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得非常快。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已无一幸免,纷纷被那突然从地面窜出来的大网围困起来,落入囊中。
他们掉进了蜘蛛设下的陷阱里,成了蜘蛛的猎物。
而且这只蜘蛛明显非常聪明。
它通过沙土做掩盖,将自己用来打捞食物的网埋在通道地面的沙里,始终耐着性子,在暗处悄悄观察着这些人类,直到他们全部走进它布下的天罗地网,才开始行动。
灯光阴沉的走廊上,灯泡还在一闪一闪。一阵穿堂风森冷地拂过,刚才还站满了人的地方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悬挂在拱形走廊顶端的人形茧球。
——被缠在密不透风的蛛网里的感觉可不太美妙。
蜘蛛的蛛丝简直堪比强力胶,黏腻又有韧性,把困在里面的谢松原裹了一层又一层,连想要伸展一下手脚都很困难。
谢松原试探着想要弯曲手臂,脱离来自蛛网的钳制,却感到无比吃力。
他一松手,那只手就又摔回了充满弹性的蜘蛛网里,黏得死紧。
谢松原的衣服直接挂在了网上,扯都扯不下来,直到他把外套脱了,上半身才终于稍微获得自由。
蛛丝的密度很小,茧球内的空气并不怎么和外边流通,里边闷得厉害。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由蛛网构成的“茧”还在不断缩小。
意识到这一点后的谢松原连呼吸都放慢了。
他不再挣扎,也已经有些挣扎不动了,干脆停下动作,试探着冲蛛网外边轻声呼喊:“白袖?白长官,你在吗?”
这蛛丝裹了太多层,已经形成了一道半乳白色的网壁,可见度较差,叫谢松原只能看清一些大概的轮廓。
两秒过后,他右边的一只茧球晃动了一下。
里面传来了白袖的回音:“我在。”
对方的声音依旧冷静,只是听起来心情很差:“我用爪子割不开外面的蛛丝,出不去。你那边怎么样?”
谢松原沉默了片刻:“我……还行。”
白袖顿了顿,估计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在他眼里看来,谢松原不过是棵没有攻击力的草而已,连白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谢松原又能怎样?
白袖想了想,下结论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出声,也不要乱动。”
谢松原十分感动,但他肯定不能什么都不做。在这样的情况下,什么都不做就等于等死。
于是他开始观察起蛛茧的结构。
茧球的网壁厚度起码有两三公分,承重能力无比惊人。尽管已经从白袖那里得到了答案,但谢松原还是有些手贱地想碰碰它,试试看能不能将蛛网扯破。
只是到时候如果连手也黏在上面,就有点太倒霉了。
谢松原思考两秒,忽然张开左手,将掌心稍微凑到网边。
“小桃,喜欢吃这个吗?”
他在面对白袖时沉默的那几秒里,就在想这件事。
小桃:“……”
一向只知道大口吃东西的小桃破天荒地鼓起嘴来,不知道为什么,谢松原竟从那张嘴上感知到了一种名为“为难”的情绪,每一根悄悄收拢起来的牙齿都在表示抗拒。
谢松原很有耐心,没有立刻放弃:“试一试,好不好?不试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
俨然像是一个诱哄着孩子上魔鬼补习班的无良家长。
【……你在干什么!】就在这时,神怒气冲冲地开口了,【不要什么垃圾食品都给小桃吃,大王蛛的蛛丝会堵塞它的消化管道,这种东西吃了会消化不良的!】
“你终于不装死了。”谢松原举着手说,“听你之前那自大的语气,我还以为小桃什么都能吃呢。原来,它也不是万能的。”
神冷哼一声:【我早就跟你说了,小桃年龄还小。现在的它还很脆弱,当然吃不了太硬的东西,就跟人类婴儿刚出生下来只能喝奶水一样。】
【等到它实力足够强大之后,别说是蛛丝,就算是一整只大王蛛都能直接吞下。】
谢松原一时没有接话。他心说那些脑子什么的……也能和“奶水”类比吗?
而且究竟谁要吃这些看起来怪了吧唧的东西啊。
“所以,”谢松原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呼吸频率,诚恳地问,“请问你能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才能出去吗?”
【呃……请稍等,我拨打一下场外求助电话。】
说完,再次掉线。
谢松原:“?”
“喂,你该不会……”
他刚想说你该不会又要溜吧,一声大叫却紧接着打断了谢松原的话音。
他回过头,只见那只神口中的“大王蛛”在地面上轻松一跃,直接攀上了走廊的墙壁。
那一对对长满毛发的长腿动作轻快,只不过随意移动了几下,就直接来到了第一个茧球身边。
它动作娴熟,显然已是捕猎的高手、吃人的惯犯,熟练地用嘴巴将茧球上边的一部分蛛丝吃掉,露出了一条缝,接着,再用自己的前脚拨开缝隙,张开口器。
不知究竟看到了什么,茧内的人发出了惊恐的叫喊。
从他们被蛛丝包裹起来开始,时间也才过去不到半分钟。
那人先前一个劲地在茧球中奋力挣扎,现在也仍在拼命挥舞四肢,却也只是导致自己的身体在蛛丝中越陷越深,更加动弹不得。
这个时候,再想脱衣服也来不及了。
对于死亡发自内心的恐惧让那人自瞬间爆发出了极强的力量,在大王蛛打开茧球的一刹那变出兽形,重重跳到地上!
