
这个男人,是一个青蛙变种人。
……他,获得了对方的能力?
处理完男人的尸体后,易覃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歇斯底里了一个多星期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比诡奇的满足与宁静。
他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易覃早早地醒了过来。
他叮嘱上门的手下,让他们不要去管那个突然消失在帮派里的男人。以及提出了一个相当奇怪的要求,让他们……去给他找一些变异生物来。
他需要做一些实验。
一开始,易覃只是叫手下专门剖开动物们的内脏,端上来给他吃。
但那些经过几道转手处理的内脏器官对他来说没起到任何作用。
于是他又发话,让手下直接把活的动物送到房间外面。
帮众们并不知道易覃的用意,但帮主发话,他们也不敢违背,纷纷出去打猎。
那个男人的能力,还是有些太鸡肋了。易覃活嚼着一只变异变色龙时,这样冷漠地想着。
其实如果拿帮里的帮众来实验,也不是不可以。但太弱的能力,吞噬了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能吃了他那些手下的得力干将——
易覃眯了眯眼睛。
他倒是愿意。可自从去了一趟防空洞后,易覃的得力干将本就折损不少,死的死,伤的伤,帮里如果再有更多的人消失……
那就太明显了。
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摆脱不了这些虫子,从而放弃了抵抗之后,易覃开始专心研究夺取能力的事。
在他最初极度崩溃之时,易覃曾绝望地想过一瞬,或许这些虫子就是对他抛下文姝的惩罚与报应。
文姝死前仰起脖颈来看他的那一幕时不时在易覃的脑海中闪现,变慢,回放,好像挥之不去的阴魂。
但后来,易覃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就连走入地下防空洞,似乎都是命中注定好的一环。
他注定是要成大事的人。
易覃吃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有些失望地发现,并不是所有他想要的能力,都是可以靠“吃”来获得的。极少时候会成功,大部分尝试会失败。
在二探地下防空洞前,他总共也就获取了三种额外的能力。
他开始接受那些给他带来意外之喜的虫子——并且事实上,除了接受,他也别无他法。
那头先爬进他身体里的虫子究竟分裂到了多少个?易覃有时也会短暂地思索一下这个问题。
一千只?一万只?还是更多?
恐怕只有虫子自己清楚。
易覃不再试图将这些虫子取出来。他用纱布缠满了身上被划拉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定时上药,依旧不打算见任何人。
直到一个星期后,绷带脱落。易覃发现,他已经不能用肉眼看见那些虫子了。
但他知道,它们并没有离去。
它们只是在他的身体里钻得更深了。
偶尔的,虫子们也会像那些池塘里的鱼一样,一堆堆地浮到靠近肌肤表皮的地方透气。
它们滚动着将易覃的皮肤撑顶起来,像是想要爬出来望望风。
易覃感觉得到,自己的□□正在愈渐虚耗,而与此同时,他的能力也在逐步变得强大。
真是一种矛盾的体验。
一方面,这些虫子带给了他更多力量。但另一方面,易覃也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会被这些虫子啃食得连骨头都不剩。
他必须得找到一个方法……一个,能让他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易覃知道,这一切的源头,包括最终的解决办法,恐怕都在地下,那个令所有人望而生畏的防空洞里。
又过了两三天,文静来找他了。
尽管其他手下在门外百般劝阻,但文静十分坚定,最终还是闯进了房里。
易覃静静地坐在床上,脖子以下的部位全被严严实实地遮掩在衣物里。听到动静,他缓慢地扭过头来,看向来人。
室外的自然光线打在他的身上,映亮了一张惨无血色、神情如同木偶的僵硬人脸。
饶是已经准备好要和易覃对峙的文静,在看到对方的现况时,也忍不住眉心跳了跳。
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个假人。
强力压下心中莫名涌起的恐惧,文静重新冷下脸来质问:“我姐姐去哪儿了。听他们说,你带我姐去了地下防空洞。她人呢?”
易覃再次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他的心底蓦然涌上一股染血的渴望。想要吃东西,想要吃些……新鲜的东西。
如果把文静在这里杀了会怎样呢?
