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姝出了慈宁宫后,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所以并未失态,只是心上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她出来后并未乘坐撵子,而是扶着茯苓的手缓缓朝宫中走去。
一路坐着撵子回宫,那一路景儿只让人觉得晃的头晕眼花。
却不想,才转了一个弯,静姝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戴佳庶妃。
“娘娘!”
戴佳庶妃看到静姝后有些惊喜,但随后又收拢好情绪:
“看到娘娘无恙,妾身便安心了。”
静姝原本有些疑惑,但听了这话不由笑笑:
“你担心我?”
戴佳庶妃抿着唇,小声道:
“方才那样大的场面,唯娘娘茕茕孑立……妾身自然担忧。”
静姝扶着茯苓的手,与戴佳庶妃开始并肩而行:
“据我所知,我与戴佳庶妃你并无太大交集,戴佳庶妃原不必这般。”
静姝想着戴佳庶妃方才的言语,便知道戴佳庶妃不是个愚钝的,可她为何要将话说的那么明?
戴佳庶妃听了静姝这话,眼中划过失落:
“原来,娘娘忘了呀。昔日佟妃娘娘执掌宫权,妾身的炭例被克扣到熬药都使不起……
是娘娘您让内务府送来了足量的炭例,还给了妾身贴补。妾身入宫这么多年,娘娘是对妾身最好的人了。”
静姝听了戴佳庶妃这话,顿时愕然:
“不过小事,何足挂齿?况且……”
那件事,更多的是为了与佟妃打擂台。
戴佳庶妃低低道:
“那事对娘娘来说,举重若轻,对妾身来说,却如黎明微曦。
妾身不敢欺瞒娘娘,妾身所做之事都是妾身心甘情愿为之,娘娘不必挂怀。”
静姝听了戴佳庶妃这话,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不过是一次随意的出手相助罢了,哪里值得戴佳庶妃用自己的前途去赌呢?
两人在路口分别,静姝看着戴佳庶妃远去的背影,低声道:
“原以为戴佳庶妃性格怯懦,却未曾想,也是个性情中人。”
……
太子之事,终究成了横亘在康熙和静姝中间的一根刺,接下来的几日,康熙几番上门都吃了闭门羹。
加之静姝那日对于六宫之事撂手不管后,康熙一直未另择人选,是以宫中鸡毛蒜皮之事频出。
等到最后,康熙终于遭不住了,只得将宫权分下去,却没想到连连碰壁。
永寿宫中,钮妃笑嘻嘻的送走了梁九功,对于那象征权柄的凤印未曾伸手。
这一举动看的钮祜禄氏都有些懵:
“那可是凤印,姐姐就这么推了?”
钮妃吹了吹指甲,丹唇微勾:
“凭什么懿妃不要的东西我就得接着?况且,迟早有一日,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拿着那东西!”
而承乾宫的佟妃更绝,直接在梁九功在永寿宫的时候请了太医。
别的不说,懿妃不再她还能使点小动作,做点什么事儿,可现在懿妃还在宫里呢,这宫权她拿着也不香!
到最后,本来是宝贝的宫权被踢皮球一样到了李庶妃,王佳庶妃,董庶妃和那拉庶妃四人手中。
这事儿是太后敲定的,所以四人也没有推辞。
有着前两位妃位娘娘拿了宫权后却因为各种没有处理好的事故而接接连失宠的例子比着,这四人管的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所幸因为这段时间康熙整日都阴云密布,以致前朝后宫都夹紧尾巴做人,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即便是有事了,董庶妃还能巴巴跑到静姝跟前求救,倒也相安无事的过了两月。
入了十一月后,伴随着一场鹅毛大雪,天愈发冷了。
十一月初五,是太后的生辰,静姝如今身子愈发重了,所以只去送了礼,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就回来了。
莲蓉看家,见到静姝回来后连忙帮静姝将身上的残雪扫去,这才解下了皇上秋狝时猎到的白狐皮所制的斗篷。
即便是冒雪而归,这斗篷也滴水不沾,且触手柔软,是一张极好的皮子呢!
莲蓉还记得,那白狐才被猎下的时候,钮妃娘娘和佟妃娘娘都一眼瞧中,可是最后皇上独独赏了主子。
只是,不知为何主子并未觉得多么欢喜,一直都压在箱底,若非是今日雪下的突然,其余几条斗篷还未打理完,想来主子也不会让它上身。
莲蓉心里七想八想着,可却忙将早就准备好的热饮放在静姝的手心了:
“主子快暖暖手吧!”
“今个才下雪,并不如何冷呢。”
孕妇体热,静姝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随后便有些疲惫的靠着贵妃榻歇息。
只今日出去这一遭,她便觉得累的慌,静姝突然觉得自己当初将宫权推出去真是一件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事了。
如今静姝满打满算已经有孕六个月了,肚子尖尖,已经都看不到脚尖了。
整个人靠在贵妃榻上也觉得累的慌,让茯苓给自己又拿了一个靠枕这才舒服些。
莲蓉将一盏羊奶并几盘精致的小点心放在静姝手边,静姝趁热喝了两口,这才道:
“今个宫里可有什么事儿?”
