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带了不少,却没用上几张。”陆珍蹙起眉头,长叹一声,“可怜小黑死的那样惨,还没有抚恤银子可以领。”
被子铺好,木香转过头柔声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您再央求央求大人呗。”
“没用。”陆珍将符纸重新纳入荷包,“说多少遍了他就是不应。”
木香抿着嘴笑。虽然高大人总是冷着一张脸,看似不是个好相与的,其实他心肠软着呢。要不然姑娘也不会容忍姑娘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絮叨抚恤银子的事。
木香取出一粒香丸焚了,“您呐,讨抚恤银子是假,实则是想逗高大人玩吧?”
陆珍哈哈地笑。笑够了才正色叮嘱木香,“这话可千万别让阿克听见。他要是跟大人说了,以后就没得玩了。”
木香重重点头,“您放心,婢省得的。”把香炉摆好,走到桌旁给陆珍斟上一盏温水,“也不知是不是小田跟蜗儿待的时候长了,婢觉着它机灵许多。”
陆珍十分赞同,“的确长进了。”
话音刚落,田螺精提着满满一壶热水走进来,笑容可掬的对陆珍道:“小的伺候您洗脸。”
木香接过水壶,“不用,你歇着去吧。”
田螺精撩起眼帘瞟了瞟陆珍,鼓足勇气说道:“那个……小的方才跟阿克小哥商量好了,今晚上还是跟他挤一挤。”
它不想回螺里。跟阿克小哥住一个屋挺好的。他讲话本子讲可好了。昨晚上讲的是《俊书生情馅狐狸窝》,它没听够。今晚上还想继续听。
陆珍点点头,“去吧,别打呼噜别说梦话。”
田螺精登时涨红了脸,低声咕哝一句,“小的从不打呼说梦话。”
妖精不比高大人,逗着逗着就恼了。木香抿嘴偷笑。
田螺精红着脸出去,顺便把门关上。木香给陆珍散开发髻,正要给她梳头,田螺精在外面轻轻敲门,“姑娘,灶间送来一碗热牛乳。您吃不吃?”
木香咦了一声,惊喜道:“今晚还有牛乳呢。真不赖啊。”说着话,把门打开。田螺精端着个托盘走进来,“阿克小哥吩咐驿丞想办法弄来的。拢共就两碗,您一碗,大人一碗。”
木香把牛乳碰到陆珍手边,扭脸瞅瞅田螺精,见它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小田,你还有事?”
田螺精一个劲儿摇头,“没、没有。”
原本以为跟姑娘些微提一提瑞州的事儿挺容易。可……怎么就是开不了口呢?早知如此,就不该拍着胸脯应承蜗儿小哥。
“你是不是不想回螺里住?”木香拍拍田螺精肩膀,“那成,回去的时候我带着你。”
木香大姐儿待它正经不赖。
但他不是想说这事儿。
田螺精深吸口气,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多谢木香大姐儿。”
木香摆摆手,“谢什么。都是为姑娘办差嘛。”
陆珍望着铜镜中田螺精那副左右为难的神情,轻声问道:“小田,有什么话尽管说,不必拘束。”
田螺精瞥了眼铜镜,收回视线正对上木香鼓励的目光,胆子便大了起来,“小的……就是想问问您去瑞洲不去?”
陆珍唇角微弯,“这是蜗儿叫你跟我说的?”
田螺精连连摇头,“不、不是。”肩膀松松垮下来,声音低低,“是小的的主意。跟蜗儿小哥没有半点关系。”
木香盯着田螺精看了片刻,对陆珍道:“是个实心眼的妖精。”
陆珍深以为然,“实的不能再实了。”端起牛乳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用巾子印印唇角,“赶明儿我跟大人请个示下,毕竟我是武德卫的人,不能说走就走。还是得征得大人同意。”
木香用胳膊肘碰碰田螺精,“听见没?姑娘答应了!”
田螺先是一愣,很快便露出灿烂的笑容。
然而,田螺精脸上的笑容仅仅维持了数息。它眼睁睁看着陆珍脖颈一软仰倒在地。
“姑娘!”木香大惊失色,慌里慌张将陆珍抱在怀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摩挲胸口。陆珍却是毫无知觉,脑袋歪在木香臂弯,如瀑黑发好似蜿蜒伸展的血浆,衬的陆珍那张脸愈发惨白。
驿馆后门吱嘎一声闪开窄窄的缝隙,须发蓬乱的布衣老叟探出头来四下张望,确定没人盯梢,便拎着个空木桶走到街上。
步履蹒跚,缓缓消失在薄雾笼罩的夜色之中。
……
毛知府独对孤灯,摇头轻叹。
玉阳观的案子半点头绪都没有。好在王爷那边给了准话儿,他不会因此丢官。纵然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
难呐,太难了。
毛知府拿起手边小酒盅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酒是陈年烧春,吃起来又香又醇。他餍足的眯了眯眼,捏一粒水煮蚕豆放进嘴里。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啊。”醇酒落肚,令得毛知府有了几分醉意,他只觉通身舒泰,眼皮也有些沉重,将睡未睡,小厮在外叩门,“大人,大人!武德卫高指挥使带人求见。”
毛知府腾地坐直身子,霎时间醉意全无,“高傥?”吞了吞口水,眼珠儿胡乱瞟了一通,扬声道:“请,请他进来。”
说罢,才想起现在已是夜深人静,高傥不该在这会儿登门造访。
“出事儿了?”毛知府心尖儿打了个抖,眼眶发酸,“可不能再出大案子了。”他低声喃喃着把酒盅等物收进柜子里。拿起一摞公文摆在手边。
差不多了。毛知府清清喉咙静待高傥到来。
门外靴声沉重且急促,听得出来人非常焦躁。毛知府反而定下心神。甭管出了什么事,只要有王爷撑着总能化险为夷。一念及此,心中愈发平定。
小厮将高傥迎进书房,毛知府站起身,拱手抱拳,“高指挥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高傥沉着脸,没有还礼便撩袍坐下,点了点下巴,对毛知府道:“你也坐吧。”
这是他的府邸!
毛知府敛去唇畔笑意,面带不悦的睨了眼高傥缓缓坐下,“不知高指挥使深夜到访,有何见教?”
“出大事了。”高傥神情淡淡,眸中却是怒意翻滚,“有人加害朝廷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