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花了半个小时,终于来到峰顶,雪花飘舞中,一条长达二十余米的木藤横亘在一片深渊之上,连着深渊两边的山峰,可谓奇险!
飞雪中,对面的山峰,一大片腊梅临寒盛开,如白云微卷,欺霜赛雪,在风雪中傲然绽放。
道袍少年走到悬崖边,山崖下的峡谷在雪中深不见底,卷着凛冽的寒风如冰刀子般,那条枯木藤蔓在风雪中如风中摇絮。
观其姿势似乎要跨越过去。
木藤只有腕口大小,哪怕最擅长攀岩探险家,面对这等路,也绝对不敢向前,根本就不可能,要倚仗这一条枯藤过去,简直是天险。
但就如禅宗三境,看山不是山,有时你亲眼所见的东西是虚妄,让人生了畏惧之心。
只见他脚下一点,便如轻身鸿雁般落在那摇晃的枯藤上,随着双脚落下,脚下的枯藤晃荡的更厉害了些,场面看起来极其惊险。
然而,少年脚紧紧粘在枯藤之上,身子随着枯藤的频率在深渊中晃荡,却不动如山。
从物理学方面不难理解,物体的运动是相对的,只要身体协调跟上古藤的晃动频率,身体便可以保持稳定。但说起来容易,这种强大的身体控制力,常人根本无法做到。
呼啸风雪在两座山峰的深渊间狂卷,雪粒打在人脸上略有点刺痛的感觉。
但纵使狂风寒雪,少年却一步一步踩在枯藤上,往对面山峰轻点而去,胜似闲庭信步。
从高空望去,深渊浓雾中,一人宛若踩在浓雾中,似仙人腾云驾雾般!
此刻天师府一处梅林中。
梅林中央有一草庐,庐前有一四方亭,亭下有一老人,留着长冠,发须皆白,比那四周的梅花都差不了多少。
慈眉善目,神仙气质,其腰间挂着老旧的葫芦,似乎这形象就大打了折扣,却别有一副放肆不羁的不凡风骨。
老道正摸着一漆木古琴,似乎在缅怀着什么,神色间看不通透。
另外有一少年,赫然就是刚才那位道袍少年,恭敬的位于一侧。
要是有其他天师府道人在场。
必然要惊叹,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以让这位天师府大师兄,下一任天师,只能位于一侧,在其面前似乎连坐的资格都没有。
老道望着亭外的雾气,突然笑了起来:“大世将出!”
“师尊何解?”
张怀仁不懂,却似乎有心有所感。
“古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咱师徒俩便来一场寒梅作酒话长生!”
话落,老道单手往亭前一朵寒梅虚空一抓,梅花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徐徐飞进亭中,落在了温热的酒坛。
张怀仁顿时眉眼一睁,素来云淡风轻的脸变得无比震惊。
隔空取物,筑基之境!
师尊竟踏出了数百年空白的道家长生第一步,筑基之境。
这看似简单的词语,却数百年内无数人的辛酸!
自武当道门张君宝,禅宗少林祖师达摩之后,数百年后的修行之人,记载中已无一人可至此境界。
想不到,师尊竟然达到了!
张怀仁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我知道你知晓后肯定心中会震惊,但事情远非你表面所想的那么简单!”
老道脸上罕有的严肃,苍老的皱纹隐约现出一份激动,摸了摸身前的古琴,低沉中透着苍茫大气,幽然叹道:“灵气初现,大世将出!”
“只是此次灵气复苏,以往古籍中记载有些差别。”
亭外飘絮漫天,雪落花沉,亭内寒梅伴酒,青炉正盛。
“灵气复苏?”
张怀仁脸上大为惊愕!
