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谢松原掌心间的这只嘴就紧跟着雀跃地动了动,好像在附和那道声音的话。
“不可能。”谢松原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拒绝。
先不提旁边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他根本下不了手。就算不会被人发现,谢松原也不想这么做。
太恶心了。一想到自己的身上居然还附着另一种生物的意识,而那种生物还总是时不时地想要吃东西……谢松原就不免感到一阵恶寒。
他不喜欢这种身体不经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尽管此时此刻,因为受到多头寄生鳗的影响,他也开始觉得那只死蝙蝠很诱人。
可他不是那些一心只想着互相残杀吞噬的动物。
不知道为什么,谢松原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熊孩子的严厉家长,而这个“神”,则是那个一直在旁边教唆着他的孩子,试图将其引入邪路的多事亲戚。
而且,他的孩子已经开始有偏心多事亲戚,不听他这个亲爹的话的倾向了。
这个有些诡异的比喻稍许打断了谢松原的念头,让他感觉有点不爽。
孩子不听话,得管。
谢松原冷冰冰地补充:“科学家曾在蝙蝠身上发现过超过四千多种病毒,很脏。小桃,那个不可以吃。”
虽然觉得这样称呼一张嘴很诡异,但谢松原不想输给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家伙。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过严肃,小桃明显有些害怕谢松原,委屈地在掌心中蜷缩起来,虽然依旧很想吃东西,但还是抿住嘴巴,没有动了。
【哼。】“神”冷哼一声,【胆小鬼。】
不知道是在说谁,但它总算没再说话。
隧道口处陆陆续续下饺子似的掉了好一会儿人,渐渐把这片空地站满了。
众人本还商量着要如何堵住那些阴魂不散的吸血蝠,尽量把它们都扑杀在隧道口,却发现那些原本还嚣张至极的蝙蝠们根本就不敢出来。
它们似乎对什么东西有所忌惮,大片、大片地徘徊在出口处,但又不敢冲出隧道,只在深邃黝黑的隧道中露出一双双令人心惊胆寒的红眼。
仿佛只要人类敢重返隧道,就会被它们撕咬成碎片。
吸血蝠不再袭击他们,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在场众人的脸色却都不太好看。
这是有违生物常理的。
除非那些吸血蝠知道,在这个地方,有足以使它们感到忌惮,甚至能够威胁到它们生命的生物存在。
白袖在地上缓了片刻,似乎没那么难受了,低声道:“把我的衣服拿出来。”
谢松原也回过神,想起来白袖这会儿是兽形,刚才变身的时候衣服肯定都撕坏了。
他想了想,说:“我先给你的伤口消毒。你刚被蝙蝠咬过,需要赶紧清理伤口。”
这个地方会有这么多吸血蝙蝠存在,就说明隧道附近肯定有他们的老巢。大量蝙蝠长期生活过的巢穴,简直能够被称为“病毒库”,病毒浓度不可小觑。
病毒可以通过空气传播。他们在隧道里和吸血蝠搏斗了那么久,甚至都不需要被咬伤,也存在很大的传染风险。
不过……
末世来临,所有物种都在进化。他们这些变种人的体质早就强过普通人数百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谢松原垂下眼帘,动作尽量快速地用酒精给白袖的创口消了毒。
白袖的雪豹兽态体型庞大,被吸血蝠咬中的地方也有六七处。谢松原拨开他染血的厚重毛发,看见底下嫩红的皮肤都被啃咬得红肿起来,有的地方还在不停流血。
冰凉的酒精倒浇在通红的伤口上端,雪豹的呼吸声明显变得粗重。白袖只能不停舔着自己的爪子,好分散那股痛感。
谢松原抬眼瞧了瞧他,忽然低下头,在对方的伤口上轻轻吹了一下:“再忍一下,不痛了。”
白袖短圆神气的毛绒耳朵又是条件反射般地一抖。
他定定地看着谢松原,迷蒙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丝恼怒。
这个人是故意的吗。
“你以为我是小孩?”身后的尾巴轻甩两圈,最后扇在谢松原背上,“别废话,快弄。”
处理过了伤口,谢松原从背包里拿出衣服,递给对方。自己反手脱下身上的外套,在白袖身前遮住。
白袖:“?”美人长官特意抬起眼来,瞥了瞥他。
谢松原低声道:“我给你挡挡。”
否则他一想到白袖等下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赤身裸体,就感到怪异。
白袖又瞧了谢松原几眼,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觉得他这个举动太过愚蠢,还是默认,窸窸窣窣地躲在谢松原的身后,飞快套上衣物。
谢松原的余光划过一截白皙漂亮的脖颈线条,他若无其事地抬起目光,扭过头去,打量着周遭的场景。
四周的一圈人也都在穿衣服的穿衣服,上药的上药,谢松原看着这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只能祈祷这趟地下之旅不要太过凶险,免得到时候白袖回回爆衣,连衣服都不够穿。
蓦然间,他到处散漫游荡的视线撞进了某个人的眼睛。
易覃在看他。
是那种饶有兴趣的神色,上上下下,将谢松原和他身后的白袖打量了好几眼。
这家伙被自己的手下保护得好好的,恐怕连个皮外伤都没受,顶多就是头发乱了点。谢松原被他的目光瞧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拢了拢手上的外套,将白袖遮得更为隐蔽。
人也转回头去,再也不看对方了。
神经病。
穿好衣服的白袖接过谢松原的手电筒,端详着周边的新环境。
这里貌似是一个耳室,四四方方,面积不到两百平方,三面都是封闭的墙,只有一面墙上开着出口。
房间的角落里堆着一些年代久远的木箱,几乎一碰就酥了,里面空空如也,只沉积了些烂泥。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存在。
“这就是防空洞?”人群中,一个男人心有余悸地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我们就全掉下来了?”