茯苓想了想:
“奴婢并未听说过发生了什么,今个是太后的生辰,想来不会有人这么不长眼。”
静姝想想也是,笑笑道:
“我今个一直眼皮子乱跳,一会儿是左眼,一会儿是右眼的,还以为要发生什么事儿呢!”
茯苓听了静姝这话,起身去给静姝按摩:
“太医说,孕中多思乃是常态,娘娘没事就多跟奴婢说说话。”
“嗯,我省得。”
静姝和茯苓说着话,没多久便在茯苓的按摩下沉沉睡去,等再次醒来,是被才归来的五公主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了。
“五公主回来了?”
“是呢,主子,外头的雪也已经听了,五公主被冻到了。”
“那你让她进来暖和暖和吧,董庶妃今个去了李庶妃的长春宫,东配殿还冷着呢!”
给太后过生辰的,寻常庶妃可没有资格,董庶妃倒是有,可是还有宫务缠身,只得让五公主代自己尽孝了。
茯苓依言去请五公主进来,一晃数月,五公主已经又长高一寸了。
五公主带着一股子冷冽的风雪之气进来后,倒是没有莽撞的冲到静姝的跟前,而是乖巧的在不远处对着静姝行了一礼:
“给懿额娘请安!”
“起来吧,让人给你卸了斗篷,坐过来。”
“是,我稍后过去,我身上凉,让您冷到就不好了。”
静姝点了点头,打量着五公主:
“这段时间,董庶妃把你养的很好。”
自从用给太后绣荷包做生辰贺礼之事约束住五公主后,董庶妃倒是没有像以前那么受不了五公主了。
这不,就连回宫后董庶妃也不曾说起要将五公主送走的事儿了。不光如此,五公主后面似乎是感受到了董庶妃的好处,还在董庶妃入秋后受凉生病时在跟前守着。
当时可是把董庶妃感动的哭的稀里哗啦,在静姝跟前没少夸五公主。
五公主被静姝夸了后脸上带出点笑意:
“懿额娘谬赞啦,小五蒙额娘不弃,还有懿额娘您的教导,才度过了前头的糊涂日子。
一直未能来正式给您见个礼,今个小五就把这礼补了,谢您当初的提点之恩!”
五公主说着,起身给静姝行了一个大礼。
“行了,快起来吧,一个宫的,你也叫我一声额娘,莫要生分了。”
静姝让茯苓扶着五公主起身,见到她收心后心中也是微微一动。以她那段记忆来看,其实她自己一直未能和当初被娘亲抛弃的岁月和解。
所以,她拼命的渴求亲情,渴求着额娘的疼爱。
现在看到五公主这副模样,静姝由衷为她高兴。
“你能想通,是最好不过。董庶妃膝下只有你一个孩子,你将来迟早回嫁人,到时候又能看她几回?
董庶妃养你,本就是因为怜惜你。你因为那起子小人的挑唆对她……她也都原谅了你,只盼着你日后莫要辜负她这番情谊。”
“懿额娘教训的是。”
五公主点头称是,有些腼腆道:
“其实,当初小五初学刺绣的时候心中很是不平,没少,没少在心里对额娘和您,和您不敬。
可是到了后来……绣着绣着,心静下来,便慢慢体会到您和额娘的好了。”
“我并没有做什么,你该感谢的董庶妃才是。”
“不,额娘说了当初我不敬在先,她本来就想将我送回去……是额娘被您所劝,所以才……”
五公主说着,突然郑重的看着静姝:
“不管怎么说,是您给了小五和额娘重新开始的机会,小五最该感谢的人该是您才对!”
静姝听到五公主这么郑重的话,有些不适的抿了抿唇,董庶妃连这话都给五公主说了?
可是,如果她没记错,她当初劝董庶妃的是,回宫之后徐徐图之来着?
不过,现在这个结果对于五公主和董庶妃都是最好的了。
“咳,你与董庶妃,乃是因着你们之间的缘法未消。那是你自个与董庶妃和好,否则即便我说破了天,你们也不会有今日。”
五公主没再说话,可是她的眼神却还是方才对静姝的敬重与孺慕。
等到天蒙蒙黑的时候,董庶妃才回来,五公主也连忙告退,亲昵的挽着董庶妃的手,和董庶妃撒娇。
静姝隔着门与董庶妃相视一笑,等她们母女回了东配殿,这才转身。
五公主刚走,康熙就来了。
这一回康熙来的悄没声息,连延禧宫的人都没有发现。
梁九功带着一个呈着托盘,身材高大的小太监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要静姝屏退左右,称有要事相告。
静姝起初不愿,但是梁九功言及有关郭络罗府之事,静姝方才松口。
“总管,如今可否直言?”
梁九功笑眯眯的一指跟自己过来的小太监:
“娘娘有事,可以问这位,此事乃是这位全权探查,奴才告退。”
梁九功退了出去,静姝有些奇怪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高大的小太监,皱起了眉。
等等,高大?
静姝正要开口,那小太监抬起头,口中却是属于男子那浑厚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
“姝姝当真狠心,竟这么久都不见朕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