从师尊这里,一个又一个令人震动的消息令他有些失态。
“老道我修道一百五十载,三十载时间便已练气大成,但始终不得法入筑基。”
“后五十年间,游遍天下河山,翻阅三千道藏,寻遍长生之法,不可得。”
“最后老夫才大彻大悟,天地灵气消失,无法沟通天地大道,数百年的长生路断,再挣扎也是枉然,反让执念乱了心。”
“后来干脆使用假死之法,龟息六十七载,如同活死人一般,苟延残喘,只为等这一丝机会。”
老道说完,低头摸了摸身前的古琴,流露出缅怀之色:
“你爷爷辛诚子生前与我同游世间,寻筑基之法,虽然最后明白了。”
“但心中始终有一口怨气,知路已断,叹一生修道无成,道心有漏,才于我先驾鹤西去,老道也便再也无知音之友,这琴也尘封未动了一甲子。”
说着,老道神色幽幽,朝青炉酒坛一招,坛中的酒化作一道清澈的细流,落入面前的碗中,举手抬碗,一口饮尽,喟然一叹: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数,老夫求道问天百多载不可得,心中本已经放下,打算好好教导于你,为天师府再续一程。”
结果今晚心有所感,呼吸间便通天地大道,
一朝闻道入筑基之境,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瑰丽世界。”
“才明白,三年前,天地灵气陆续浮现,才使老道能续命至今突破筑基,现发现原来灵气早已开始复苏。”
“进入筑基之境后,天地大道沟通,生出神识。在神识中,老夫能见数丈微毫,能感应万物皆有生命,都有呼吸之奥妙,天地中的空气飘散着五颜六色带有灵性的光粒,能融入己身,化作自身之气,依我所见,这些便是传说中的灵气。”
“灵气本灭,长生路断,为何突然出现,老夫进入筑基境后辗转反侧想弄个明白。我想,这片沉寂已久的世界快要复苏了!”
老道平常少有这么多话,心有所感而发,一时间把自己进入筑基之境的所感所悟全都说给了张怀仁听。
“难怪师尊三年前出关收我为徒,照师尊意思说,这灵气出现后,这世界会生出大变化?”
张怀仁说这话时,不由想到了三年以来自己练功所生的奇妙怪象,总感觉体内气息在躁动。
隐约觉得对周围的事物生出一种奇妙感应,似乎有些东西变了。
老道站起身来,束手看着亭外漫天飞雪,忽豪气万丈道:“古有先秦方士,炼气长生,移山填海,白日升仙;唐宋有金丹大道,性命双修,飞天遁地,留下多少瑰丽传说。世人如今都以为是假的,但这绝不是假的,也许不久,也许很快,这世道就会变得非常有趣!”
说完,老道转头对张怀仁哈哈笑道:“你小子倒是赶上了一个千古大世,正一身细皮嫩肉的年纪,除了丑了点,本事还是有的!”
刚才老道还是得道高人的深沉,转眼间就不声不响地对着张怀仁损了一顿,这句“除了丑了点”说的还真云淡风轻。
张怀仁对老道突然的转变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才表现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性格。
从小跟着道门隐士在天师府云淡风轻惯了,二十一岁的张怀仁年少老成,也只有活了一百五十多岁,年老成精的师尊才能“降得住”他。
“师尊你不也运气好么,说不定以后能得道成仙,化羽飞升了!”张怀仁替老道高兴,笑了笑,也从酒坛中舀出一碗酒。
不过老道听了这话摇了摇头,哑然笑道:“老夫突破筑基,似乎得到天地预警,东南方向有魔,此次灵气复苏可能也是拜其所赐!”
“此等大魔现世,身为天师府弟子,终究需要以身镇魔,这恐怕也是老道第一时间便能突破的原因。”
张怀仁端着酒正要喝,听了这话,顿时一顿,脸色瞬变。
“师尊,你...”
他急忙起身,脸上现出慌乱之色。
“生死有命,便是天数。老道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早已看淡,你也莫要为我伤心。更何况我比你爷爷运气好,能在有生之年可窥大道,朝闻道兮生死以,知足了。”
“再说天地生养,不补天地之缺,淡何超脱。”
老道摆了摆手,哈哈一笑,倒是颇为淡然。
“对于天地预警,能让刚筑基的师尊如此慎重,此魔要是后面发育起来恐怖层度,恐怕不下于古籍记载的蜀山血魔。”
“至于现在就那么恐怖,那肯定不可能,毕竟灵气彻底复苏,听师尊的意思恐怕就在今天。”
张怀仁默然,神色萧索。
“老夫还没死呢,就哭什么丧,好好陪我喝酒就是了!”
老道看张怀仁这番表情,笑骂了一句,眉眼间满是慈祥。
说着,便又重新坐回了位置,端起碗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