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掌柜见沈彦白独自伤神,难得放下算盘开口安慰他。
“郎君莫要伤怀了,一件不值钱的玩意罢了。”
沈彦白委屈巴巴的开口:“我伤心了吗?”
店掌柜郑重的朝他点头。
沈彦白脸色更加不好了,满脸苦相。
“如此明显?”
“分外明显。”
得到这番肯定沈彦白气得将罄铃往那堆铃铛里一扔,气呼呼的跑了。
店掌柜愣愣的看着他,刚要唉声叹气直摇头,抬眼却又见沈彦白梗着脖子埋头走回来,又把铃铛给拿了回去。
没多久,那个一直跟在沈彦阿身后的女人从当铺后门走进来。店掌柜见到她立马恭敬上前,朝她一拜。
“楼主,您怎么还亲自前来了?”
“打发走了?”
“是的,按照您的意思已经将他打发走了。”
“做的不错。”
周蓁蓁说着,随手又扔给他一大袋金子。
“楼主,这太多了!用不完。”
“这些日子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你手底下也有一群弟兄要养活,这些钱不算什么。若是不够只管去锦绣阁,自会有人为你们置办清楚。”
“多谢楼主!”店掌柜不胜感激,可随即话锋又转,“楼主,我有一事不明。”
“说。”
“您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弄那么多假的罄铃,何不直接告诉四皇子?我瞧着他寻人心切,若是寻不到您恐怕不会轻易安生。”
“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周蓁蓁平静的回答。
她扭过头,看着他,问:“之前交代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十分顺利。楼主请放心,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到明日迎春庙会后即可施行。”
“兹事体大,决不能出一丁点儿差错。更加不能叫沈彦白出差错,你再多安排些人暗中保护他,沈彦白必须得活着。这个人对我们有大用。”
“是,楼主!”
周蓁蓁交代完这些事情后,又拉低了帷纱大步流星的朝门外走去。
……
黑雾山,官道。
两匹骏马疾驰在悠扬的官道上,两匹马不分伯仲。十一与半弦并驾而行,直到半弦的速度越来越慢,十一才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她回过头,却已经见半弦因伤势过重,体力不支,从马背上摔下。在地上滚了几遭后才停下。
十一大惊,当即勒紧缰绳重新调转马头。
“半弦!半弦!”
十一跳下马朝半弦身边跑去,把已经昏迷不醒的半弦从地上捞起抱在怀里。
“半弦!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十一紧张的问。
半弦只是哼出几声,却已经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浑身更是烫的吓人。
想来是从山寨里逃出后一直急于赶路未有片刻的停歇,身上的伤又复发了。
十一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再继续赶路,只能将半弦艰难背起,牵着马徒步前行。
十一与半弦的情况很是不好,可远在上京城的周蓁蓁并未收到任何消息,只是专心于准备迎春庙会。
——翌日一早。
大将军府喧嚣一片。
门口停着两辆华丽的马车,周令申扶着夫人方氏缓步走出,周蓁蓁与周煜婉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
周令申停下脚步,回首看着周蓁蓁。她也停下脚步,两人直接对上了视线。
“伶俜,第一次进宫你便跟紧长静。哪里也不许乱跑,教你的规矩可都记得了?”
“父亲放心,那些规矩伶俜懂,也早已烂熟于心。”
“嗯,那便好。”
方氏见周令申还是那副在军营里训诫士兵的样子连声出言阻止,生怕他吓到周蓁蓁。
“好了,别这么凶。伶俜是个机灵姑娘,别拿你那套军营规矩来说教她。”
“好好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说了,不说了。”周令申哄着方氏。
“父亲,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进宫吧。”周煜婉轻声提醒。
周煜婉伸出手拉上周蓁蓁的手,温柔一笑,道:“伶俜妹妹,咱俩坐一辆马车,让父亲和母亲同坐一辆可好?”
周蓁蓁回道:“一切都听长姐安排。”
周蓁蓁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笑了笑。很快,四人就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前往皇宫。
府门口,一双眼睛如同毒蛇般盯着马车渐行渐远。那双双线芙蓉软底鞋再次匆匆在眼前略过。
……
正午十分,周家的马车吱呀呀地停在宫门口。四人踩着脚踏凳走下马车,不远处已经有内侍踩着小碎步朝他们走来。
“奴婢见过大将军。大将军,宫宴已经开始了,奴婢得陛下口谕特地来迎接大将军入席。”
“好,带路吧。”
内侍得令当即领着周家人走进宫门。
方至宫宴,那内侍很有规矩的退下。
周令申依旧扶着方氏在一众大臣的注视下郑重的朝当今陛下一拜。
——“臣周令申参见吾皇!”
