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玄默跟随郭宝拜见皇帝,到了养心殿通传进殿,礼毕,皇帝说道:“前几日丞相言先生乃是前柱国将军之后,此言可信否?”说这句话的时候前字说得格外重。
玄默说道:“启禀陛下,许尚武却为家父,只是早已辞了官职,居于山野之间,诚如陛下所言,乃是前柱国将军。”
皇帝说道:“柱国将军于大禹有不世之功,可说其功绩留名千古亦不为过矣。”
玄默说道:“家父常言身为大禹子民报效家国乃本分也,无功可言唯有尽责而已。”
皇帝说道:“柱国将军一向克己奉公,淡泊名利,真乃国之柱石,当年妄自菲薄远离朝阙,朕甚为伤怀,今日得见先生足以慰藉矣。”
玄默说道:“陛下爱贤用能,家父常怀念当初君臣风云际会之情,时时记挂陛下龙体,前些日子进京草民不敢随意告知身份,毕竟早已远离朝堂,故犯欺君之罪,望陛下恕罪!”
皇帝说道:“先生不以乃父之名行事足见性情高古,朕甚为喜欢,虽有欺君之嫌,却也有自爱自重之风范,朕恕你无罪。”
玄默施礼说道:“草民叩谢皇恩。”
皇帝说道:“朕时时挂念许将军,不知将军近些年身体何如,还康健否?”
玄默说道:“有劳陛下费心,家父居于乡野之间身子倒也硬朗。”
皇帝说道:“如此朕便放心矣,你既入得京城那便留在朝里供事,不知你志如何,有何要求朕皆满足。”
玄默说道:“草民学医就为救济苍生,并无大志,只愿游历于江湖,悬壶济世即可。”
皇帝说道:“虽说你为医病入京然朕不可委屈于你,待朕会同众臣为你谋得一职,也算略表对柱国将军之愧也。”
玄默说道:“家父常教导草民,不可用他之名行事,怎敢因他之故而得官禄,再者草民一无无功名在身,二无政绩于国,所谓无功不受禄,还请陛下体恤。”
皇帝说道:“既然先生如此说,那便暂且罢了。”皇帝见玄默态度决然不死作忤,心中甚为喜悦。接着又说道:“今日本是太后传唤,奈何朕思念柱国将军久矣,见见先生略求心安,无甚别事,先生且去见太后罢。”玄默施礼拜辞,出了殿门,皇帝看着玄默远去的身影眼神冥冥,玄默心中并无波澜。
许久到了福宁殿,拜过太后,太后说道:“孩子,哀家听闻皇上说你乃是柱国将军之子,可是真的?”
玄默说道:“不敢欺瞒太后,草民却是许尚武之子。”
太后说道:“怪不得哀家第一次见就觉得亲近,今日才知原来是因为这等缘故。”说罢斥退左右,众人大惊,待要再说话,太后只是不许,众人无能为力只能作罢,尚宫惊慌莫名连忙遣人禀报皇帝皇后,暂且不说。
却说众人离去后,太后却伸出手说道:“孩子,你近前来。”双手竟然有些微微颤抖,玄默顾不得失礼,连忙上前,只是他眼神竟然有些湿润,太后说道:“孩子,哀家知道你非许将军之子,哀家也大抵知道你是谁,只是你不该回来,这种宫廷血气太足。”
玄默听到此话,泪水喷涌而出,说道:“有些事不得不来,就算千难万险,也义不容辞。”
太后说道:“罢,罢,罢,随你去吧。”
玄默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一向风轻云淡的他会因为太后而失控,无人知晓其中答案。
皇帝皇后听得太后单独会见玄默,大为惊讶,一边斥责左右,一边快速往福宁殿赶来。
“皇后驾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殿外响起,只听太后说道:“让她进来吧。”
皇后进殿礼毕,只见玄默远远立于殿下,皇后才略安心地说道:“臣妾听闻先生来了宫里,便不请自来,请母后恕罪。”
太后淡淡地说道:“有什么打紧的,你统领后宫,宫里宫外的事哪个不需要你去操持,想是丫头们怕违了礼数告知与你,你来是份当的。”
皇后慌忙说道:“臣妾有罪,望母后责罚。”
太后说道:“好好的怎的又请起罪了。”
话还未完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太后说道:“瞧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大忙人,今儿这是怎么了都往我这老太太这里跑。”
皇帝答道:“儿臣特来请安。”
太后说道:“今儿真是巧了,既然都来了,也是好的,哀家自知皇家规矩后宫不得议政,今儿哀家破个例。”
皇帝皇后有些诧异,太后接着说道:“想必都听说了,小先生乃是柱国将军之子,柱国将军一生功勋卓著,这些自不必哀家多说。大禹立朝以来,都敬贤用能,那更不能亏了许是一门,所谓子承父业,那边让其食邑三千户,皇帝你看如何?”