对方话音一落,队伍中马上有人接嘴:“隧道都塌成这样了,我们到时候还怎么回地上?那么陡的坡,爬都爬不上去,更何况上边还有一群会吸血的蝙蝠!”
声音中透着不加遮掩的恐惧。
这当中的大多数成员都是被临时组织挑选进来的,在末世来临前也不过是普通人,不像白袖的部下那样训练有素,处变不惊,已经开始担忧起后边的事。
易覃没了几个在隧道内被咬死的手下,心情也有些阴晴不定。估计是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让白袖这帮人在前面替他开开路,最后折损的还是自己的帮众。
他皮笑肉不笑地冲白袖道:“白长官,你比我有经验,不如你说说看,这是什么情况?”
白袖淡淡地看他两眼,甩了甩手上的手电筒,道:“很显然,军政府下方的这片空间都被频繁活动的地下生物蛀空了。应该是我们和吸血蝠打斗的时候太激烈,隧道本来就不稳,加上承受了过多的撞击,导致位置产生了偏移。”
“回去的路程确实是个问题,不过我一直听说,为了保险起见,每座地下防空洞内都会设置两个出口。一个明面上的,一个是隐藏通道。所以,我们的退路还没有被完全堵死,现在还不必灰心。”
“——这个解释可以吗?那么现在,也请易帮主告诉大家,根据你手上的地图来看,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又需要怎么走?”
白袖也不遑多让,将话题重新抛给易覃。
易覃站在原地,双手插兜,一动不动:“地图上显示,穿过隧道遇到的第一个房间,也就是我们脚下站着的地方,位处整个地下防空洞建筑群中的最西南角。从眼前这个唯一的通道出发,我们很快会到达‘地下大厅’,在那里,我们会见到通往储备库的大门。”
听起来很顺利。
白袖冷冷道:“易帮主的记忆倒是挺好,都不用看地图,也能把地形记得那么牢。”
易覃神情不变:“有备无患嘛。”
对方明摆着不想把地图拿出来,白袖也没有办法。
虽然他们私下里讨论过,觉得易覃肯定会在地图上面玩心眼。但面前就这一条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按照对方说的走——谅易覃也不敢在一开始就耍花招。
白袖冷声道:“刚才都是我的人在前面,这回到你了。”
易覃耸了耸肩,也没多说什么:“好啊。”
遂点了手下的人,让他们在最前面带路。自己照旧在队伍中后方的位置待着,被他那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前后护送。
至于那几个死掉的人,则被整齐地摆放在了耳室一角。
一行人排好队伍,进入通道。
白袖沉默着冲谢松原示意,让他跟在自己身边。
“你怎么了?”途中,谢松原轻轻凑了过去,观察着白袖的神色,“感觉你好累。”
白袖的眼睑颤了颤,谢松原怀疑他是想对自己翻个白眼。
不过这样做明显不是白袖的风格——他稍微偏过脸,低声说:“看你的路。”
谢松原瞧不出什么,只能收回视线。
狭长的通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有撞上吸血蝙蝠的经历在前,所有人都提着一口气,生怕又在这鬼地方遇见什么诡异的生物。
这通道甚至要比刚才的隧道还窄。如果真遇上怪物突袭,他们恐怕更加难以施展,只有死路一条。
时间在紧张的气氛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通道前方出现光亮的那一刹那,谢松原清晰地听到,前前后后的无数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们安然无恙地到达了易覃口中所说的地下大厅。
只是——
谢松原怔了一下:“这里为什么会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