“臣妇参见吾皇。”
“臣女参见吾皇。”
周家三人当即叩拜天子,只有周蓁蓁一人明显慢半拍。她甚至都没有开口请安,只是直挺挺的跪下,叩首。动作倒是规矩,只是看着依然别扭僵硬。
平阳侯府的小郡主,从小在金凌城中长大,从未面见过天子。此番进宫当真是头一回,只是她未曾想过当年阿翁说的那位君主,如今已经老成这般模样。
果真是时光不饶人。
周蓁蓁在走神,起身时又晚了一步。这倒叫那正位之上的男人觉得好奇。
“周爱卿,你身后那位姑娘是何人?朕记得你只有两个女儿,莫非这位是家中最小的那个?”
周蓁蓁听着,她知道靖安帝误会了。
周令申开口作解,“陛下误会了,臣家中的那位小女儿今日并未前来。说来惭愧,这都是臣年轻时惹下的风流债。臣也不怕陛下笑话,我这闺女上月才从江南寻回。这些年她与她母亲一直过着清苦日子,臣便把她们母女接进了府,只想多多弥补她们母女二人。”
听完周令申这番荒唐又野蛮的解释靖安帝竟然丝毫不怀疑,反而大笑起来,指着周令申不住地摇头。
“你这个人啊带兵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感情上的事情还是这么拎不清!”
“是,陛下教训的是。”
靖安帝抬手一挥,道:“好了周爱卿,快入座。”
闻言,周令申又是一拜这才走向宴席。四人依次落座。
入席后,周蓁蓁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四下偷瞄。可她的这些小动作早就被周令申尽收眼底。
他轻咳两声以示提醒,周蓁蓁立马知其意,收敛了下来。
见周蓁蓁垂下眼眸周令申这才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她在找谁周令申如何不知,他只是怕周蓁蓁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届时惹出麻烦难以收场。
周蓁蓁低着头,小抿了一口烈酒,酒味在唇齿间蔓延,刺激着味蕾。她有些喝不惯这种烈酒当即皱起眉头,又把酒盏放下。
坐在她身旁的周煜婉也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的不安,便轻轻招呼来身后侍奉的宫人将周蓁蓁面前的烈酒换下,替换成了味道醇香不易醉人的果酒。
“头一回来宫里是不是有些不自在?”周煜婉温柔发问。
周蓁蓁含笑,点头,算是默认。
“没关系,宫宴就是如此。我第一次随父亲进宫那会儿也跟你的状态差不多,习惯就好了,不用太担心。咱们只管埋头吃饭,剩下的事情充耳不闻就好,待午时过后去青龙寺祭拜先祖。那时咱们便可请命四下走动了。”
“长姐学识渊博,这些事情我当真是闻所未闻。”
“哪里,我不过是比你年长几岁罢了。这些事情原本也是宋……”
周煜婉欲言又止。
周蓁蓁嗯了一声,看着她。可周煜婉最后却只是笑笑,似乎并不打算接着往下说。
“算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今日咱们只管吃好喝好,不必理会父亲他们。”
“好,那今日我就跟在长姐身边哪儿也不去。”
姐妹二人小声耳语几句,片刻后,只听得大殿外有内侍一声通传——
“辅相到!”
这一声喊直接叫周蓁蓁的神经高度紧绷起来,就连手中端着的果酒都忘记放下。一双眼睛死死随着他的脚步紧盯不移,好像下一秒就要把李安淮给看穿了似的。
周蓁蓁手中的酒盏都被攥的在发抖,盏中的果酒微微晃动着。周煜婉见周蓁蓁又有些反常,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也看见了李安淮。
她并不知道周蓁蓁为何会盯着李安淮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她没往深处想,只觉得周蓁蓁是第一次进宫,有些紧张罢了。
她伸出手,接过周蓁蓁手中的酒盏搁在桌上。
“那位是当今首辅大人李安淮,是陛下十分信任和亲近之人。”
“长姐,你说什么?陛下信任他?”
“是啊。”周煜婉为她夹了一箸菜放在面前的盘子里,又继续道:“你刚来上京不清楚。李首辅是随陛下当初打天下的人。好几次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壮年时拓疆守国,如今退居幕后成为了首辅。”
听完周煜婉这些简短的介绍周蓁蓁再次刷新了自己对李安淮的认知
——所谓忠臣良将,不过是仗着年轻时和君王打天下的几分荣光,到如今成为狼子野心,居心叵测的佞臣。
人心不足蛇吞象。
此话果真不假!
周蓁蓁冷冷的盯着李安淮不觉露出一抹嗤笑。
周煜婉见周蓁蓁露出这种笑容更加满头雾水,不过身为大家闺秀的她还是友情提醒了周蓁蓁。
“伶俜妹妹,这里是皇宫咱们只是臣子家眷,不可用你方才那种眼神去看任何一位大臣。若是叫人察觉是会给父亲惹来麻烦的。”
听到周煜婉的提醒周蓁蓁这才又收敛了目光,低头认错。
“长姐教训的是,我第一次进宫也是第一次瞧见首辅大人,所以失了仪态,险些酿成大祸。”
周蓁蓁这样说着,可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往李安淮身上瞟,恨意实在难消。
此刻,若周蓁蓁的眼神会杀人只怕李安淮早就被大卸八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