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开了那扇门,看到了不算明亮的房间门内,她爹蜷缩在床上。
“阿爹!”
张村长整个人都僵住了,桃花是桃花来了。
他的眼泪再次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用力的擦了擦,没有转过身,“你怎么来了?”
你来干什么?
阿爹村里怎么没人了?娘和大哥他们呢?他们都哪去了?为什么只剩下你了?
张桃花有很多问题,到了嘴边汇成一句,“我担心你们。”
张村长再也掩饰不住了,他哽咽着。
张桃花慌了,这是她阿爹,山一样的阿爹,他从来没有哭过,他怎么,他怎么,难道阿娘他们真的出事了?
明度没有继续看下去,悄然离开,唉她的心还是硬不起来。
如果一个人能无视生命,那她已经离灭绝人性不远了,也不能称之为人。
她脱离不了这个范畴,她也从没硬起来过,如果真的铁石心肠她就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救下张家村的人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哪还用管苍平县的其他人。
距离降雨还剩三天。
明度让张村长带其他人上山,山洞已经安排好了,能让多少人上来就看他自己了。
张村长喜极而泣,“桃花你回家叫刘家人上大安山。”
张村长回到山上,跟村里人说,他知道他虽然是张家村的村长,威信很高,但这也仅限于张家村,其他几个村子他们才不会理他。
之前其他人也跟张村长一样煎熬,现在有机会了,没有一个在家待着的。
张村长也不闲着找了其他村村长,明度很贴心的给了他县令张贴在城门口的榜。
刘村长识字,将其念了出来,念完嘀咕起来,“洪灾旱灾?我们苍平县怎么会招灾?”他的声音很小,其他几个村长没听清,也听不懂刚才念的这话。
柳家村村长:“刘村长张村长说的是不是真的?”
刘村长:“纸上这么写的,你让你们村脚程快的去县城看看。”
柳家村距离县城最近,半个时辰能跑个来回。
柳家村小伙子回来,狠狠喘了口气道:“县里没人了,铺子都关了,只有城门口还有衙役在,县衙我没有看,赶紧回来了。”
“衙役说他们今天也要走了,洪水就这两天了。”
柳家村村长追问:“他们去哪了?”
“去祁山了,那边山里的野兽被清理掉了,他们都上山去了。”柳家村小伙子喘着大气,这一口气说的太多了。
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村长们也没看他了。
张村长道:“你们赶紧安排村里人跟我上山吧,我们都在大安山。”
王家村村长:“是该上山,城里人都上去了,我们可不能再待了,没两天了。”
刚才那话他可听得真真的,要不是其他人都还在,他不能露了怯,他现在就想回去叫人搬上山。
几个村长附议,张村长松了口气,相信就好,相信就好。
他心中的大石头被搬走了。
张村长走在后面,就要出门的时候听到王家村村长和柳家村村村长担心他们去晚了祁山没有他们的地方。
“你们怎么不来大安山?大安山比祁山近多了。”张村长不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遍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想着去大安山。
王家村村长和柳家村村长还没说什么,刘村长转过了身,“我说亲家这大安山又没官府清理过,我们可怕没死在洪水里,倒是喂了山上的野兽。”
柳家村村长笑了一声道:“你这整个村都搬走了才想着告诉我们,张村长你这不地道啊。”
他们说的张村长哑口无言,他不能说仙人的事情,也不能说仙人不让他们声张,同样不能说他说了他们会信吗?
他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喃喃:“山里野兽很乖的。”
他叹了口气,只能安慰自己好歹去祁山也能保住命。
张村长没有急着上大安山,去了刘家,想让张桃花劝劝刘家人,毕竟是亲家,有仙人在大安山才是最安全的。
刘家,刘村长回去没多久,刘家大大小小都聚在了院子里。
讲了一下洪灾和收拾家当去祁山的事情。
末了他看向张桃花,“你嫁入我们刘家,我们自问也没有亏待你,但身为亲家你们家却自己先跑了,连说都没说一声。”
刘家大儿媳道:“什么?张家早跑了,弟妹这不地道吧,不会是你向着娘家故意不告诉我们吧?”
