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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半阙词

    江寒慌了。

    上次在太学府写下“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只是一时冲动,没想到还让皇帝给记住了。

    江震声脸色微变,心里忐忑。

    夏启帝本来就对卫国公府心存忌惮,而江寒那首诗又透着一番远大的志向,难免不让皇帝多想。

    此番要江寒作诗只怕也是试探。

    江寒斟酌着道:“陛下,固定题材还是随性作诗?”

    若是前者,他分分钟能作出一首。

    若是后者,就有些难度。

    夏启帝微微颔首,沉声道:“便以‘志向’为题赋诗一首,作得让朕满意,朕有赏。”

    若是你不满意就把我砍了?江寒脸色微微发白,以‘志向’为题的诗江寒记得许多。

    比如唐朝诗人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拿出来就是千古绝句。

    但江寒敢拿出来吗?

    那不得让这狗皇帝给咔嚓了?

    见江寒久久沉默,额头甚至渗出了汗水,江震声浓眉紧皱,江锋脸色也不太好看。

    夏启帝俯视着江寒,声音很温和随意,听在江寒耳中却充满了威严:“怎么?作不出来?”

    江寒深吸一口气,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当即说道:“江寒已经想到一首,不过并非诗,而是词。”

    夏启帝道:“念来听听。”

    江寒缓缓吐气,声音抑扬顿挫:“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

    简短的几句,却是让夏启帝微微一愣,江震声脸一黑。

    江锋则是一脸茫然。

    这是啥?为什么我听不懂?

    江寒吟诵道:“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

    江震声脸色一如既往的黑。

    和歌姬依偎,享受风流生活,才是我平生所愿,青春也不过片刻的功夫……

    这竖子竟然在陛下面前说自己想去教坊司寻欢……

    除了江锋依旧听不懂,一脸茫然外,屋里的人大抵都听懂了。

    夏启帝平静的听着。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江寒缓缓念完最后一句。

    江震声脸色铁青,大声骂道:“逆子,在陛下面前,竟然也敢作这种词!你丢不丢脸?”

    说罢,他就朝着夏启帝下跪:“陛下,都是老臣教子无方,这逆子实在顽劣不堪!”

    江寒、江锋也急忙跟着跪下。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夏启帝悠然回味,这两句的意思很简单,给我虚名,还不如与歌姬对饮,听着歌姬在耳边哼唱。

    “你这混账东西,即将要娶宁月,竟然还想着教坊司里的女子!”夏启帝骂道。

    江寒叩头不起:“陛下不是让我以‘志向’为题吗?这便是江寒的志向,倘若不顺遂本心,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夏启帝面无表情的审视着儒生打扮的江寒,察言观色是每位帝王必备的技能。

    江寒作词,说出这番话时神色、语气皆是十分认真,看上去倒像是心里话。

    “陛下……”江震声开口道。

    夏启帝道:“震声,朕说了今日只是家宴,不必动不动就下跪,起来吧!”

    闻言,江震声父子三人方才起身。

    夏启帝微微颔首,说道:“朕向来赏罚分明,这首词虽说尚可,只是其意也未免太过低俗!以后不许再作这种词!”

    江震声听出来了,夏启帝虽在呵斥,但终究也没真的生气。

    江寒心里呵呵一笑,我要是作别的不得让你给砍了?

    夏启帝接着说道:“你既有诗才,又得太学府大儒看重,往后娶了宁月,可莫要让朕失望!”

    “是,陛下!”江寒如释重负,这狗皇帝的试探总算到此为止了。

    他心中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眸里光芒闪了闪。

    刚才可真是危险啊!

    也许在别人看来,只要随便作一首,不触犯皇帝的底线就可以了。

    但倘若自己念的诗词偏离了志向这个题目,或者平平无奇,也会被皇帝记住。

    你一个临场作诗首首名作的人,在这个时候作诗会偏题?

    这代表了什么?代表了你在隐藏自身的实力,说不定就有谋逆的想法。

    所以自己作的诗词一不能偏题,二不能表现出太高远的志向,三必须符合自己的人设。

    于是江寒想到了柳永的这一首,我的志向就是和青楼的小姐姐睡觉。

    真实且诚恳。

    如果没有和公主的亲事,江寒就是这么想的。

    而虽说自己即将跟公主成婚,作这首诗有点出轨的意思,但皇帝最多也只是骂两句。

    试探结束了。

    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大太监来报:“陛下,宁月公主说她身体不适,已在太学府留宿,今日来不了龙德殿了。”

    太学府是禁止除学子之外的外人留宿的,但宁月公主自不相同。

    夏启帝皱眉道:“不像话,让她过来!”

    这是家宴,也是双方父母见面会,按理说宁月公主得过来,见见未来的公公。

    江震声道:“陛下,既然公主身体不适,便好好休息就是,不急于此时见面。”

    夏启帝道:“罢了,既然如此,便不必去唤她了。”

    “朕乏了,震声,你们继续吃吧!”

    这场家宴结束了。

    虽然江寒最终没能看见自己未来的老婆有些失望,但也没失望到哪去。

    毕竟脑海中隐约有些记忆,那是个体态绰约的美人,虽然不知相貌长得如何,但应该不差的。

    今晚这顿饭吃得忐忑无比,作诗的那会更像是在钢丝上行走,好在结束了。

    离开皇宫的时候,江锋终于忍不住道:“寒儿,你那首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还是没听懂。

    希望江寒给他翻译。

    江寒沉默了一下道:“意思就是那个意思,有些东西不能说得太明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解释了就没意思了。”

    江锋:???

    寢宫里,夏启帝坐在榻上,手捧着书卷。

    “大伴,你说那半阙词好不好?”

    老太监道:“老奴听不大懂,隐约觉得驸马这词好似不错。”

    “既能‘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又能‘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大伴啊,这江寒,倒真是大夏的诗魁。”

    夏启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老太监不知道夏启帝是赞扬还是讥讽,垂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