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晌午,船上众人都在房内用膳休息。周蓁蓁也坐在船仓内。来往的伙计抬着箱子进进出出。
周蓁蓁起身,站在了过道上。她侧身一闪,迎面而来的伙计也下意识躲开。周蓁蓁无意间瞥了一眼那些木箱,箱底还滴着水,箱身已经湿了大半。
她侧目,伙计们抬着木箱一直走到船舱尽头。
她只是思索片刻便径直离开船舱站到甲板上。
湖水荡漾,日头正当空。甲板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散客。
周蓁蓁仔细打量了他们并无不妥之处。她伸出手指滑过船板,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果然,她手指一顿,摸到了那个熟悉的暗标,心下有了定数。
“船家,咱们还有多久到扈州?”她抬头看着站在船头啃干粮的船老大问。
船老大瞧着是周蓁蓁便也欣欣然回答:“最快也需半日。放心吧姑娘,天黑前一定能到。”
周蓁蓁只是笑笑并没有再说话。她戴上了帷帽又走进船舱里。
……
日落西边的上京城中依旧喧嚣一片,小摊商贩似乎并没有打道回家的意思,反而吆喝的更加起劲。
城门口,周意忱搀扶着李景温一瘸一拐的走来。
两人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街分外欣喜。
“李郎君,我们终于回来了!”周意忱憋着哭腔说。
李景温侧目,温柔开口:“咱们运气不错,赶上了庙会。”
“就是祭祀后的欢庆日吗?我还从未见过呢。”
李景温一愣,颇觉意外,“姑娘不是上京人氏吗?怎么会没听说过庙会?”
“我是家中庶出,爹娘从不让我像长姐那般出门长见识。这还是我头一回看到庙会呢。”
“那你爹娘还挺没有眼光的,把这么聪明的姑娘放在家里。”
周意忱眼眸一亮,像看到救星一般看着李景温。
他轻轻一笑,继续道:“姑娘聪慧,绝不是那种会终其一生被困后院的人。将来定能有所作为。我这个人识人说话一向准确。”
“多谢郎君的宽宥。”周意忱满脸感激。
这还是自己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肯定。
周意忱看了一眼他的伤不再多客套,立马重新扶好他走进城内,寻找医馆。
而在城内,周家与东宫更是倾尽大半势力寻找两人。周家一连失踪两位姑娘其中心酸更甚。
医馆内。
“大夫,他怎么样?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周意忱紧张的问。
“幸好送来的及时,伤口也没感染,姑娘的包扎技术还是不错的。我现在给这位郎君开些药,喝上三天也就没事了。”大夫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她,继续道:“这是外敷的药膏,一日三次敷在伤口处,切记伤口不可沾水。”
周意忱笑着接过,“多谢大夫。”
大夫点点头,转身去隔壁药房开药方抓药。周意忱走回李景温身旁,挨着床边坐下。
“方才大夫的话你也听到了,我就不唠叨了。一会儿开了药我就送李郎君回家吧。你失踪了一天一夜家里人肯定很担心。”
李景温系上腰带,发问:“你就从来不好奇我的身份吗?没什么想问的?”
周意忱看着他,眨眨眼,“郎君聪明睿智又身手不凡,家中一定是京中权贵。”
李景温笑了笑,“我家世代经商,家中颇有资产,权贵……算不上。“
周意忱点头,似懂非懂。
见她如此李景温果断选择岔开话题。
“今晚有庙会,届时上京城热闹非凡,不如周姑娘陪在下逛一逛如何?”
“啊?可是我……”
“你有难处?”
周意忱忐忑开口,“我从未离开家这么久,我怕自己脱身后没有及时回去会被爹娘责罚。”
“他们对你很严厉吗?”
“阿爹常年在外不回家基本上不管我,只有阿娘管我管的紧,我有些害怕她。”
李景温宽慰她,“不用担心,等咱们玩尽兴了我先送你回家。若是你阿爹阿娘要责罚于你,你便说自己是和李景温在一起的,报上我的大名相信你阿爹一定会护着你的。”
这样一说周意忱更困惑了,只是听着有几分道理,况且她也从未见识过庙会心里痒痒的,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夕阳很快西斜,入夜后的上京城果然热闹非凡。
乐坊舞姬争奇斗艳,客栈酒坊人满为患。红墙深瓦之下是一片歌舞升平,瓦子里的杂耍,猜谜和花灯,还有那长街之上的各色小吃。长夜漫漫,夜空被一簇簇烟火点燃,绚烂无比。护城河上船家吆喝,一盏盏祈福花灯顺着水流飘向远方。
周意忱和李景温至制衣坊而出,两人皆换了一身新衣裳,很快便融入这份热闹中。
茶摊上,有一持剑黑衣护卫瞥向李景温,两人如同商量好的那般相互交换了一个难以琢磨的目光。那护卫尚未饮完杯中茶水便提剑离去。李景温走在周意忱身后,环顾四周,周遭的眼线已经全部就位。
周意忱欢快的走在前面,像只放出笼子的金丝雀。李景温手上已经提了不少东西依旧跟在她身后。
“李郎君你快看!好漂亮的扇子啊!”