这女人比她姐姐小三四岁,变异的时间也要晚一些。如果不是文姝以情人身份来找他求情,易覃一开始是不会同意让文静也进入帮派的。
和她的姐姐一样,文静也是一条蛇类变种人,只不过品种不同。实力要比文姝弱一点……但总的来说,也还算不错。
想到这里,易覃不由得舔了舔自己的齿尖。
在得知自己拥有了那种“能力”后,易覃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可惜了。
如果他当初在防空洞里就觉醒了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就连文姝的能力,他说不定也……
不过没关系,眼下,这不就有另外一个送上门来了吗。
她们姐妹二人父母双亡,平时在帮中几乎独来独往。就算有一天忽然消失不见,恐怕也没什么人在意。
但是……算了。等到了下面再说也不迟。起码,得让这群沙包先将他安全护送到终点。
易覃玩味地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文静,你想去找你的姐姐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一通大喊大叫过后,易覃的神情归复了部分平静。
他那目前还是人类形态的胸膛仍旧还在剧烈地起伏着,腮帮子也气得一鼓一鼓。
虽然可笑,但这样的易覃起码还有些人气儿,以及,人类的情绪。
谢松原轻描淡写的挖苦勾起了易覃心中的怒火,纵然他知道对方是在故意讽刺他,想给他找不痛快,但易覃还是无法控制内心深处那些阴森的恶意。
没人知道,他一路走到现在,有多么的不容易。
当他第一次看见那些恶心的虫子出现在自己的脸上时,他的心理防线几近瓦解溃散,不敢相信那镜中丑陋的男人竟是他本人。
……也没有人知道,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被虫子吞噬啃光,继续腐烂崩坏下去,他究竟要下定多大的决心,做出什么样的牺牲,才能强忍着反胃的情绪,和蚁后交/合。
——就为了完成那该死的彻底变种。
他易覃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特别,特别是谢松原,他居然还敢嘲笑他。
易覃的眼睛里酝酿着冰冷的寒意。
易覃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只能依靠其他男人生存的小白脸也能嘲笑自己。
凭什么就连谢松原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那只大蜘蛛的能力。
而他为了那些力量,被这些恶心滑腻的虫子弄得一度无比狼狈,丑恶不堪,乃至不得不咬着牙成为一个“种/蚁”,在那些曾经的手下面前出尽洋相……
易覃甚至能想象出来,他们都是怎么在背后看待和议论自己的。
可是谢松原……他居然没有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对方看上去依然是一个正常且俊美的人类青年。皮肤白净,光滑,和易覃第一次在白袖身边看见他时一模一样——
除了在地下摸爬滚打了一圈的谢松原如今正脏兮兮的。
易覃的眼里几欲喷出火苗。
这不公平!谢松原有什么资格轻松拥有他不能拥有的东西!
也许是男人的脸色太臭,几乎都把心理活动写在脸上,谢松原看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咦”了一声。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即使没有眼珠,也可以把那种想要把人吞下去的狠戾神色做得如此淋漓尽致。
易覃的脸虽然已被虫蛀空,肌肉萎缩——或者干脆已经被吃得不剩一口,变得十分紧绷。但此时此刻,因着对于谢松原的愤恨与恼怒,男人的表情依旧十分活灵活现,每一块僵死的肌肤都在努力抽搐。
易覃冷哼一声,试图按下心中怒气:“不错,是我小看了你。看来你确实有两把刷子,否则,我不可能现在才发现你的秘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居然可以拿走那只蜘蛛的能力。”
看到那从谢松原的手心中喷发出来的蛛丝时,易覃就知道,谢松原和他是同一类人。
然而令他气愤与不解的是,明明是他先赶到那两具动物的尸体身边,先下手为强的。
为什么偏偏易覃最想要的蜘蛛能力不能得手,谢松原却可以做到。
想到这里,男人的鼻腔间挤出了沉重的嗤笑:“但是这也不重要了。谢先生,我终于可以说了。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很想吃了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就觉得,你的心脏应该很好吃。虽然就算吃了它,我也不可能从你这种废物身上获取任何能力。鉴于我对你很感兴趣,我一直很犹豫——”
“但现在,你自己主动解决了这个问题。你让我不再犹豫了。”
易覃忽然抬起手,在谢松原的脸上拍了拍,那纸皮一样酥脆的肌肤又干又硬,触之令谢松原悚然抬眼,生怕对方的手指忽然变成虫子。
他冷冷地干笑两声,将脸偏到一旁,躲开了易覃的手。
谢松原不知道易覃的那些具体经历,只能根据对方眼下的情况来做出推测:“吃掉心脏?你对那对姐妹也是这么做的吗?”
“你说文姝和文静?”易覃单侧的眉毛诡异地高高挑动起来,自然流露出一种惋惜的语气,耸耸肩说,“虽然我也想夺取她们的能力,但很可惜,文姝不是被我杀死的。至于文静……”
易覃短促地阴笑起来:“我本来想杀了她的。那个女人,比她姐姐难骗一点,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动手,她就受到了惊吓,和那只白狼就一起掉下去了。现在?应该是死了吧。”
谢松原:“……”他想了想那个场景,心说任何人突然看见一个男人的身上冒虫子,都会被吓到吧。
不过在这间隙之中,他还是捕捉到了些许信息点。
易覃是通过食用心脏的方式来剥夺生物天赋的。这种方式其实和小桃很像。
而且……
谢松原飞快地回顾了下对方刚才说过的话,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埋藏在记忆浅处的一个关键点突然被唤醒,谢松原蓦地想起之前的那只角蜥。
被挖了眼睛的,死相惨烈怪异的角蜥。
一开始,谢松原并没有在意那么多细节。因为他下意识地以为,“神”是独一无二的,这种获取生物天赋的方式只有他自己知道。
谢松原将自己放置在了一个信息盲区。
但事实上,易覃早有尝试,并且赶在他之前就拿走了其中一种能力。
所以“神”才会在发现角蜥的生物天赋“不可提取”时这么震惊。
而听对方的意思,易覃其实是没有办法得到大王蛛身上的蛛丝天赋的。
这又是为什么?谢松原一时没有想通。
他的眼睛轻轻一转,还是决定将眼前的话题继续下去:“掉下去了?他们在地下,还能掉到哪里去?”
易覃却陡然面色一凛,不再回答谢松原的话了
:“你在套我的话?哈,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觉得,我还会放你从这里出去?”
谢松原慢吞吞地“唔……”了一声,看样子是在沉思:“好吧,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易帮主。也吃掉我的心脏?说实话,我不理解。”
“你也吃了那只蜘蛛的心脏吧?你连直接从它的身上剥夺能力都做不到,为什么你会觉得,只要吃了我,就一定会从我身上获得这个二手技能?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个技能跟你的身体并不兼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