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船到达扈州码头已经是晌午了,原本的一天就能到却不料半路上因船家装货耽搁了。周蓁蓁脚步轻快,她现在只想赶紧找到十一和半弦。
十一留在船上的暗号是金雨楼独属,非必要时刻金雨楼弟子绝不会使用此暗号。周蓁蓁当即猜到他俩可能出事了。
离了码头后周蓁蓁一路寻找着两人留下的暗号,幸而金雨楼暗探遍布各地,周蓁蓁终于在一间香料铺里找到了两人。
“十一,半弦!”推开门的瞬间屋内浓郁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十一坐在床边正在喂药,床榻上是昏迷不醒的半弦。
“楼主!”十一看到周蓁蓁犹如看到一个大救星。
“您快瞧瞧半弦,他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周蓁蓁摘下帷帽递给十一,撩起披风顺势坐下。
她为半弦号了脉,这脉象虚浮无力很明显是失血过多的征兆,但周蓁蓁总觉得哪里透着古怪。
“他身上的伤是何时处理的?”
“三日前。”
周蓁蓁一把掀开被褥三两下就解开了半弦的衣带。衣服掀开之际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触目惊心。
“那群人下手太过狠毒,我赶到时半弦就已经受伤了。伤口我及时处理过,可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十一向她作解,辗转又发问。
周蓁蓁没有说话而是伸出手沿着半弦的肋骨细细摸去。
摸到肋骨下方半弦冷不丁地一声闷哼,周蓁蓁总算找到了根源所在。
“这三日你没有找大夫吗?”周蓁蓁问。
十一摇头,“我们初到扈州半弦又伤重如此,若是找大夫难免招惹是非,所以这些伤口都是我处理的。楼主,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见周蓁蓁眉目紧锁十一紧张起来。
“四枚透骨钉,这群人对半弦下了死手。”
“透骨钉!我……”十一慌神了,“属下该死!是我大意了竟然未能检查出透骨钉还遗留在半弦体内!”
“你不会医术察觉不到是自然的。”周蓁蓁十分冷静。
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起身对着桌上的烛火炙烤消毒。
“帮我按住他!”
十一放下手中的东西死死按住半弦的胳膊。
周蓁蓁知道半弦能感受到外界的声音,他只是被透骨钉折磨地难受醒不过来而已。
她启唇,同他道:“半弦,你忍着点我现在要帮你把钉子取出来,千万别乱动!”
周蓁蓁用匕首顺着透骨钉的位置划开皮肉,钉子的棱角果然显现在眼前。十一死命扣住半弦的两只胳膊,亲眼看着周蓁蓁取出那四枚长钉。
钉子带着鲜血被周蓁蓁扔在一旁的水盆里,一盆清澈的水瞬间血红一片。
两人井然有序地为半弦止血包扎,折腾好半天才算结束。
服下药后半弦的情况才算有所好转,周蓁蓁站在门口手中还捏着一枚透骨钉。十一从屋内走出看着她盯着手里的东西忍不住发问。
“楼主,可是有什么不妥?”
“这钉子是官家的东西,棱角处还刻有图徽。”
“您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跟朝廷的人有关?莫不是……李安淮?”
“你确定李安淮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我们的人一直在首辅府外盯着,李安淮每日的作息很简单很有规律,也并未看到他跟什么可疑的人接触。”
周蓁蓁蹙眉,“那就奇怪了。这透骨钉一般都是军营中有触犯军规的士兵或者是司刑司那些死囚犯才能用得上的东西,这种玩意除了官场上的人寻常人家根本接触不到。”
“我是在黑雾山的死牢里找到的半弦,找到他时他已经浑身是伤,恐怕在这之前他已经逃出去过一次,可因为透骨钉伤痛发作才没有顺利逃脱掉。”十一向周蓁蓁娓娓道来。
“你们在黑雾山都看到了什么?”
“两座银矿,还有很多被流放或是执行死刑的死囚犯们。那些人把他们集中在矿场当做免费劳工。我们还见到了一个神秘人,他带着面具看不清他的面容,不过依属下看那人对矿场十分熟悉。”
“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属下觉得应当是李安淮的爪牙。”
“何以见得?”
十一认真地说:“李安淮是跟随当今陛下打天下的人,他曾经担任过三军前锋军将军和禁军统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退居幕后这才做起了一国之相。他既是军中人自然识得透骨钉,想要弄来这种东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属下觉得黑雾山那些人必定又是李安淮安插的眼线!”
“说的不错。”周蓁蓁赞许,“李安淮曾是我阿翁的弟子,还曾同我父亲一道上阵杀敌,说到底他与我平阳侯府还有些渊源呢。他既然能用粮草掩人耳目私铸官银想来那矿山也是他的手笔了。”
“不过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还要等半弦醒过来才能知道。”十一回首望了一眼门口。
周蓁蓁扭头,道:“十一,你守在这里我出去一趟,晚些时候再同你们汇合。”
“楼主去往何处?需不需要带上几名弟子接应?”