周意忱再一次走不动道了。
李景温见她拿着扇面端详的模样淡淡一笑,问道:“你喜欢?”
“嗯!这个扇子上的海棠是我阿姐喜欢的,只是好像缺了点什么?”
李景温凑上前,看了看,才道:“缺些字画。”
“对!”周意忱后知后觉。
她的目光扫过摊位,最终定格在一旁的笔砚上。她执笔在折扇上写下——
空影绰绰空影绰,
烟柳亭台日生风,
恐闻天外浮珮响,
有约佳人笑娉婷。
鬓边海棠人如旧,
只堪笑面春风来。
轻携红娟婆娑起,
孑孓独立一楼台。
李景温看她胸有成竹,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目光停留在扇面上欣赏,可他似乎并不是很明白这首诗的意思。
“周姑娘,这首诗有何意境?”
周意忱将折扇收起,答:“我瞎写的,主要是夸我阿姐呢。”
她从腰间掏出五枚铜板递给摊主,将折扇买下。
“你付的还真快,说好了今天所有花销都由我买单。”
“今晚已经让你很破费了,更何况这是我要送给我阿姐的礼物,你买不合适。”
周意忱耐心的对他解释,李景温点点头,两人并肩前行。
李景温偷瞄着她,试探着问:“你跟你阿姐感情应该很好吧?”
“那当然,从小到大阿姐都是最疼我的那个人,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给我,有好吃的好玩的也会先紧着我。每次我惹阿娘生气都是阿姐给我打掩护,有阿姐在我少挨不少打呢!”
李景温笑了,“这么说你小时候经常闯祸喽?”
她摇头,“我是庶出,从小阿娘对我管教甚严,被打是常有的事情。”
听到这番话李景温的眼中难得露出一抹心疼和哀伤,他透过周意忱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虽说自己是皇长孙,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可这个身份经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无法像同龄孩子那般肆意玩耍,儿时的记忆只有皇宫和东宫两处,每日学堂,练武场两头跑。父王要考他功课,皇爷爷也要考他功课,答不上来不免又是一顿奚落。
李景温想的出神,同周意忱一路闲逛,不知不觉中竟然这么快就来到了万芳园。
他驻足,朝园内看去。周意忱也停下脚步,顺着他的目光往里头看。
“这里是上京城最大的戏园,是皇家的地方。”周意忱解释道。
李景温像是想到了什么,发问:“周姑娘,你来过这里吗?”
周意忱摇头。
李景温收回目光,面对她,道:“那我们进去听曲儿吧,听说这里的乐人都是司乐司数一数二的。”
周意忱傻眼,反应过来后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她垂首小心道:“这地方我去不合适,郎君要是想去的话……“
李景温侧目看她,知道她想歪了,噗嗤一笑。
“你想到哪儿去了!你以为我是进去找乐子的?”
周意忱看着他没说话。
“今日庙会,这些隶属皇室的地方都会对寻常百姓开放,若是放在平常可没这么好的机会。择日不如撞日,咱们进去听上一曲也不算亏。”
“那好吧。”
两人相视一笑,齐齐走进万芳园。
李景温要了一间雅室,将周意忱安置妥帖。
“周姑娘,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今晚园内都有什么曲目。”
“好。”周意忱乖巧点头,目送李景温离开雅室。
……
“殿下!”方才在茶摊与李景温接头的黑衣护卫此刻跃入他的眼前。
“人都到齐了?”
“殿下放心,整个万芳园都被我们的人围了起来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他为李景温引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偏房内。
“殿下,您怎么带着周将军的女儿一起过来了?她在这里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不利?”
李景温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小抿一口,才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会有什么不利的。你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好她,在我们动手之前找个由头送她回家,务必要把人亲手交给周将军,向他好生解释。周意忱救了本王,可不能叫人家姑娘莫名挨了罚。”
“是,属下明白。”他作揖,忽然又想通了,“殿下一直带着周姑娘是想看看周大将军有没有暗中参与粮草贪污案?”
“秦松,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好了。”
秦松点头。
他又喝了一口茶水,问:“沈彦白呢?”
“人在皇宫,回来后就没再出过寝殿,一直嚷嚷着自己感染了风寒,现在连起身都不曾。陛下怜悯已经为他召来了御医诊治。”
李景温一声冷笑,“他倒是自在,寻着线索自己不去查把体力活都留给本王。”
“那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处置?本王为何要处置他?若今晚能抓住那个偷运粮草之人他可是功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