——然而那茧球虽然已经被他撑破,蛛丝的粘性依然存在。
黏腻的蛛丝在男人变宽了数倍的强壮背部上一块延展开来,像是紧绷的罩子,始终被那根缠绕粘结在走廊顶端的蛛丝牢牢牵着。
“老八,好样的,跑,跑!”
天花板上传来不知是谁的叫声,显然在为他的这位同伴提心吊胆。
那男人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放松下来的时候。他强忍着背上黏糊糊的触感和拉扯力,奋不顾身地朝走廊另一头跑去。
然而没用。
大王蛛就在这时动了。
它姿态优雅,步履轻巧,不紧不慢地朝下爬了几步。下一秒,竟猛地一甩身体,从腹部后端的腹面纺器中接连喷出三四股拳头粗的可怖蛛丝。
一团团蛛丝飞速地在空气中变硬、拉长、延伸,眨眼间便将已变成兽种的男人层层缠裹起来,重新拉回空中!
蛛丝用力收紧,把野兽的躯体绞得绷紧变形,谢松原猜他的内脏一定在短短几秒内收到了极大力道的挤压,否则那个男人不会发出如此痛苦粗沉的低吼和呻/吟。
这一回,没有茧球,男人被直接倒吊起来。
他再也逃不掉了。
大王蛛如同鬼魅一般,重新爬上了天花板,并优雅地顺着凝聚成股的蛛丝滑落下去,停在男人身上,张开了嘴,重重地咬下去。
下一秒,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惨叫。
……也许每个如此近距离地直面过死亡的人,都会在死前发出这样一记撕心裂肺的哀嚎。
过了两秒,那阵嚎叫也消失了。
空气中传来大王蛛在飞快咀嚼着什么的声音。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蛛丝松落了,一些残存的尸块掉在地上,溅起血液。
一个活生生的活物就这样被肢解啃噬得没了形状。
一片死寂。
眼睁睁看着同行的伙伴落入怪物之口,变得尸骨无存,哪怕先前并不相熟,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场景,在场的众人也不由得兔死狐悲起来。
不知是谁在啜泣着,似乎已然觉得他们死到临头。
也有人越发被恐惧激起求生的欲望,更加疯狂地在茧球中挣扎不停。
球里的人不断扑腾,将整个茧球扯得乱晃。
悬挂在茧球顶端的蛛丝拧得像是麻绳,足有成年人的手腕粗细,因为感知到了重量而变形拉长,却始终没有断裂的迹象。
“别费力了。”
对方似乎离自己很近。谢松原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厚厚茧网,努力辨别着那人的方向,低声道:“蛛丝是弹性结构,你这样越挣扎,蛛网只会收缩得更快,网内的空气也会消耗越多——”
说到这里,他又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白袖呢?从刚才到现在,他就没听再听见对方说话了。
谢松原转过身去,又开始喊起对方的名字。
“白长官……”
这次,白袖的声音很快就响了起来:“别吵,我在脱衣服。嘘——”
对方的嗓音压得更低了:“它过来了。”
谢松原:“……”
谢松原一时不知道要先将注意力放在哪句话上。
闻言,他飞快地抬起了头,就见那刚刚才吃过人的大王蛛再一次沿着墙壁跳上了众人头顶,在这一颗颗被困起来的茧球中逡巡。
宛若无冕之王。
它刚刚才饱餐一顿,估计已经没有那么饥饿了,因而大王蛛开始认真挑选起自己的餐后甜点。
它路过了一颗茧球,低下头闻了闻,似乎还不够满意,又迈步走开。
长满毛簇的细长步足飞快交替,在被灯光照耀的天花板上留下诡奇的倒影,仿佛死神的镰刀。
被大王蛛忽视过去的人们捂紧了嘴巴,心中全是短暂劫后余生的喜悦。
而那些眼睁睁看着它朝自己走来的人,心房上则布满了深浓的阴霾。
啪嗒,啪嗒。大王蛛越走越近。
直到这时,谢松原才发现,它原来也是有脚步声的,只不过很轻。
最后,大王蛛停在了他的头顶。
对方庞大的身形遮挡住了灯光,于谢松原的头上覆下一片多爪形状的乌云。
谢松原抬头,刚好对上大王蛛那张凑近过来的丑脸。
毛绒绒,脏兮兮,钳腭肥厚,从中间分开,露出它仍沾着血浆和不明组织物的螯齿。
六颗玻璃珠般漆黑滚圆的眼珠呈一个u型地整齐排列在它前额,展现出一种冷冰冰的无机质感。
大王蛛的视线锁定了他。
谢松原迟钝地:“……?”
他是什么生物界的香饽饽吗?
被猫喜欢也就算了,蜘蛛就不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