“不必了,我去一趟扈州总兵处人多反而不容易接近。”
“好,楼主多加小心,若遇急事暗号联络。”
周蓁蓁点头,重新戴上帷帽离开了香料铺子。
……
上京城,皇宫。
靖安帝被李安淮堵在大殿内,周令申站在一旁满脸无奈。
李安淮跪拜在大殿中央,慷慨陈词。
“陛下,臣管理不力竟让府中门客钻了空子,臣惶恐!请陛下降罪!”
靖安帝背对着几人负手而立,静静听着李安淮辩驳。
“陛下,请允许臣自罚禁足三月否则臣寤寐难服啊!”
“好一个寤寐难服!相爷一颗赤忱之心着实令本王钦佩!”
李景温迈着步伐款款走来,才到殿前就将李安淮的话给接了过来。靖安帝听到孙儿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满脸慈爱的看向他。
李景温撩起前袍参拜道:“孙儿拜见皇爷爷,给皇爷爷请安!”
“快起来吧。”靖安帝抬抬手示意他起身。
“谢皇爷爷。”
李景温侧目看向跪在地上的李安淮,皮笑肉不笑。
“相爷方才说要自罚禁足三月,本王觉得这个提议甚好。”他抬眸,又对靖安帝说:“皇爷爷,孙儿昨夜废了不少力气却也只抓住了其中一个凶手,另外一个帮凶趁孙儿不备逃脱,那人名唤梁如实,正是相爷府上的一名门客。相爷,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啊?”
李安淮面不改色,甚至都没抬起头看一眼李景温,只管说道:“雍王殿下这话听起来像是冲着臣来的。梁如实的确是我府上的一名门客,只是他半个月前就已经离开了我府中。”
“那这事可就更凑巧了。”
“殿下不信?”李安淮反问,又道:“他临行前还留书一封告知了我离开的原因,那信如今就在陛下手中,殿下若是还有疑问尽管问陛下,总之臣问心无愧。”
“咳咳。”听到李安淮说出问心无愧四字后周令申像是有什么条件反射一般很不自在地咳出两声。
李景温看向靖安帝,见他朝自己点点头心中又有了度量。
“既然如此梁如实此番做为应当是与相爷无关的,真想不到相爷为了自荐清白竟真的跑到皇爷爷跟前求着降罪。这番赤胆忠心理应嘉奖才是。”
“殿下就莫要再打趣臣了。梁如实犯下如此滔天罪行的确是因为我识人不察。”
“皇爷爷,孙儿见相爷如此赤忱您若是不表个态恐怕他心难安啊。不如就按照相爷的意思在府中禁足三月以示惩罚。”
靖安帝深深叹了一口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怎会不知晓这几人真正的态度。只是他老了管不动了,很多事情都是有心无力。
“好,既然爱卿有悔意那朕即刻下旨,李爱卿你便在府中禁足三月。”
“臣多谢陛下!”李安淮朝靖安帝叩首。
“行了,退下吧。”他摆摆手,李安淮麻溜起身退出大殿。
靖安帝满脸疲态,却依然撑着身子同殿前二人说话。
“周爱卿,你也忙了一夜了早些回府休息去吧。至于北狄使者来访一事暂不可声张,一切以大局为重。”
“陛下放心,臣定会守口如瓶。臣告退。”
周令申拜别靖安帝和李景温也迈步离去。很快大殿内只剩下爷孙二人。
“皇爷爷,您又拉着周将军谈了一夜的话?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么能吃得消。”
“生死有命,能多活一日坐在这位置上多一日便要事事躬亲,如此方可安心。”
靖安帝长叹着,又道:“子慕,你是东宫嫡长子,正统血脉。朕对你寄予厚望。方才朕和周将军的话你也听到了,北狄使臣要来议和这事你怎么看?”
李景温想了想,禀道:“孙儿以为他们选择在战后来使我上京定然有所图谋,否则就不会选在这种休养生息的紧要关头就急急忙忙赶来。周将军方才得胜归来,若北狄议和是假,一探我南饶兵力虚实为真那便是防不胜防。”
“嗯,子慕所言在理。周将军也是同朕这样说的,你们二人倒是想到一处去了。”
“皇爷爷,依孙儿之见既然他们要来我们岂有不接待的道理,但我们也不能毫无防备。孙儿建议待他们踏入我国边境之时派一位可靠的随行将领同行,对外我们就说是专门迎接北狄使臣,也好彰显咱们的国之风范。”
靖安帝听后仍是一番认同。
“那你觉得应当派谁担下此重任?”
“虎威关守城将领宋予夫可担此任。此子出身云南宋氏,十二岁从军跟随兄长驻守边疆数年,更是战功赫赫从无败绩,由此人迎接北狄使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有道理,就按你说的去办。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如有什么不懂之处便去问周将军。”
李景温行礼,“是,孙儿定不负皇爷爷嘱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