刘家大儿媳不是什么村长的女儿,只是刘家老婆子的侄女,身份比张桃花矮一截。
刘家因为张桃花是张村长的女儿都高看她一眼,让她这个大嫂当的,哼。
那就别怪她了,她等着这个机会太久了。
刘家二儿媳也出来落井下石,“真是没把我们当自家人啊,不看我们也不管自己儿子和男人,你可真是为娘家着想。”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张桃花辩不过,她男人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了。
若不是张桃花自己清楚自己不知道,她都以为她是他们口中的人了。
刘村长拍了一下桌子,所有人禁声,“你回你的张家去吧。”
他的眼里满含威严和不容辩驳。
几个女人把张桃花挤兑出了门,不知道哪个推了一把,张桃花踉跄着坐到了地上,弄了一身的尘土。
过了一会儿,刘家老婆子推了她的外孙出来,“你家两个孩子随了你们张家,自私凉薄,都跟着你,我们可不敢养。”
这样还能省两个人的粮食,老头子说了洪灾后面还会有旱灾,他们能不能活得下去都是个问题。
至于孙子,她又不差这两个。
“娘!”刘家三儿子醒悟过来叫道。那是他媳妇和儿子啊。
刘家老婆子翻着白眼,“娘什么娘,叫魂啊,你要是舍不得跟着他们一起走你个不孝子。”
刘家三儿子不是懦弱愚孝的性子,但媳妇不把他和孩子当自家人终究是伤到他了。
他握紧拳头,顶着张桃花希冀的眼神撇过了头。
两个孩子知道刘家不要他们了哇哇大哭,张桃花抱住两个孩子,她自己不知何时也成了泪人。
刘家大门紧闭,张村长到的时候只看到自家女儿抱着两个外孙。
气的拍门要他们给个说法,里头却怎么也不开门。
张村长带着张桃花回了张家村,张梨花同样带着着三个孩子被赶了出来。
他带着他们上大安山,顾不得他们,又去其他人家问情况。
只有零星的三四户人家跟着来了,其他人都没来,都选择了去祁山。
明度对此早有预料,她贴心的送上那张榜的时候就想到了。
让其他几个村相信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她知道他们会怎么选择,这就是人性。
他们不会感激张村长的因为他先逃了,不管他是不是又来带着他们逃,在他们看来他就是自己保住了,来施舍恩情。
他们也不会相信大安山的安全性,一个村子跑上去不过喂野兽,说不定他们还在想张家村人就是想拉着他们一起对付野兽,让他们当炮灰。
明度都知道,她更清楚人越多越混杂,里头还有一堆老鼠屎,她可不想把她这大安山污染了。
没错,明度悄悄的把大安山买下了,现在整座山连同大安山后面的那座临山都被她买下了。
人不多,地方还有剩余,明度也没叫人搬进去。
至于救济,他们想怎么救济她不管。
明度看着黑沉沉要压下来的天空,“风雨欲来。”
她叹了一声。
凌晨时分电闪雷鸣,接着开始下雨,倒下来一样。
祁山,王修望着外面的大雨,心里也没有安定。
因为这才是个开始。
祁山上到处都是人,时间门太短没能够搭建几个临时住所,山洞也住满了。
刘家村几个村子离祁山远,知道的也不早,准确来说比明度去其他村子通知的还要晚一点。
几乎是最后一波到的,根本没地方住。
不过人多他们安心,起码没有野兽了,他们不用像张家村那样一个村子到大安山上去。
也就他们傻,知道的早还不搬到祁山,占据个山洞。
他们在这幸灾乐祸不知道张家村的人住在青砖瓦房里,外面风雨飘摇他们的房子纹丝不动,特别的安全。
上个茅厕都不会淋到雨。
更不会知道他们其实知道的比县里任何人都早。
雨一直下,没有一刻停歇。
人淋了雨会生病,祁山上没有被洪水淹没的危险,却是淋到了雨。
山洞里的还好,大半都淋不到,还弄了布挡着洞口,里面还能煮姜汤喝。
山洞外的,披着蓑衣,雨水都渗进去了,冰的直打摆子。
有的撑伞,伞被吹飞了。
蓑衣没有伞也没有的,拿着树枝挡雨,拿着木盆挡雨。
衙役找到林师爷,“师爷外面的百姓要扛不住了,您让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林师爷冷着脸,“知道了,你在外面洞口候着。”
林师爷转过头往山洞里面走,看到缩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的县令的姨娘们,还有丫鬟坐在了火堆边,烤着手。
现在正是夏日,晚上也不凉爽,但这雨下的跟沁了冰一样凉,吹进来也冷得慌。
“不想被人拆了就配合我。”林师爷施施然的看着他们。
林师爷看到只有他们的时候没有意外,他事先也没盯着县令。
县令不是苍平县的人,他往外逃再正常不过,换作他也会这么做。
何况就算现在不逃,到了洪灾过后也会走,他何必拦着。
他一拦别人找个罪名把他弄死还不是很简单。
不,连罪名都不用,为了百姓奔波山路滑倒,不慎摔死,这个名头就很好不是吗?
林师爷看着这些被送来掩人耳目的姨娘和丫鬟小厮。
他们是棋子,是不让人瞧出来他们逃了的棋子,也同样可以是……他安抚人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