皇帝还未说话,只听玄默说道:“启禀太后,草民万不敢受此封赏!”皇帝听到玄默之语略微放心。
玄默接着说道:“自我朝开国以来,向来以功勋政绩论封赏,草民无功无绩,受此封赏有违礼制。”
皇帝连忙附和,只听太后说道:“谁说你无功无绩,你救丞相府遗孀在先,救哀家于后,如此大功安能不赏。”
皇后开口说道:“母后此言倒也在理,不若让先生太医院供职,一来正合其道,二来也能受禄,岂不一举两得。”
太后说道:“毕竟是功臣后裔,如此太过慢待,不如皇帝与吏部合议,让其以闲官致仕,找个不辱没身份的职务。”众人待要再度说话,只听太后说道:“你们退下吧,哀家有些乏了。”众人无奈,只能各有心思地退下,玄默施礼告别皇帝、皇后回丞相府去了。
有诗叹曰:
本是魂牵梦里人,奈何相识难相认;
愿天清明复清明,承膝尽道不负亲。
丞相府内,玄默入门便找到韩楚风说明变故,说道:“太后因我身份强欲让我为官,想必皇帝必会问你之意,丞相定要严词拒绝。”
丞相说道:“上次入宫我便拒绝皇帝提议,不想今日太后又提,难道是唱双簧,再次试探?”
玄默说道:“太后之意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如此更要严词拒绝,不可让陛下更生猜忌。”
丞相知其利害,自然无不应允。只说丞相走后,玄默有些颓唐地坐着,向纸鸢说道:“太后识得我的身份,未曾想会如此之快,也未曾想是她老人家第一个知晓。”
纸鸢有些慌乱地说道:“如此如何是好?”
玄默说道:“太后向来深明大义,也最是疼我,她知我定有苦衷,必然不会泄密,只是我如今隐瞒身份,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纸鸢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玄默,没有说话,只听玄默又说道:“去找道一,我有事要做,如此看来最近要远离朝堂,需要着手准备后面之事。”纸鸢应诺而去。
话接上文皇帝被逼无奈,只能在正德殿同群臣议玄默之事,说道:“丞相前几日奏报府上玄默先生乃是柱国将军许尚武之子,朕查实确有其事,今日议其食禄之事,众臣以为何如?”
众人听毕,皆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有真不知其情者,有装不知情者,人人做戏,个个扮愚。不待众人说话,只听太子说道:“不想玄默先生竟有此等身份,儿臣以为,柱国将军功在社稷,其子可子承父业,正合大道,儿臣请父皇为其赐爵封侯。”
宁王连忙说道:“儿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请甚合法理,儿臣附议。”听得二人之言,殿下其二人麾下之人皆言附议。
皇帝意味深长说道:“你二人难得能达成共识。”不待下文,只听殿下韩楚风说道:“老臣以为此事不妥。”
皇帝说道:“丞相且细细说来。”
丞相说道:“自我朝百余年至今,向来以功绩论封赏,若以荫泽而开此先河则朝堂制度崩坏,国将不国。”
太师庞博说道:“臣附议,丞相所言甚是。”
皇帝又说道:“今日大殿之上甚为奇特,时时意见相左之人今日皆能达成共识,殊为难得。”
只听庞博继续说道:“臣以为柱国将军之功固然流芳千古,然其子尚无功绩,无功而受禄,则百官难服,百姓难平。”庞博一党自然无不附议。
太子说道:“太师所言差矣,许玄默有功于朝廷。”
庞博问道:“敢问太子他有何功?”
太子说道:“前几日本宫向太后请安,太后言中秋之宴许玄默为太后诊病,使太后近来身体康健,难道这不是功嘛?”
庞博说道:“这算何功劳。”
不待太子说话,只听宁王说道:“庞太师你大胆,太后乃万金之躯,百姓尚有“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之说”,何况太后母仪天下多年,今虽不问政务,然其身体何其重要,你竟敢说医治太后不算功劳?”
庞博骤然听得此话,慌忙拜服于地,说道:“臣绝无冒犯太后之意,还请陛下明察。”
皇帝说道:“宁王所言不差,庞太师说话需仔细,不得随意妄言。”
韩楚风说道:“所说宁王所言不差,然许玄默之功毕竟与政务无关,致仕为官确实不妥。”
皇帝说道:“丞相之言不无道理,也可不致仕,食禄即可。”
太子说道:“父皇圣明,儿臣以为父皇所想深合法理,不致忠臣寒心,也不致众官非议。”
庞博待要再做争执,只听皇帝说道:“朕意已决,此事不必再议,着内阁拟旨,敕封许玄默杏林侯,不必另行请旨。”
听到皇帝封其杏林侯,众人窃窃私语。
丞相回府后,正值午饭时刻,紫灵,纸鸢,韩夫人等人皆在,丞相言明朝上之事,说道:“今日皇帝果然封你为杏林侯,此乃何意?”
