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玹嗫嚅着嘴唇,小心翼翼觑了眼陆珍,见她形容哀伤,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结结巴巴的说道:“爹、爹哪有不信你?”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心虚。可……有些话实在是不好对珍姐儿说呀。
陆玹端起长辈的架子,学着陆老太太的样子摆摆手,“行了,你去玩吧。”
“别在我跟前碍眼”这句就算了。否则的话真能寒了孩子的心。
都什么时辰了还叫她出去玩?陆珍鼓着腮睨一眼映在窗纸上黑黢黢的树影,心中愈发不安。她爹如此这般遮掩……该不会是招惹了有夫之妇吧?
念及此,陆珍眼前一黑,胡乱向陆玹拱拱手,深一脚浅一脚回了水荷院。
……
又是一个不眠夜。
次日清早,陆珍顶着眼底深深的青影到在东华门。
因为之前神机司死伤不少人,是以此番终试并没有闹出太大动静。只请了陆珍一个外人。
神机使们对陆珍的态度与前几次迥然不同。
发自内心的热情、谦逊的态度令得陆珍不禁对眼前的郑琨等人生出敬佩之意。
“终试我们考种菜。”桑敬瞥了眼立在陆珍身后,穿着短褐的田螺精,努力让自己笑开心愉悦,“待到收菜时还得请陆五姑娘做个见证。您可一定要拨冗莅临。”
陆珍点点头,礼貌回道:“好说,好说。”
陈闻礼曲起脚趾,不知怎的,乍一见到陆珍就让他情不自禁想起陆府那块沉重的匾额。明明脚已经好了,可他就是觉得不得劲。
“开始吧。”陈闻礼低声提议。
不等郑琨说话,郭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陈,你怎么不等等我呀?”
“老郭?”陈闻礼循声望去,就见郭铭笑容满面走进殿内,笑着与众位神机使寒暄。
场面一下子热闹起来。
郭铭好像三朝回门的新妇,被家人围着问长问短。
“公主殿下待你如何?”
“是不是整天给你立规矩?”
“你在那边千万别使性子。”
“是啊,是啊。殿下让你干嘛就干嘛。别跟殿下拧着来。”
郭铭的笑容里带着苦涩。公主让他望风,还让他想办法破陆五姑娘设下的结界。他不拧着来真就不行!
唉,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酸。
从前在神机司的时候不觉得。在公主身边当两天差,他就咂摸出滋味儿了。还是在神机司待着好。虽说到死就是从八品,但也比整天提心吊胆强多了。
寒暄过后,众位神机使重新落座。
郭铭偏头瞅瞅陆珍,不知怎的有些心虚。他现在的主子对陆五姑娘的爹存了非分之想。而他此番回来的目的则是规劝陆五把她爹舍出去的同时给自己添个娘。
若是发髻上插一朵儿碗口大的红牡丹,他就是如假包换的老鸨子。郭铭不禁打个寒噤。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郭铭胡思乱想的当儿,陆珍的视线在他脸上绕了又绕。郭神机使而今正在栖霞公主身边当差,若是让他旁敲侧击跟公主多为陆玹美言,对此事大有助益。
陆珍暗暗点头。
郭铭和陆珍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郑琨清清喉咙刚要说话,朱迎槐快步走入殿中,“高指挥使来了。”
高指挥使?他来干嘛?众人探究的目光纷纷向陆珍看去。
陆珍也是一怔。她赶忙起身,“那我得去迎一迎。”转而去看郑琨,“劳烦您备点糖果。”
高傥嗜甜不是什么秘密。郑琨点头应承,吩咐朱迎槐去灶间取茶点。
陆珍和朱迎槐没出三才殿,高傥便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抱起拳头团团一礼,“众位审计时都在呢。”
可不都在呢么。今儿个终试,死了的来不了,伤了的不能来,凡是活着的都来了。高傥这不就是没话找话?
“都在,都在。”
“是是,咱们哪儿都没去。”
高傥眼风一扫,瞧见陆珍了。
“小陆也在呢?”
“我也是刚到。”陆珍满脸堆笑,“皇长孙殿下命我前来问候受伤的神机使。”
高傥板着脸略一颔首。
众人分宾主落座。
忙活这一通,大伙儿都觉得嗓子干,纷纷端起茶盏吃起来。
高傥说道:“我听说神机司今儿个终试,就来凑凑热闹。你们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不会,不会。”郑琨呵呵地笑了,“您能来,我们求之不得。”
高傥目光沉沉在郑琨脸上停顿片刻,“没有惹得郑神机使厌烦就好。”
郑琨色容一僵,端着茶盏的手紧了紧。高傥明显话里有话,看来他此番来到神机司绝非临时起意。郑琨垂下头暗暗哂笑。他在想什么呢。高傥行事向来极有章法。再说他也不是闲的没事干,肯定是抱着目的而来。
三才殿里落针可闻。郭铭笑着打破静默,“高指挥使真会说笑。老郑这人最是好客。”
话音落下,朱迎槐手捧放着各色糖果的盘子走进来,将其摆在高傥手边。
“高指挥使吃糖。”朱迎槐笑容恭谨,带着些许讨好的说道。
高傥淡淡嗯了声,拿起一块董糖放进嘴里。
肯赏面吃糖就都好说。朱迎槐如释重负退至一旁。
一块董糖落肚,高傥挑起眉梢发问,“不是终试吗?怎么还不开始?”
郑琨瞄一眼香炉,“高指挥使且耐心等一等,再有半柱香的功夫才到吉时。”
“神机司讲究的很。”高傥语调平平,撩起眼帘斜斜瞟了瞟陆珍,“小陆回头也给咱们武德卫摆个保平安的风水阵。弟兄们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委实不易。风水阵。”
陆珍脆生生应道:“成啊,包我身上了。”
高傥又拿起一块董糖,状似无意的说道:“我记得神机司有位沙神机使也爱吃糖。”微微偏头看向郑琨,“是吧?郑神机使?”
是个大头鬼啊!
老沙根本好零嘴。
郑琨挤出一丝笑容,“兴许是吧。我……实在是记不得了。”
“郑神机使这样可不对啊。”高傥啧啧摇头,“那会儿你跟沙神机使要好的很。说你俩是同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也不为过。可你怎么扭脸儿就把人家给忘了呢?”
整盘糖果都堵不住他的嘴?!郑琨胸膛起伏,颔下胡须抖了抖。他又不是买不起新裤子,用得着跟老沙穿一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