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澜坚定多看少动的静制动策略,相机行事。
能在四大派的太上长老与长老跟前行走的弟子,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具有特殊的意义。
是以,四大派的高层,顾不上风澜。
自元始门弟子出事之后,平静的过了两天。
这天清晨,天空下起罕见的暴雪,没有丝毫风。
无论是烈焰城的少年风澜,还是另一世界的中年风澜,均没有见过如此大的雪。
风澜想到北方雪域,此等暴雪应是常有,便不在意。
“你应该立刻通知所有人族,退出这里。否则,人族会被活活冻死。”
六尾看出风澜悠闲的神态,轻轻叹息着说。
“哦?”
风澜投去上心的目光。
这位千年妖狐,比人族同类靠谱的多。
“这叫‘巨龙之雪’。
应是那条快要死去的老龙,躯体里自然散发出的能量波。”
“这里,真有一条巨龙?”
“对。
巨龙封印有强大的守卫,除却初代天妖皇闯入过一次外,再没有任何血肉生灵能够闯入。
久而久之,变成真真假假的传说。”
六尾忽然抬起头,看向左前方。
须臾,暴雪中缓缓浮现一个人,正是掌天峰的天符长老。
天符长老站在暴雪中,雪花不断打转,隐隐以人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
“弟子拜见二师叔。”
风澜行礼拜见。
天符面无表情,开口道:“师侄,你可要当心呐。”
说罢,雪花漩涡内卷,缓缓消散。
风澜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想来,师叔是告警我要对元始门、天剑宗的人,彬彬有礼。”
风澜思忖半晌,对六尾说。
“当然是让你当心我与小七。”六尾缓缓垂首,“在这巨龙之雪中,妖族会逐渐激发血脉异变,爆发出至高无上的天妖力量。”
“那是真正的神祇的力量。”
“妖族,真正的神之血脉、天选之子。”
六尾说时,两只狐眼的眼角开始吊起,神采飞扬,眼角渐有血云出现。
七尾的双臂上出现暗紫色光泽。
“盟主。”
突然,有人喊道。
风澜微一甩头,似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很自然地看向来人。
瓠锋带着一个老乞丐前来。
“盟主,老夫略通风水相术。
经老夫卜得,西北方的五十里外,有一重阳塬,乃是罕有的凝聚大地之暖之地。
只有快速把众人撤向那里,才能在巨龙之雪中活下来。”
“准奏!”风澜顺口道,“瓠帮主,立刻传令下去,允许大家各行其是,但跟随迁移的必须得奉号令行事。”
风澜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老乞丐。
老乞丐,太邋遢,看不清面目,说话的声音中气十足,余音有几分回声。
老乞丐不好意思地笑问:“盟主,可识得老朽?”
“不知前辈是否认识烈焰城里的老武僧?”
“咦……”老乞丐脖子一缩,向后退开两步,摊着双手,“老朽可是中洲人呀!”
“老武僧神秘消失,小庙的兵器被我们几个小孩子分了。”
风澜取出光阴钺,以为证据。
“我曾记得,老武僧给我们讲的诸多故事中,有一则是关于一位通晓阴阳、占卜过去现在未来的仙丐。”
风澜沉声说。
“不认识,不晓得,不明所心。”老乞丐连忙摇头道。
“晚辈冒昧。”
风澜歉意地一笑,摆手示意。
瓠锋与老乞丐匆匆离去。
“烈焰城巨变前,老武僧去了那里呢?”
“僧……丐……?”
风澜苦思冥想,一段烈焰城的痛苦回忆涌上心头。
***
烈焰城那个夜晚的黑暗,完全有别于已往。
四四方方的铸造坊,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伏在城北。
风澜昏昏然的向前迈步,双腿抖的厉害,几乎要栽倒,满眼火花闪电。
少顷,眼前的火花闪电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真实。
“斩……”
一声长啸突来。
风澜顺着声音望去,玲珑阁上空出现一道奇大奇宽的白色剑光。
黑夜中,白色格外鲜亮,撕裂黑暗,斩向玲珑阁。
风澜的脑海闪过钢铁声音,顿时轰鸣,什么顾不得,什么来不及细思,野蛮的冲向白色剑光的方向,手中的斧钺做出砍的预备动作。
白色剑光下,玲珑阁轰然倒塌。
没有人。
看情形,剑主人一剑未劈尽,便已离去。
白色剑光,被黑暗缓缓吞噬。
铸剑坊,死寂一片。
“风澜,还坚持属于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吗?”
废墟中传来虚弱的声音,熟悉的声音。
“龙爷爷?”风澜大呼,“是你吗,龙爷爷?”
“是我。”虚弱的声音停顿较长时间,“我还有一点时间,你快些过来。”
风澜走到声音传来的近前,四下寻找,尽是石块,不见人。
“就这样。”脚下的石块缝隙中传来更加清晰的虚弱声音,“风澜,还坚持属于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吗?”
“我爹爹被人杀害,我娘被人逼死,我被人卖进铸造坊,为什么还要坚持?”
“你思考过你的每代先人为什么会矢志不渝的坚守这份荣耀吗?”虚弱的声音问,“风澜,还坚持属于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吗?”