玄默说道:“皇帝一向多疑,你越拒绝他必想着我不入朝堂对我等有着极大的好处。而封我为杏林侯有双重意思,一者以杏林敲打于我,让我自知身份;其二封侯便要开府建衙,那我便离开了丞相府。看来皇帝还是怀疑我们之间并不是单纯医患。”略所沉吟,接着又说道:“也是,谁又能信呢?不过这样也好。”
韩紫灵笑着说道:“杏林侯得亏皇帝想得出来,还第一次听说这等爵位。”
韩夫人说道:“皇帝心思深沉,此次留你做侯爷只怕猜忌和试探更多吧。”
玄默说道:“是啊,直至今日他还在忌惮我父亲到底留了多少手段,这么多年可以说他挖空心思也未能找到,此刻我入京他自然不能错过良机。”
长公主府内,听完朝堂之事,长公主说道:“许尚武,当年你仓皇而走,今日更没了当日之底蕴,还想翻天吗?”
庞博说道:“陛下不是一向忌惮嘛,为何这次力主封侯?”
长公主说道:“陛下忌惮的是许尚武,不是封侯的一介白衣许玄默,放在身边看着总比在暗里要好太多。”
丞相府内,玄默说道:“怕是要看着我了,这样他安心且能寻蛛丝马迹。”
韩楚风说道:“只怕安生日子过到头了。”
玄默说道:“这么多年何曾安生,首阳山早就有人混迹,也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要不是当初邺城突发瘟病,只怕我也难联系京中。”
韩楚风说道:“没查出来吗?”
玄默说道:“还未查出,隐藏极深。”
韩楚风说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玄默说道:“朝堂涉足江湖多年,既然想用江湖手段解决,那便看看江湖谁做主。”
韩紫灵说道:“你待如何?”
玄默说道:“只有我在明面牵制,他们才能聚焦于我,而我也能走近宫城,只是不建功终究难以立足。”
丞相说道:“只怕宁王太子会更忙,忙于拉拢。”
玄默没有接话,那个位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而柱国将军远遁之后许玄默现身京都,如若无所图,谁也不信。
千里之外,雪峰之上,一个儒士正在推演天机,久决难下,口中呢喃道:“近日天机难测,怪哉怪哉!”
只见一个英武汉子和一个沧桑汉子,那英武汉子说道:“易说“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你这一次又一次的摆弄灵龟无用,就别测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操那么多心干甚。”
沧桑汉子说道:“你就是懒,连带着我们不能操心。”
儒士说道:“没跟你们闹,最近难测得紧。”
沧桑汉子问道:“如何难测?”
儒士说道:“我何尝不知一次又一次之卜告乃是大忌,只是卜而不得并非卜而不告!”
英武汉子说道:“你是说天机被阻?”
儒士说道:“正是如此,前几日还无变数,近几日天机被阻,逢卜无果。”
沧桑汉子说道:“我记得《鸿蒙天机录》有类似记载,天下将乱则天机受阻,难道说天下将乱?”
儒士说道:“起初我亦以为如此,只是几次卜算发现乃是主位混乱,怕是江湖庙堂要人才辈出了。”
英武汉子说道:“你是说天下将打破现有平衡,出现群雄逐鹿之象?”
儒士说道:“定是如此,英雄出则天下乱,只怕江湖又要血雨腥风,庙堂更是步步杀机。”
沧桑汉子说道:“那只怕是大乱方能大治之象,看来他之安危难测。”
英武汉子说道:“那便让南宫忘机与轩辕向秀早日出山吧,闭门造车不如出去闯荡。”
沧桑汉子说道:“只怕有些揠苗助长。”
儒士说道:“出门历练好过闭关,也不无道理。”
南朝大夏国,三清观,一个老道士气喘吁吁地追着一个半大小孩,约莫十余岁的模样,长相极为普通,却见眼神如墨如泉,澄澈无比,手里拿着一本书,在一页一页地撕,老道士边捡撕掉书页边喊道:“若虚,我的小祖宗,你莫要闹了,《太上三清诀》乃是三清观的根基。”
那叫若虚孩童说道:“你不让我下山我便撕了它。”
那老道士说道:“江湖太危险了,你年纪尚小,我如何能让你下山。”
若虚说道:“那我便撕,你也莫想拦我。”
那老道士嘴里念叨着“天天防着他,不想还是被他找到了”,脚底下不曾停歇说道:“我答应你让你下山,你莫要再撕了。”
若虚“嘿嘿”一笑,真是纯净如水,说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嘛!”说完将书扔到了道士怀里,转身向山下跑去,老道士在身后说道:“带上盘缠。”
若虚说道:“师兄放心我有办法。”
老道士看着手里的门派至宝《太上三清诀》心疼地抚摸着,又无奈地摇摇头,慌忙跑进屋子准备粘合。
正是:
千年道门出英杰,心如冰雪性如水!
欲知若虚下山有何造化,且听下文分解。