“不坚持。”风澜冷冷道,“绝不。”
“这是你爹爹被杀前,被人反复问的一句话。在锋利的匕首刺进你爹爹的后心前,你爹爹仍矢志不渝的捍卫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
“是城主大人的匕首?”
“风澜,还坚持属于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吗?”
“我要报仇。”
“只要坚持,一定能报仇。”虚弱的声音尽可能节省力气,“风澜,还坚持属于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吗?”
风澜跌坐在石板上,两眼怔怔,沉声道:“我爹爹以死坚持,若真有大法师之荣耀,为什么会被人杀害?”
“对你爹爹来说,捍卫大法师荣耀是最珍贵的东西。
对凶手来说,杀他、杀我同样是为最重要的东西。
你想想,对你来说,什么是最珍贵、最重要的东西。”
“报仇。”
“风澜,还坚持属于至尊神圣的大法师的荣耀吗?”
“坚持……”
风澜感受到虚弱的声音明显更虚弱,且只问这个不明觉历的问题,可他的回答声更虚弱,弱到只有自己能听到。
“我快要死了。如果你不坚持,我宁愿带着重塑至尊神圣的大法师荣耀的秘密去死。”
风澜触景生情,眼前浮现爹爹每每说起大法师荣耀时的骄傲神态,不禁泪流满面。
“我誓将以血捍卫大法师荣耀。
纵使磨尽十个指甲、磨断十个指头,定要重塑大法师荣耀。
我要将爹爹与娘的灵位供奉在大法师的荣耀殿堂,让他们世世代代享受供奉。”
“很好,很好,很好,尽管这是风家的祖训。”虚弱的声音说,“风澜,谨记我说的话,中间不要打岔。”
风澜像是想起什么,站起身,摸索片刻,寻找到一处稍宽的缝隙,将斧柄伸进去猛地一撬,掀开一块很大的厚石板。
石板下方是一个狭小的空间,须发如银丝的老头蜷缩在一角,显得剩余大半空间的狭小空间很宽敞。
老头像看魔鬼一样看着瘦削的少年,瞳仁上不断浮现黑色雾气,映衬的瞳仁好似燃烧的香头。
“龙爷爷,竟是铸造坊的住持玢珑大人。”风澜蹙眉说。
他真的不知道,那个在烈焰广场喜欢讲故事的银须银发的龙爷爷,竟有这个身份。
“风澜,还记得我讲的‘天鸿’的故事吗?”玢珑稍稍宽心,微笑着问。
“他是怎么死的?谁是叛徒?宝藏去那儿了?”风澜点头说,“你都没有告诉我们。”
“他是最后一位执大法师权杖、能寻觅到圣火之门的大法师。在他那一代大法师议会中,大法师彻底分裂,致使大法师的光辉烟消云散。”
玢珑长长的吁口气,呼吸时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仿佛,他的生命力正在被一丝丝抽走。
风澜刚要张嘴说话。
玢珑赶紧摇头,眼神努力阻止。
“余烬之海,光阴之外,满月时分,阴阳逆乱,第九个月井。”
“这是我在今早才发现的秘密。对我来说,太晚了。”
“我想到过别人会对我动手,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你。”
玢珑嘿嘿干笑起来。
“我骗了他们。当两条毒蛇互咬时,你来了。我想起你爹死前将你托付给我后死而瞑目的眼神……啊……”
玢珑说话时突然发出的惨嚎声,像极锋利的刀尖点到猪心时猪发出的竭力的兽吼声。
“龙爷爷……”
“快逃……杀……僧……丐……”
玢珑断续的说出五个字。
他的一对黑色眼珠迅速内陷,皮包骨的十个指头不断变长,快速生长的指甲成螺旋纹卷曲,背逐渐隆起,胸膛向两边撕裂开来,一张人脸疯狂扭曲,恐怖狰狞。
风澜被吓清醒,刚要逃跑,看见玢珑做出一个熟悉的割喉动作。
这是玢珑在广场上讲故事时最喜欢用的动作之一。
风澜终于明白,这个正在发生可怕异变的可怜的老人,正在强烈要求杀死他,越快越好。
风澜的身子抖的厉害,难以名状的种种恐怖缠绕着他,让他处于似梦非梦的梦魇中。
时而茫然如有所失,时而非常清醒的确定必须要动手,可总有第三股神秘的力量阻拦一切。
如同在梦境里被人追逐,将要追上,将要被害,明明拼尽全力奔跑,其实双腿僵硬,依旧呆立在原地,两只手明明使劲挥动,实际软棉棉无力,完全不听使唤。
玢珑的嘴撕裂成一张不规则的椭圆形状,快速长出锯齿状的银色牙齿,双手十指已成螺旋状,棱痕间长出银色的尖刺。
忽然,畸形的双手猛地插向他自己的胸膛,被撕裂开的胸膛上发出金石之声。
这是玢珑的最后一丝神智在支配。
风澜确定后,机械的举起小斧,一念间认定玢珑已经不是人。
顷刻间,一股好像并不属于风澜自己的力量,灌注在斧刃上,将已经异变的玢珑的脑袋劈为两瓣。
没有血。
两瓣颅腔内里飘浮出有别于黑夜之黑的黑雾,缠绕在风澜周围。
黑雾飘尽之际,完成异变的怪物之躯化作散架的碎骨。
碎骨之间,有一个灰暗的布袋,袋口边上系着一个巴掌大小、似镜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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